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師弟也到東侯墓來了。”後麵過來的人,皮膚微黑,眉目間頗為精悍,此刻則盡是喜悅之色。


    東侯墓?餘慈吃了一驚,隻覺得世間荒唐莫過於此,怎麽就來到東侯墓了?但此時也不好說別的,怔了怔之後,順勢笑道:


    “真是戈師兄!”


    過來這位,也是熟人,乃是實證部最擅長合擊之術的三人之一,名叫戈輝。餘慈剛到山門不久,他還請托餘慈向夢微師姐說情,放出其搭檔來著。


    “戈師兄在此,那聶師兄、董師兄想必也在?”


    “在的……他們不就來了?”


    說著,後麵果然就轉出兩個人來。


    聶師兄即聶宗,董師兄為董集,加上戈輝,三人雖然都隻是通神上階的修為,但合力使出的“三極分光劍陣”,足以與還丹中階修士相抗衡。在宗門奪牌之前,餘慈為董集被禁閉一事,向夢微要了個順水人情,保住了三人奪牌的機會,故而交情與常人不同。


    能在這種局麵上,故舊重逢,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喜事。


    不過餘慈的模樣又有三人頗是吃驚:“怎麽弄得這麽狼狽?”


    餘慈剛和沉劍窟主人遙空對拚一迴,五髒六腑震傷不輕,而且臉上七竅流血,又被他抹得亂七八糟,無怪乎三人驚訝。不過,餘慈沒有立刻迴應,隻道:“辛苦多日,能見到三位師兄,也讓小弟我鬆一口氣。對了,其他同門何在?”


    三人中,聶宗沉默寡言、董集略有些驕傲,對外時都相對沉默,戈輝才是話事的那個,聞言便笑道:“我們都是一進劍園,便和西峰師兄他們分開了的,僥幸三人之間離得還不算遠,花了點兒功夫才找到這東侯墓,也剛進來沒多久。”


    “呃,是這樣啊!”


    餘慈眉頭皺了起來:“原本以為可以和諸位師兄會合,商議一件要事,唉……”


    “怎麽了?”


    “三位師兄窩在這裏,可知道外邊已經鬧翻天了?”


    見三人都是茫然,他搖搖頭,將事情從沉劍窟說起,一路說到了疫災天魔,雖隻是三言兩句,卻還是把主要脈絡都介紹到了,隻是略去了玄黃和幾次三番搶奪第一層符印控製權的事,隻拿出旁觀者的視角,就是這樣,也是驚心動魄。


    看著三人扷舌難下的模樣,餘慈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魔種擴散速度極快,此時怕是已經到了此處,正是要給諸位師兄提個醒兒。三位師兄來得早,難道就不曾見黎師兄他們嗎?”


    戈輝隻能搖頭:“確實不曾見過。”


    說罷,他想到了什麽,眉頭也是一皺,便在此時餘慈沉聲道:“其實魔種本身並不可怕,可怕在它無聲無息,滲入心神,難為人知。仔細想想,我有一件東焉,可以暫時抵擋疫災天魔,乃是朱老先生傳授的……”


    聞言戈輝吃了一驚,便將心中之事暫放一邊,看著餘慈從儲物指環中拿出一樣東西,卻是符盤。


    “朱老先生傳授給我的‘諸天飛星’符法內,有誅邪、煉度、祈禳三部,其中‘煉度’一部,有‘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之法,專門作用於人之神魂、或是邪鬼陰魂一類,中了此符,別的不說,諸般天魔變化便要給破去,由虛轉實,那時再應付起來,可要好辦得多。”


    說著,餘慈已開始運氣凝符,符盤中央方寸之地,有星光層疊,如若一團星雲,緩緩旋轉,煞是好看。


    戈輝與董、聶二人對視一眼,有些奇怪,也實話實說:“這符法雖好,卻是攻殺之道,若不能捕捉到疫病種子,這效果……”


    “這裏別有奧妙,三位師兄……一試便知!”


    話音未落,星光便起,狹長的甬道內,戈、聶、董三人齊聲怒吼,劍光迸射,餘慈卻是早化輕煙,從劍芒間隙中穿出,而手中符盤則是放射星光,照定三人身形,此光對肉身絲毫無損,卻是直抵腦宮,定住神魂。


    戈、聶、董三人再次齊聲發嘯,整個身體似乎漲大了一圈,此時戈輝則怒叫道:“餘慈,你幹什麽!”


    “咱們實證部,不就是信奉眼見為實麽?試驗一迴而已,三位師兄何必生氣?”


    餘慈聲音不帶半分起伏,早開啟照魂法眼,借星光穿透之力觀之,隻在三人腦宮之中,有絲縷黑氣纏繞,神魂也被這詭異顏色汙了大半,正是遭邪魔附魂之兆。而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正將這些黑氣打得千瘡百孔,雖然也要傷到本來神魂,但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好魔頭,敢對我宗門弟子下手,真當我離塵宗好欺麽?”


