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簡上就寫著短短幾句話,什麽發於水中,氣如纏絲,傷人製人於十裏之外,後麵還特別批注強調:二十竅以內,多則不合。


    餘慈看得一頭霧水:“你就明說你要幹什麽吧!”


    賀三爺便拿出“你裝什麽糊塗”之類的眼神,很快又幹咳一聲,道:“你不是精通符法麽,那邊的客人想問你,能不能拿出符合這種要求的符籙……呃,道友。”


    “神經啊……”餘慈喃喃說了一句。


    “嗯?”


    餘慈一笑,抬頭看他:“多少?”


    “什麽多少?”


    “報酬啊。”


    賀三爺早想到這一迴,當下便正色道:“隻要你能辦到,不會遜色於你這迴的收益。”


    餘慈也不說話,就拿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賀三爺給他看他滿身不自在,最終忍不住惱道:“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說,這樣的買賣不知多少人盼著哪!”


    “我想也是。”餘慈嘟噥一句,隨後取出一枚空白玉符,靈光閃爍,轉眼書就一符,交了過去:“喏,你看看。”


    賀三爺有些發愣,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去接。餘慈就笑:“怎麽,還在想價錢?這玉符算送你了!”


    賀三爺終於迴醒,狠瞪他一眼,將玉符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半晌,但他顯然是個外行,看不出眉目來,最後幹脆翻身便走,餘慈也不怕他賴帳,微微一笑,自顧自地閉眼休息。


    不一刻的功夫,賀三爺便興衝衝地趕迴來:“很好,做得不錯……啊,道友。”


    最後他緊急降溫,要保留前麵的矜持,不過餘慈聞聲睜開眼,還是看到他滿臉的橫肉都活泛起來,餘慈便笑:“既然如此,咱們就談價錢吧。之前你們說過,我求購的幾個物件,優先向我供應,你們不再抽頭,且價錢直降五成,現在要有一樣的報酬,那五成也降下來吧,至於抽頭什麽的,也不好倒找,暫且免去,隻要貴坊盡快落實,將那幾樣東西交到我手裏就成。”


    賀三爺雖然是三家坊高層,對具體的經營不怎麽關心過問的,也險些一口鮮血吐出來,明白餘慈根本就是故意曲解其意。他的原意是再給餘慈萬餘龍宮貝的報酬,先籠絡住,可餘慈一張嘴,就要讓三家坊把那幾個求購的物件付了全款,再送到他追魂大爺府上去!


    正常情況下,也許價錢差不了太多,可萬一碰上個“屠夫”,狠宰一刀,三家坊就虧得大了,更別說這個味道,怎麽想都覺得憋氣!


    看他臉上變色,餘慈微微一笑,終於不再逗他。偶爾擺擺架子,會抬高自己的身價,但若是不知分寸,弄個人憎鬼厭,莫說發財,便連性命都難保。


    說又說迴來,被他這麽玩,賀三爺還能忍住那個爆脾氣,怎麽看都是古怪,莫不是背後有人按著?


    “起來了,起來了,起來幹活。”


    賀三爺憋了一肚子火,幹脆就轉移到手下身上,咆哮如雷,在這廢棄礦區裏,便像是個粗暴的監工,把手下們支使得團團轉。


    餘慈本還等著他迴嗆兩句,送他個台階下,卻不想他真還能忍得下去,失算之餘也感覺到,能讓這個粗魯的家夥忌憚的人或勢力,可是不好對付啊。


    “那一定是魔門了。”影鬼突然開口,上去就下斷語。


    餘慈一怔:“怎麽說?”


    “就是剛才那眼珠的事兒。我剛想起來,那是元始魔宗一個很古怪的法門,叫詛魔碧血瞳術,平時也就是攝人魂魄,算不得上乘,但若是遭人擊殺橫死,其人之怨氣卻能留在眼球中,有一定機率凝成這種結晶。以特殊法門驅使的話,可以追索兇手的蹤跡,什麽神通都遮掩不住!”


    “還有此事?”


