在出有入無飛鬥符的加持下,餘慈在土層中便如遊魚一般,飛速下潛,但過了數息時間,他忽然感覺有些古怪,迴頭去看,卻沒有什麽發現,略皺眉頭,才將注意力投注到眼前,卻又猛地再度扭頭,這一迴,在近乎全無光亮的環境下,他終於看到了一個纖細的身形,以更勝過他的流暢,從土層中穿出來。


    “翟雀兒!”


    不是要分開走嗎?餘慈心頭一凜,賀三爺他不知道,已經被他神意星芒寄生的夏雙河則明顯走的是與他完全不同的方向,這種情況下,翟雀兒想幹什麽?


    正疑惑時,翟雀兒已經完成了一次小小的加速,直撞入他布下的真煞圈子裏來。世間遁術,出入五行,靠的就是這麽一個“圈子”與外界發生元氣交換,本是最嚴密不過,也不知女修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視若無物地直鑽進來,且沒有造成任氣機衝突。.Ъimiξou


    餘慈本能想要拉開距離,卻見這位看上去精靈純美的女修正以手比唇,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她身子微蜷,整個人便似縮小了一圈兒,直貼到餘慈懷裏去,更早一些,她身上青衣小帽皆脫體而下,莫名地竟有無形的力量撐著,化為一個人形,瞬間與二人拉開距離,速度驟增,朝遠處飛射。


    是分身投影一類的技巧。餘慈很快做出判斷,不過這時讓他印象更深刻的,還是胸腹間女子特有的溫香,當然,翟雀兒不是莫名其妙就來投懷送抱的,她脫去借來的青衣小帽,內裏還穿著一身玄黑勁裝,可那感覺卻從馨香的氣息發端,從鼻端、肌體的感覺,直送入心竅。


    “咦,你的臉紅了耶!”


    餘慈沒有立刻說話。他今天又是疊竅合形,又是飛遁脫離,真煞調動甚速,燃髓咒的影響自然遮掩不住,不過他才不信翟雀兒看不出那隻是氣血的自然流動,說到底,還是在逗他,或者說,是讓他分心罷了——坦白說,確實有一些效果,但若翟雀兒認為這種手段就能讓他神魂顛倒,未免把他看低了:


    “我覺得把事情說清楚更好些。”


    餘慈“懷抱”美人兒,依舊在土層中下潛,他把頭垂下來,嘴唇正好貼著翟雀兒的鬢角,似有若無的香氣便從發際滲入鼻竅:“雀兒小姐,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是啊,形勢很緊張!”


    翟雀兒伸手環著他肩背,把嬌軀固定住,同時拿出理所當然的語氣:“隻要被我那師哥發現了,我就死定了。你這人這麽聰明,應該能明白,我現在是借你的氣息掩飾吧!”


    “有意義嗎?”餘慈不認為這種小伎倆可以瞞過一位長生真人,就算一時迷惑住,方圓數十裏範圍內,目標總共就那麽幾個,一個個篩選又能有什麽難度?


    “幫幫忙啦,一小會兒就可以了。”翟雀兒話音愈來愈低,“師哥的對手不是個善碴,要是他分心太久,怕是要難看呢。”


    這理由不是太過硬,但美人兒在懷,除了暖玉溫香之外,餘慈也沒有忘記,這一位其實還是個實力遠在他之上的強者,說是要幫忙,但那隻是威脅的客氣說法吧。


    說話間,兩人又下潛了七八裏的深度,在這裏,地層壓力已經很大了,多少影響到了餘慈肢體活動,但相應的,來自於真人交戰的強壓,也被逐步增大的壓力和上方複雜的地層結構隔離大半。


    這一過程中,餘慈身上至少閃過兩迴灼熱的感應,頭一迴無所謂,第二迴那熱力在戾氣的催化下直透進來,差點兒把他五髒六腑都燒穿掉。這就是長生真人神意運化的水準,以黑袍在熔核焦獄功上的造詣,若是對上個通神修士,一個眼神大概就能把人燒成焦炭。


    餘慈緩過一口氣,立刻就道:“他好像發現被耍了。”


    翟雀兒沒有立刻迴應,餘慈有些奇怪,正要低頭,胸口卻是一涼,當下倒抽口氣,卻是懷中美人兒將略顯涼意的纖手直伸入他衣襟中,貼著胸口皮膚輕輕摩挲。


    猛打一個寒顫,餘慈怒道:“你做什麽!”


    “謝謝你嘍……我們豐都城再見了!”


