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了他!”


    刑天意念如沸,同時用力掙紮,一方麵是不甘,另一方麵,也在盡力消耗曲無劫的力量。任是誰的力量都不是無限的,就算當前的曲無劫,也一樣。這邊多一些,那邊就少一些,不見他已經不能直接殺傷於舟了嗎?


    於舟老道馭劍飛行,幽海血潮竟阻不住他,反被他借著衝擊的勢頭,數裏路程,轉眼拉近,至目標約半裏距離,逝水劍虛化,化離劍霧無聲抹過。


    月華恰在此刻發揮作用,周邊光影扭曲,卻將劍霧引入虛空之後,目標毫無無損,且唇角抽搐,帶著嘲弄的笑容,黑色袍袖拂動,兩道幽綠的梭光破空:“你能斬烏雷梭,這陰雷鬼焰梭又如何?”


    烏雷梭是祭煉的法器,陰雷鬼焰梭卻是一次性的暗器。裏麵封的鬼焰,正是以秘法從血獄鬼府深處攝來,封在飛梭內,以陰雷引發,威力強大,傳說中可瞬間抹平山頭,沾上皮肉更是非要燒化成火才甘心。


    這位顯然是仗恃有月華扭曲虛空的超強防禦,竟在近身時放出這個,也是把於舟恨到骨子裏去了。


    麵對如此陰毒的暗器,於舟暫返中年時代的麵容波紋不興,逝水劍輕振,化離劍霧再度鋪開。卻是絲毫不理飛梭貼近,依舊直取目標要害。


    “有虛空神主護持,你能奈我何?”


    “文式非!”


    一聲低啞的沉喝,後兩個字甚至叫破了音,這聲音卻似有著魔力,文式非愕然望去,前方於舟老道忽地身化虛無。文式非可沒有那麽好耍弄,陰雷鬼焰梭也不是必須要撞到目標才爆發的,激發的意念一動,他卻在此時看到了遠在三裏開外的餘慈。


    幽海血潮衝突交織的情況下,人的視線本來看不到那麽遠,然而鬼使神差,他看過去的時候,變幻的光影卻在收斂,尤其是撲天的血潮,猛地濃縮,一下子就被幽藍光海壓過,相當單純的色調中,那個直唿他姓名的年輕人,就像之前給老道指引方向一般,手臂平伸,指尖雖然有些僵硬,卻還是衝著他的方位。


    “餘慈!”


    文式非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叫出聲來,便在此刻,撲天血潮重現,洪波湧起,轉眼將餘慈吞沒,然而在洶湧的潮頭前,卻有一道尖銳的血色光束透出,一發而至。


    月華波動,扭曲虛空,文式非眼前有些模糊,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呃?”


    灼熱如岩漿般的血殺之氣貫穿全身,因為月華扭曲虛空,使得血色光束的位置偏移一些,沒有正中胸口,而是打穿了肩頭,但這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


    由純化鋒銳的劍意擊破虛空神術,隨後撲來的定向血潮,足以將十個文式非碾成粉碎。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限,卻不見其他一切顏色,視界中完全被血光充斥,一個唿吸,就是岩漿灌入,至於陰雷鬼焰梭,早淹沒在血潮之中,連個浪花都沒翻起來。


    以簡化過的三層符印劍意引發的血殺之氣,擊殺兩個步虛修士也在眨眼間,滅殺一個還丹上階的文式非,更如屠狗一般。


    隻是,作為引導者的餘慈,感覺也決不好受就是了。


    這一刻,一直駐身在懸空明月之下的曲無劫投影,帶著驚訝的表情,倏地虛化,似乎一陣風就能給吹散掉,禁錮刑天的虛空沼澤,也在此瞬間真正化為虛無。


    刑天將感應重心投射到已經支離破碎的文式非那邊,現在便是傻子也知道了,文式非就是曲無劫跨空投影、輸送力量的路徑!在感覺力量匱乏之後,它隻覺得腦子也不夠用了,怎麽會?餘慈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餘慈沒法給出答案,因為他現在真正到了極限。


    在餘慈感覺中,天地間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一切的影像都扭曲得不成樣子,唯有塌陷的虛空還沒有變化,包括永淪之地的裂隙、連接兩處的甬道,不過,一切又都靜止下來。


    恍惚中他也知道,這是決定千萬人命運的時刻。


    界河源頭區域的時間,又繼續向前。


    餘慈覺得他像是拿根棍子,硬插進狂奔的馬車車輪裏,極速陡變為凝滯,可在人們以為一切都要中止的時候,巨大的慣性掌控了一切,“馬車”轟隆隆傾頹,卻仍帶著恐怖的力量,衝向前方。


    橫亙在血獄鬼府和修行界之間,那層薄如蟬翼的屏障無聲破碎。


    火山噴發般的赤火妖炎,帶著無天焦獄獨有的空氣、土壤、植被、生靈……的碎片,將一切都融成岩漿,打破空間障壁,迸發出來。


    界河源頭區域,剩餘的幾座山峰齊齊崩潰,澎湃的氣浪以超乎人們想象的速度,瞬間擴散到這片天地邊緣,稍稍一停,就碾碎了當年曲無劫布下的封禁殘餘,什麽斬雷辟邪劍意,都灰飛煙滅,蓄積了片刻的衝擊波以更驚人的勢頭,擴散向四麵八方。


