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數了一數,共有六塊,幾乎均等分布在圓珠結構的六麵,每兩塊之間都不相鄰。但仔細去看,扭合的符紋還在遠端交匯,就算是剔除掉其他的符籙,這六塊符籙也能夠扣合出圓珠的輪廓。


    “這是……九曜六符?”找準目標,餘慈很快就認了出來。


    “諸天飛星”之術自成體係,分為誅神、煉度、祈禳三類三十六符,以竅眼多寡分九曜、十二元辰、二十八宿、周天星數四個層次,其中九曜和十二元辰層次上各有六個符籙,二十八宿和周天星數則各有十二個符籙。:筆瞇樓


    九曜六符就是“諸天飛星”符法中最簡單的一係,每個符籙最多隻有九個竅眼,就是通神修為的修士,隻要有一定的符法水準,也能運用。這六個符籙中,餘慈比較常用的就是九曜龍淵劍符、太乙星樞分身和天河祈禳咒。一個用以凝劍殺敵,一個惑敵脫身,另一個則祛毒辟邪,都是十分實用。


    剩下的三個,他就很少用到了。但觀陰陽化生的結果,要結金丹,似乎首先就要將此六符達成種子真符的水準,以此拚接組合,成就金丹輪廓,對餘慈來說,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畢竟不是半山蜃樓劍意那般根腳深厚,水到渠成,此時就連他用得最勤的九曜龍淵劍符,至今距離種子真符也有一線之差,其餘符籙差得更多。


    難哪!


    正頭痛的時候,何清在旁道:“不要自以為是,你還要與實際的法門相印證。”


    這是持重之論,餘慈自然聽從。同時他也醒覺,何清已經幫了他的忙,如今就輪到他踐行協議,取天龍真形之氣,為山孤進補了。


    “何仙長,該怎麽做?”


    何清注目在他臉上,許久不語。餘慈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此時女修方道:“不急在一時,你今天在主樓,時間寶貴,就先穩固‘陰陽化生’之術,記憶金丹之法,等再過十天半月,一切準備好了,再說吧。”


    餘慈無可不可,原本想答應的,但轉念一想,若是還記掛著這樁事,未來一段時間恐怕就難以專心致誌地修行了。而且在結丹的關鍵階段,天龍真形之氣涉及他的根本,還是處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比較好。


    “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嗎?”


    言下之意非常清楚,就是“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早割早好”。


    何清又看他,忽爾失笑:“你比我還要急,也好,不過不是現在,要再等等,等到天地陰陽轉換之時,還記得在絕壁城的時辰嗎?”


    “唔,今夜子時?”


    何清點點頭:“還有幾個時辰,你就在這裏,體會一下摘星主樓的神妙之處……”


    說到這兒,她考慮片刻,又放出一道傳訊劍光,直往山下去:“我代你傳訊給朱先生,‘天垣本命金符’便是在當年的上清宗,也不是一個輕易修煉的法門,在此結丹的關鍵時段,一應細節務必要慎之又慎,不可有絲毫差錯。”


    餘慈暗佩何清想得全麵,不過又覺得那裏有些古怪,腦子轉了幾圈兒,也就放棄這些雜念,微瞑雙目,慢慢靜下心來。


    直到這時候,餘慈才有閑感應樓中的靈氣流動,隻覺得這裏果然是“三元匯聚”之地,元氣純度比副樓上還要強出不知多少,但關鍵在於,這裏盤結運化的靈氣自有其脈動節奏,與人之血脈心跳、神魂振動都有唿應之意,讓人忍不住就去深入其中,杳然若與天地同化。


    正因為如此,餘慈隱約有種感覺,在這裏,天地自然偉力對人的限製,已經降了一個層次,何清說在此地可增加“破關成算”,確證不虛。


    隻可惜,餘慈現在還用不到。他現在仍在參悟的狀態下,隻利用主樓內的靈氣滋養肉身神魂,洗心明智,讓腦子轉得更快些,僅此而已。


    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時間的流速似乎就能變快。在餘慈的感覺中,也就是幾次唿吸的功夫,雲霧中穿行的劍嘯聲將他驚醒,抬頭看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飛來的是傳訊飛劍,何清接入手中,稍稍打量,就扔給了餘慈。餘慈神識透入,不出所料,是朱老先生的迴複,且出奇地簡單:


    “天垣本命金符,確有一定之規,而以玄元根本氣法為基,卻是創法以來之未有。舊法陳規,不足為訓,知其要義足矣……”


