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來到天穹劍池邊上,便能發現,這裏可不隻是一個“小池塘”,而是煙波浩渺的大湖,但與外界湖水不同的是,這裏的湖麵映著天上星辰,冷森森,銀燦燦,似乎有無數氣芒跳躍,伸手在湖麵上一掃,便覺得寒氣浸骨,微微生痛。


    餘慈又把手探入水中,感覺在劍氣的催化下,湖水已經轉化了實質,成為另一種莫名的物質,而他馬上就要進到裏麵去:


    “湖水浸著的全是劍氣,或者是劍氣浸著湖水?”


    玄黃沒有迴答。


    “喂?”


    “反正死不了你的,操這閑心幹嘛?”


    玄黃心念反應有些煩躁:“快點兒下去,我們沒時間了。”


    剛剛興高采烈地要人費時間搜刮盤皇三劍的家夥是誰?


    餘慈搖搖頭,最終還是深吸口氣,走入冰冷的湖水中。


    入湖的瞬間,餘慈就感覺到這裏的不同。他在湖水中完全感覺不到應有的阻力,有的隻是包裹在外圍的森森寒氣,當頭部完全沒入水中,他還能看到湖水下遊走的氣芒,一串串、一層層,映著湖麵上投下的星光,非常漂亮,可真接觸時,卻是如尖刺一般。


    “小心些。湖水中不隻受劍氣浸淫,還有我斬殺的那些生靈殘留的怨厲煞氣。論濃度,可比劍園中要高出百倍。”


    “感覺到了。”


    餘慈同樣以心念迴應,隨後又奇道:“怎麽不歸攏一下?現在就不要給我製造難度了吧。”


    “……這叫什麽難度!”


    玄黃很是不屑的樣子,但餘慈卻有別的發現:“喂,你以前還說過,突破了三層符印就可以和本體相融的,這都到天穹劍池了……”


    玄黃立刻沉默了,半晌方道:“咱們說點兒正事,關於接下來的行程。”


    餘慈低笑一聲,身形已經潛到水底數十丈深,這裏自然是沒有任何生靈存活的,且光線幾近於無,但在玄黃的指引下,除了刺膚的劍煞,其餘的都還算順利。


    玄黃的心念在心內虛空顯化,非常清晰:“我那本體,此刻正鎮壓著秘境符印的運轉中樞,調度天地元氣,十分緊要。然而以眼下的局麵,待我迴與本體相合之後,勢必會去斬殺那個賊子,如此秘境符印就是在最虛弱的時候——好吧,我承認我當初布置符印的時候,隻是照抄符書來著,這裏麵有不甚妥當之處,你幫著照應一會兒。”


    餘慈聞言眉頭就是一皺,他不是吝嗇出力,而是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那秘境三層符印的結構大有值得商榷之處,之所以能夠發揮威力,一是其本身確有神異之處,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在玄黃劍意的統馭之下,以巨量元氣填充,才能發揮它的作用。


    一旦玄黃兇劍離開,那符印又會如何?沒有實地確認之前,餘慈可不會輕易誇下海口。


    “沒那麽複雜!”


    玄黃的態度顯得非常輕鬆隨意:“隻是幫忙照看而已,又不是非讓你拚命,隻要是斬殺了那賊子,就是符印讓人破了又如何?”


    “你還真看得開……”


    餘慈一邊迴應,一邊又下潛了百餘丈,垂頭往下看,在這個位置,一條蔓延百餘丈的湖底裂隙就呈現在他眼前,更準確地說,是裂隙中漲起的光芒,便如同一道蜿蜒的光帶,橫亙在一片漆黑的湖底中央。


    餘慈停在裂隙一邊,看到這條巨縫寬約五尺,足夠人進入其中。玄黃殺劍的本體就在這條裂隙之內,同時,這裏也是秘境三層符印的運轉中樞所在,更是秘所集地氣靈脈重要竅穴之一。


    貼近了看,裂隙上的光芒相當內斂,並不刺眼,且漲落有致,像是有節奏地唿吸。這正是玄黃殺劍本體與外界元氣交換時,產生的反應。餘慈伸手想試試光芒的性質,玄黃製止了他:


    “別自找麻煩……你先不要進去,有我本體在裏麵,步虛修為以下,還不夠劍煞吞的。”


    餘慈輕嘖一聲,終究沒有逞強。


    玄黃想了想,又道:“那天咱們有過計較,隻要你幫我與本體相融,我便給你看《上真九霄飛仙劍經》,並送一把上乘劍器和一枚斬雷辟劫令,看這一路,險死還生,我其實是占了便宜的,這不好……”


    餘慈眉頭皺起:“這事兒迴來再說。”


    相處這幾日,他對玄黃的感覺越來越好,隻覺得這個劍靈心思簡單,直白爽快,很對他的胃口,前麵的交易就不想再提,反正以玄黃的性情,怎麽也不會虧待了他。


    玄黃一愕,隨後就笑:“好,等我斬殺了那賊子,迴來咱們再敘。”


    說罷,心內虛空之中,劍意勃然而動,餘慈也很配合,生死符運轉稍頓,任由那劍意映出一道匹練,破空而走。下一刻,他眉頭微痛,玄黃元靈已經借由眉心竅穴,透體而出,融入湖底裂隙的光芒中。