    然後……也僅此而已。


    在衝擊波臨頭之前,刑天已經放出劍氣,幽藍之光形成強韌的屏障,圈在餘慈和於舟兩人身外,擋過了這波衝擊。但它發現,衝擊力比想象中還要小得多,山峰和封禁的崩潰更多是因為空間結構的變化,地麵上沒有受它護持的昏迷中的香奴,也隻是被吹飛,至此還有氣息。


    那麽,迸發的力量去了哪裏?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懸空明月倏然扭曲、消散,仍透著隱隱青光的圓鏡落下,而就在這天地間驟然暗下的時候,一道筆直的虹光,從血獄鬼府開裂的出口射出,直直穿過原來明月中心位置,刺入上空那個黑沉沉不見半點兒星光的所在。


    音波斂藏,除了最初帶起的衝擊波,所有的能量都被收束在虹光直徑範圍內,形成一記無以倫比的突刺!


    刑天心頭劇震,在它的感應中,另一個屏障也被轟得稀巴爛。


    血獄鬼府、修行界、還有永淪之地的天地元氣,便在那一刻碰撞、匯結、反應。


    “還是被他贏了?”


    幽藍光海無聲消歇,刑天已經無法再去體會自己的心情,它隻是停留在這稍縱即逝的沉寂中,靜靜等待預料中的一切到來。


    沉寂、沉寂,還是沉寂!


    界河源頭的生靈都在發愣,他們用各種方式關注那條橫亙天際的虹光,看著它一點點地變暗、變細、變得波動不休,直至無限接近於熄滅的狀態。


    “這是……”


    刑天從驚愕到狂喜,也就是一瞬間的轉換。並不是什麽死裏逃生之類,以它的修為,就算真的是億萬裏天地改換的大衝擊,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它隻是單純地欣喜於曲無劫的失算,這樣的情緒,已經不需要再遮掩什麽了,劍鳴高亢,便是它的笑聲:


    “永淪之地死寂無邊,封絕一切生機,元氣流動近乎停滯……曲無劫,你聚的力量還不夠!”


    戲劇性的變故之下,曲無劫留影沒有迴應,隻是越來越淡,隨時都會化為一縷輕煙消散。


    尖銳的劍鳴聲裏,餘慈莫名地恢複了一點兒精神,他抬頭去看,黯淡的長虹下,是曲無劫的留影,或許是眼前依然恍惚的緣故吧,餘慈總覺著,此時那位巔峰之存在,似乎有些茫然,視線不像最初感受的那麽堅定不移,變得飄忽,從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飄過。筆蒾樓


    最後,停在了餘慈這邊。


    他隻是一個影子了!餘慈這麽告訴自己。同時眼前的景物也越來越模糊,偏偏曲無劫的眼神越發的清晰透亮,直入心底最深處。


    然後餘慈就昏了過去。


    神思昏昏,不知多久,餘慈卻是進入了心內虛空。他心中籲一口氣,能到這裏來,就證明他還活著,隻是他不顧一切引動玄黃殺劍的血殺之氣,縱有模擬劍意,形神也遭了重創,此時心內虛空一片廖落,重新梳理氣機還不知要花多長時間。


    正看著眼前情形發呆的時候,心頭忽有所感,注意力移到了他所能控製的虛空最邊緣。現在心內虛空的結構是海中孤島的模樣,最邊緣也就是一處海灘,也許是下意識使然,此處被他弄得怪石嶙峋,夜色中陰氣森森,十分詭異。


    可更詭異的,還是他現在看到的莫名人影!


    餘慈立時就愣了。


    那人坐在一塊稍圓滑的岩石上,單手托腮,怔怔看海的人,好生麵熟。


    “真是個好地方啊……年輕人,你是怎麽發現的呢?”


    這話很容易製造歧義,不過餘慈聽明白了,他沒有立刻迴應,而是先道一聲“顯化”,也造了個投影在此,漫步上前,輕聲道:


    “感應是雙向的。前輩能發現我手的照神銅鑒,我自然也能發現照神銅鑒的感應源頭。”


    雖然他險險就死在此人的謀劃之下,可是自其現身以來,一應氣魄手段,讓人心折未必,佩服卻是真的,他不介意叫對方一聲“前輩”。


    其實早在曲無劫留影呈現之時,照神銅鑒已經有了反應,此後每一次手段施展,都給了餘慈進一步確認的機會。到最後照神銅鑒被奪,也就到了他搏一鋪的時候了。


    隻是他不明白,傳輸力量的手段千千萬萬,為什麽眼前這位,會用這麽一個破綻最大的法子,也許文式非心機深沉,能做得天衣無縫,可他的層次差得太遠,任何一個意外,都能讓一切謀算破產。


    “你以為元始魔主很大方嗎?允許手下腳踏兩條船?”


    曲無劫的留影啞然失笑:“我在奪舍之前,將大半屬於曲無劫的人格都留在這裏,封在諸法寶中,然後將觸發之機交由文式非帶來,如此方能保證輔強主弱,維持大半個曲無劫在此。而如今,就要真真正正地跟去了。”


    他是拿自己剛才迴應刑天的話來自嘲,餘慈無法迴應,因為他確實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影之中,沒有半點兒力量,隨時都會消散掉。


    “時間不多,直接點兒吧。年輕人,能不能幫個忙?”


    **********


    下一章結束劍園之旅。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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