    “當然,這法子最陰損的地方在於,它不隻是追蹤你一人,而是將你停留的所有地方都打上標記,不管是過去、現在、未來,都可以通過那眼珠偵察到。範圍根據修為,從一月到數年不等,這樣,你平時駐留的一些關鍵地方也無法瞞過去,元始魔宗大可循跡上門,殺你個滿門絕戶,就是對強者,也能從容布置,當年魔門與人爭鬥時,沒少用過這種法子。為什麽這瞳術被稱為‘詛魔’呢,就是因為這見鬼的效果,說是‘天魔詛咒,中者煩憂’啊。”


    餘慈聽得直呲牙,打定主意,以後碰到瞳孔發碧的對手,絕對要繞著走,否則圖一時之快,後半輩子怕沒有一日安生!但轉念一想,他又不解:“等等,那個使熔核焦獄功的長生真人,你也說是魔門修士來著。”


    “魔門傾軋,本就是常態,甚至比對外時更狠更絕,有什麽值得奇怪的?”影鬼又是冷笑:“恭喜,被魔門盯上了,到哪兒都能犯衝,你還真是個奇葩!”


    餘慈暗呸一聲。影鬼的判斷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北荒雖是個三不管的地帶,但由於地處北地,魔門的勢力也很是昌盛,元始魔宗分裂後,大大小小的宗門幾十個,誰都可能在這裏設下代理代辦的傀儡勢力。三家坊這等黑市操控者,正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嘖,想著安安穩穩修煉都不成,難道還來個隱姓埋名麽?


    此時在賀三爺的喝斥下,眾修士都起來準備。其實他們也沒怎麽休息,長生真人爭奪獵場戰鬥一直持續,已經變化了十多次方向,有時甚至會靠過來,人們心中的弦也就一直崩著,難以放鬆。


    夏先生也從外麵進來,觀其麵色,對“飛熒”的研究應該是暫無進度。餘慈忽地想到:“靈巫不是全靠天賦麽,還有成或不成這一說?”


    影鬼保持沉默,靈巫在修行界,是挺神秘的一脈,影鬼的那點兒認識其實也就是半桶水,自然無法迴答。


    賀三爺和夏先生一起,對共計五名手下做了分派,現在餘慈知道了那顆眼珠的效用,再看賀三爺和夏先生的指令,就能品出味道來:這迴他們的行動不再刻意避開岩漿流動區域,相反,還積極地靠上去,應該是從“眼珠”那兒得到了確切的位置,探測其起居移動的軌跡和規律,或者是尋找什麽東西。


    這當然比來時要危險得多,正因為如此,一行人也不再紮推,盡可能地分散開,免得黴運臨頭,像賀五爺那般,被跳出來的兇人打得全滅。


    餘慈並沒有被分派出去,而是與賀三爺、夏先生在一起,享受了一迴首腦待遇。賀三爺還在問他有關符法修為的事兒,但因其是個大大的外行,說起來話就有些驢頭不對馬嘴,後來還是夏先生接過去,才勉強說得投機。


    既然被人盯上,再藏頭露尾也就沒意思了,餘慈也很好奇這幾人究竟想要他幹什麽,便也順著話碴往符法上靠。當然,他也記得,他符法的根基之一“諸天飛星”之術,來源於上清宗,乃是當年元始魔宗的死對頭,心中這根弦始終崩著,看似滔滔不絕,其實都是一些不成係統的散手技巧,旁的不說,實用性倒是很強,也聽得夏先生連連點頭。


    時間就這麽一點一滴地流逝,很快就是兩個多時辰過去。這其間,派出去的幾個還丹修士也迴返幾次,帶來的都是“無異常”的消息,賀、夏二人也隨即分派了新的方位,看起來那個兇人在這附近的落腳處還當真不少。


    這段時間,餘慈肚子裏那點兒旁門技巧固然給榨出來許多,夏先生也問得是口幹舌燥,賀三爺幹脆都要睡過去了,不知什麽時候,三人忽然有了默契,都是閉口不言,呆等著那些還丹修士往返來迴。


    這不,又來一個!


    餘慈也忍不住打了個嗬欠,看著那個青衣小帽的修士近前。這人應該是賀家的家仆身份,與賀三爺的關係比較親近,餘慈有點兒印象,進了岩洞,那人垂眉斂目,直趨上前。


    “不對……”


    影鬼的示警聲方起,來人忽地抬頭,唇瓣便如淺紫的鳶尾花,輕輕綻開。


    *************


    求兩件事:第一個當然是紅票,第二件……大夥千萬別養成看兩更的壞習慣啊!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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