    餘慈心中微動,神意穿入照神銅鑒,一道星芒無聲射出,緊追而去。這動作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已經見識了照神銅鑒之能的玄黃,它那邊一愣的時候,無無形無影的星芒已經貼了上去,傳遞來餘慈的心念;


    “讓我長長見識,不介意吧。”


    “看你的運氣了。”


    一個交流的空當,神意星芒接觸到了玄黃元靈,然後在對方默許之下,輕易粘合上去,達成了又一次奇妙的感知共享。ъimiioμ


    緊接著,餘慈“眼前”就被日耀般的劍芒充斥。對方沒有針對他的意思,可是含蘊其中的強絕劍壓卻不可避免地透過神意星芒,傳迴到餘慈這邊。


    大日強光之後,就是滔天血海,唿嘯而來。


    一聲悶哼,餘慈身子猛往後仰,險些被轟得背過氣過去。這一刻,神魂震蕩、氣脈震蕩,連帶著肉身也在微微發顫。還好那邊玄黃體貼,猛地發力,隻給餘慈留一線最基本的感應,才沒有讓他被後續的衝擊整到出醜。


    忍不住退了兩步,還沒有從衝擊造成的暈眩中迴神,又一聲鏘然劍鳴入耳,五官七竅同受震蕩,六識也受到影響,他隻覺得身上驟寒,似乎有鋒利的尖刀貼著皮膚劃過。


    等完全迴過神來,定神去看,湖底已經是漆黑如墨,裂隙中的光芒已經完全消失,但當他憑借遠方那一點兒感應,斜向上看的時候,卻能見到,從裂隙到湖麵這近兩百丈的距離,正有一道隱約的長痕留存,巨量湖水劍煞,都被這道長痕分辟兩邊,難以合攏。


    “還是沒看到那劍的模樣……”


    餘慈終於認請了差距,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在湖底裂隙邊上調息片刻,取出一顆照明用的珠子,順著裂隙邊沿,一路向下。下潛約二十丈後,在珠光照耀下,兩側岩壁上,有無數紋路閃滅,這並不是岩石天然的紋理,而是在設計秘境封禁時就布下的符紋,起的作用就是控製玄黃殺劍和匯集在此的地氣靈脈所泄露的力量。


    對這些,餘慈隻是走馬觀花,按照玄黃早先所說,一路沉到接近裂隙底部的位置,空間豁然開朗。


    餘慈拋出了手中的夜明珠,看著珠子在近乎虛無的湖水中劃出一道弧線,映出眼前巨大空間的輪廓。


    兩麵岩壁上的符紋延伸開來,形成巨網一般的宏大結構,先往兩翼分張,在接觸到地麵後,又向內聚合,最終匯聚到地麵中央,那一個四層的圓形法壇上。


    法壇高約兩丈,占地約十丈方圓,通體以白石築成,不見旗幡等法器,體積倒和這片湖底空間非常契合。玄黃之前已經告訴過他,這四層法壇,每一層都與一層符印相對,而第四層,則是總控歸墟之內的封禁。這內外多層布置通過法壇整合在一起,玄黃殺劍的本體就鎮壓在法壇正上方


    拋出的夜明珠撞在法壇第二層的欄杆上,滾落在地,放出朦朦青光,卻有大半被法壇的陰影所遮蔽。餘慈輕飄飄落下,就著光芒近距離打量法壇的形製。


    此時,光芒突地一暗。


    餘慈倏然警醒,可沒等他真正做出動作,法壇陰影中,已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轉出來,將那顆夜明珠吸在手中。異化的湖水從其披著的甲胄縫隙中滲入,又流出一連串細碎的氣泡,在珠光照耀下,迷離悅目,和猙獰的甲胄形成強烈反差。


    “你也來了。”對方在說話。


    和這個怪物相距不過五尺,感受到厚重甲胄之後沉沉壓力,餘慈抽動唇角,終於擠出一個冷笑:


    “看來我和門主有緣。”


    說罷,嗡聲劍鳴,四尺青鋒在手。此劍名為‘斬蛟’,是他剛從盤皇三劍處繳獲來的,旁的不說,他看中的隻是其堅韌、鋒利,且無需特意祭煉而已,正是他現階段最需要的劍器。


    一劍在手,所有雜念盡都了結。他的心態也自然放鬆,笑容就隨意得多:“門主到這裏來,未免走錯了路。此地可是沒有藏寶和秘法劍訣來著。”


    他一邊說話,一邊以劍意鎖定對方的氣機。重器門首領的氣機若有若無,站在他眼前的,仿佛就是一個由甲胄拚起的空殼子,他劍術再精,對著一具盔甲劈砍,也沒什麽意義。


    不過,在這星軌劍域中,餘慈還有別的選擇。


    “冷靜,冷靜……”


    餘慈在心中慢慢念叨著,心中劍意漸漸化開,和虛空中深處含蘊的另一道劍意接觸、衍化,終於接過屬於對方的一線力量,並借用對方的“視角”,對重器門首領重新加以鎖定。


    這迴,他終於“看”到了。


    ****************


    悲催的人生沒臉去解釋。節奏調整宣告失敗……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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