    翟雀兒笑語聲中,往他懷裏塞了樣東西,隨後身軀脫離,依然是收斂氣息,便如一團沒有形質的幽魂,朝地層深處降下。


    莫名其妙!餘慈完全被這個女人繞暈了,但這種時候,他也不敢耽擱,與翟雀兒所去的方向岔開角度,但也是朝著地層深處急降。


    影鬼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快看看那是什麽東西,莫要被她算計了。”


    餘慈嘿了一聲,一邊急降,一邊伸手入懷,將那玩意兒取出來。其實隻憑皮膚觸感,他已經猜到八成,拿出來隻是最終確認一迴。


    “卷軸?”那玩意兒入眼,影鬼就很奇怪。


    “是天篆社的卷軸吧,不知是甲類還是乙類的。”說著,餘慈便看到了立軸上的刻印,“是甲類。”


    一個卷軸便能體現出翟雀兒的狡猾之處,說這是謝禮吧,恐怕最希望餘慈做成題目的,就是翟雀兒自己;但反過來說,還有什麽比一個可供鑽研的符籙,更能夠打動符修心思的?況且這是天篆社內部才擁有的甲類卷軸,外麵想找也找不到,就算餘慈稱不上純粹的符修,也對卷軸中的內容生出好奇心。


    不管怎麽說,因為塞進來這麽一個東西,或許也有一些前麵親呢姿態的緣故,餘慈無法對她生出惡感。


    此刻危機雖不能說是迫在眉睫,可也隨時會有麻煩臨頭,餘慈不再多想,收起卷軸,暫時把此事放下,繼續朝地底深處下潛。


    與之同時,餘慈也對整體的局麵有了些把握。除了親身經曆的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不久前植入夏雙河神魂深處的星芒,正源源不斷地傳迴那邊的大量信息,給餘慈參考:一輪潛伏奔走之後,兩邊的距離已經相隔五十裏以上,夏雙河運氣不錯,迄今為止還活得好好的,似乎已經脫離了高危險區域,心神比較平穩的樣子。


    而翟雀兒離去的方向,似乎也沒有問題。


    計算一下三人的方位和角度,餘慈似乎已經可以做出結論:黑袍的關注重心已經遠離了這片區域,兩個真人修士的對戰也遠在數十裏外,危機真的已經過去了。


    隻是如此輕易地避過去,難道那個倒黴蛋是賀三爺?


    餘慈啞然失笑,稍微有那麽一點兒幸災樂禍的情緒。而下一刻,影鬼輕咦一聲,叫他注意。


    “哪邊?”


    “那個姓夏的……”影鬼分享著照神圖的便利,同時也起到一個哨探的作用,就現在來看,它很稱職,“那家夥在搞什麽鬼?”


    餘慈將注意力投注過去,順勢代入了夏雙河的視角,發現這一位的注意力也是高度集中,其目標卻是手中一個封了口的瓶子。餘慈記得,這正是夏雙河從廢棄礦區的地心火眼周圍找到的張老靈巫的遺物,裏麵封存的是一個熒光小蟲,叫“飛螢”的,似乎關係到夏雙河成就靈巫的關鍵物件。


    這種時候,拿出它來是什麽意思?


    餘慈熟稔地切換夏雙河六識感應的信息,很快就發現,那個小瓶是在發顫,裏麵的小小飛螢也不知哪來的力量,猛.撞瓶壁內側,相當躁動的樣子。


    可惜沒法捕捉到夏雙河的心思,不過餘慈猜測,這一位心中也應該是猶豫糾結吧,過了好一會兒,那位終於做出了決定,他深吸口氣,拔開瓶塞,飛熒立刻帶著一溜熒光,從裏麵飛出來,一刻不停地鑽入到土層中去,速度還很快。


    這小東西原來也懂得遁術?


    靈巫之物,果然都是預測不到的古怪玩意兒。餘慈嘀咕一聲,那邊夏雙河也動了,他追著飛熒急速遁行,看方向,倒是往餘慈這個方向來。


    當然,夏雙河,或者說飛熒的的目標不是這裏,大概遁行了三五裏路便停下來,然後,餘慈通過夏雙河的視角,看到前麵透出來的隱隱紅光,當然還有撲麵而來的熱浪。


    夏雙河放慢了速度,口中頌念召喚飛熒的咒文,那小飛蟲在熱浪中轉了個圈兒,還是聽話地飛了迴去,被夏雙河接入瓶中,又上了瓶塞。做完這一切,夏雙河才小心翼翼地向前去。


    這裏已經有了一道較為寬敞的岩隙,火熱的紅光就是從中透出來。夏雙河穿了過去,視野陡然開闊,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滾動的深紅液漿,巨大的火泡鼓起、炸開,火舌噴湧,足以吞噬不自量力過來的一切生靈。


    “這是岩漿……河?”


    餘慈看到這濃稠的岩漿正慢慢流淌,從一道岩隙流入另一道岩隙,又注入到某個或許更寬廣的空間去,這就像是一道夾在險灘中的大河,“水流”或許沒那麽湍急,可暴躁的火力,又遠非前者可比。


    夏雙河猶豫了一下,又往前去。他似乎生出了感應,但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通過神意星芒轉化,就顯得模糊了些,餘慈隻能被動地觀察。


    但很快,他也有所發現:“那個河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飄?”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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