    下麵所列,就是凝製本命金符的基本知識和要求,寫得簡單直白,一看就懂。


    “九曜定形、元辰築基,二十八宿小成,周天之數則功行圓滿。”


    餘慈這才確認,“天垣本命金符”成就,是要經過三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十二道種子真符成就,並將氣機盤結勾連,直至渾融一體,本命金符大成。


    此時餘慈自然是在第一階段。九曜六符和接下來的元辰六符,前者為本命金符塑形建模,成就日後的基本輪廓;後者則是穩固根基,至此金丹雛形已成,說是第一階段,其實是做的還丹中階的功夫。事實上,隻要九曜六符成就,他的修為已經不遜色於尋常還丹中階的修士,後麵的功夫,隻是要盡善盡美而已。


    至於二十八宿和周天之數兩個階段,難度更增十倍、百倍。但一整套種子真符做下來,單論質性,已較尋常玄門金丹強出一截,更不用說其中封入的種種神通,可為日後步虛、真人境界的修行,打下最為堅實的基礎。唯一可慮者,就是修行難度而導致的時間匱乏,但現在,餘慈很難、也無須有那種切身體會。


    看完這段留言,餘慈長籲一口氣,心中思路愈發明白,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日後修行的計劃。


    此時,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餘慈扭頭看何清。隻見女修憑欄而立,目注樓外虛空,神思緲然,不知心向何處,倒似有什麽心事。餘慈一愣,忽地就明白了,白日裏那種古怪的感覺來自何處:


    何清想事情全麵不假,可似乎一直沒有修行時必需的專注。而且,剛剛餘慈一提出異議,她就答應了下來,感覺中,她對吸取天龍真形之氣一事,也沒有明確的計劃,或者說,仍有疑慮?


    情緒間的影響,有時就是這麽直接。餘慈是相當敏銳、甚至是敏感的人,何清的一點兒異樣,為他所感知,自然就造成了他心思的動蕩,與之相應的,他的心思也瞞不過何清,女修秀眉微蹙,目光投注。


    兩人視線碰個正著。這種情況下,餘慈是絕不會將問題噎在喉嚨裏的,他當即就開口道:


    “何仙長,是不是還有什麽問題?”


    何清抿唇不語,良久,忽爾璨然一笑:“沒有,早就沒有了!”


    餘慈為她迥異平日的神態驚怔之時,女修一聲低喝:“子時已至,注意了!”


    陽神化為一道清光,自何清頂門透出,刹那間主導了摘星主樓內外的陰陽運化,那強大的控製就如同磁石一般,餘慈隻覺得心神巨震,陰神也不由自主地出竅,陷入到陰陽之氣的漩渦裏去。


    刹那間,陰神的感應代替五感六識工作,感覺上差異不大,但餘慈的視角已發生變化,他此時正懸在空中,前方十尺,就是何清的陽神虛影。與平日的形象不同,此時女修秀發披散,隨風狂舞,身軀似乎放出光來,雙眸卻反常地黯沉下去,深不見底。


    餘慈看去一眼,全副心神差點兒都被吸進去。


    “陰陽之氣可化消萬物,你若守不住心神,失去自我人格,可不要說是我害了你。”


    何清言語殊不客氣,形成的危機感就像是一盆冰水,將餘慈從茫然的狀態中澆醒了。他的意念瞬間凝聚,何清那邊也順勢發來新的信息,引導他調整陰神狀態,並與何清陽神慢慢接近。


    前麵,何清虛影青絲如瀑,一根閃動光芒的手指探出,輕按在餘慈陰神之上。


    刹那間,陰陽之氣運化,整個天地似乎一下子迴歸到原初狀態,餘慈一切可形之於外的思維都消散了,自然而然的,也失去了時間的概念,隻有內心深處一點不昧的靈明,像是罩起的燭火,看似吹息可滅,實則穩固不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陰神早已歸竅,環目四顧,卻不見何清的影子。


    他立刻開啟心內虛空,看裏麵魚龍的神通外相,卻發現那條細長影子矯健如故,沒有任何被“剜了一刀”的痕跡。當然,這符合何清最初的保證,可這也太沒變化了吧……


    餘慈不得不再次感歎,何清行事,實在難以測度。


    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他心中一動,站起身來,遙望東方。


    那裏正是朝陽起處,雲霧披金,霞光萬丈,而在那絕美雲霞之後,他能夠感覺到,有一顆種子,吸納了足夠的天地元氣、玄真之英、東來紫氣,終於運化生機,小心地探出細細的根莖,並在虛空中支開兩片嫩綠的細芽。


    ***********


    汗,小睡一覺,過點兒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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