    說著話,餘慈又是一道符籙打出,但這迴卻是天河祈禳咒,辟邪星光照下,扶正袪邪,最適合當前局麵


    “言多必失……”戈輝臉上漲起幾道黑色的斑紋,自有一番兇絕之力,勉強擋住天河祈禳咒的辟邪星光,話中不無懊惱。


    見他這反應,餘慈就知道,這家夥是個聰明人,至少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餘慈借助第一層符印的力量,來得太快,他們顯然是有些準備不足,當頭第一句話就錯了。如果他們也與同門失散,見到餘慈後,按照常理就應該以為他們終於追上了大部隊的尾巴,和餘慈的交流就應該是另外一種模式。


    正因為最開頭無心的失誤,後麵餘慈接連兩次試探,他們都沒醒悟過來,終於讓餘慈確認無疑,悍然出手。


    餘慈抓住連續兩個符籙占據的先手,將九曜龍淵劍符從符盤中抽出來,在三人做出下一步反應之前,劍氣縱橫,從前三人錯落的間隙中一穿而過。


    “戈輝”三人也抵擋來著,可是一來神魂受破魂神光克製,一應變化難使使出,二來控製的肉身也不合他們的意,一步錯,步步錯,如絲如縷的劍氣攻入體內,封經斷脈,先一步阻絕了內氣通行的路徑,當下一個比一個倒得快,全摔在甬道中。


    餘慈止步迴身,見戈、聶、董三人身上都有些血跡滲出來,他還是頭一迴運使這化利為鈍的“製人”之法,難免有些照顧不周,還好傷勢都是日後可以慢慢調養恢複的。


    他抿住嘴角,慢慢地走迴去,隨後鏘聲鳴響,虛無靈光凝成的九曜龍淵劍符,真如同一柄實在的神兵利器,直入地麵半尺,插在戈、聶、董三人倒臥處的中央,冷凜劍意將三人牢牢鎖定:


    “你們既然知道我的去向,必然是曾見過麵的,那麽,你們是誰?操控疫災天魔的也該是你們,現在你們必須把它停下來!”


    倒伏地上的三人都是一言不發,隻有身體微微發顫,那不是恐懼,而是他們正用足了氣力,想擺脫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的鉗製,重展變化神通。隻可惜他們注定要做無用功,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就連脫竅轉生都能鎖住,神魂本身的那點兒變化更不在話下。


    餘慈等了片刻,沒有迴音,正要再說,心內虛空中,玄黃一聲叫喚:“下麵!”


    想也不想,餘慈一拍九曜龍淵劍符的長柄,如有實質的劍符倏地虛化,直接穿透厚厚的地層,又化為千百縷劍氣,在方圓十多丈範圍內猛地一絞!:筆瞇樓


    “出來!”


    一聲刺耳尖嘯,從九地之下轟地躥出,震魂撼魄,餘慈已經有了防備,卻還是被震得腦際一昏,同時感到周邊寒氣迸發,凜然間運使半山蜃樓劍意,身形化霧,流泄而出。


    來人的修為卻是比之間戈、聶、董三人強出一截,霧化劍意雖妙,還是不能完全避開,餘慈不得不接上一道劍氣,可就是這麽一耽擱,周邊就是劍氣森然,交織如林,而其中劍意盤轉,扭曲空間,甚至是人的思維,都受到影響。


    餘慈身形微滯,旋即身劍合一,丹田種子真符嗡聲顫動,衍化出無瑕劍圈,與外圍壓力相接。極刺耳的摩擦聲當即貫入腦中,餘慈身上劇震,對方劍氣沒有攻進來,可是那盤轉扭曲的劍意,卻也不是那麽容易抵禦,無瑕劍圈化力消力的本事使出來不過兩三成,便不得不和強勁的外力對衝一次。


    仿佛是琉璃崩碎的聲音,無瑕劍圈硬是給撞得炸開,餘慈至少受了五成力,當即引發身上舊創,喉嚨裏鮮血上頂,但對手也不好過,種子真符劍意本就精粹,而餘慈簡化第一層符印之際,也對布置符印的玄黃之劍意有所參悟,再有幾次三番借力化劍之舉,對劍意的理解又有提升。


    雖說無瑕劍圈被破壞,可反製的劍意也是淩厲非常,依稀間甚至有一劍斬殺重器門四還丹修士之時的鋒芒。


    刹那間,剛現身的三人胸前濺血,劍氣入肉數分,並不致命,但劍意造成的創傷,可不是這麽簡單。


    有人叫了聲好:“好劍法!”


    餘慈則呸了一聲:“夠卑鄙!”


    手上微不可察地甩了一甩,借此穩定幾乎也要崩碎的符劍。同時他的視線從剛出現的三人臉上掃過:“早該想到……原來你們就是那賊子的同夥兒!”


    “不是同夥兒!”


    玄黃的心念在心內虛空中鏗鏘震鳴,已然怒到了極至:“他們用的是‘陰陽盤’,這是無劫大人在戰後才悟出的劍陣……全天下知道都不到五指之數,這肯定是那賊子流傳出去的!”


    “陰陽盤?”餘慈喃喃地將新名詞兒複述一遍,不出所料,聞聲之後,周圍三人臉上都有變化。


    把一切都看在眼裏,餘慈隨後大笑:“原來如此,布道友,你們是到這兒認祖歸宗來了!祖宗是誰?就是無劫大人……的影子叛逆嗎?”


    三人麵沉如水,卻都未否認。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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