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講,識海無涯,容納的信息無窮無盡。可是短時間內,總還有一個限度,尤其是餘慈不隻是要儲存信息,還要將這些信息理解吃透,再加以優化組合,消耗的腦力,更要超出百倍千倍。


    所以,當巨量的符紋分形蜂擁而入的時候,作為形神物象的直接反映,原本飛速運轉的生死符猛地一滯,像是一下子承起了萬斤重擔,


    感覺直接傳入餘慈的五感六識:“漲漲漲漲……漲啊!”


    “砰”聲悶響,因心念轉移,餘慈更不是東侯影子的對手,遙空而來磅礴劍壓險些將他轟成了碎片,多虧第一層符印的力量還有點兒護體之能,才保住性命。


    吸入一口帶血的空氣,餘慈卻似著了瘋魔,甚至不管幾乎要崩潰的肉身,隻是全力推動生死符,要讓這陷入停滯的符籙重新運轉,由始至終,他腦子隻存了這一個念頭!


    要知如此激烈的狀況下,想細心推演符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然而“玄元根本氣法”的妙處,便在此刻顯現無遺:引氣成符,以符馭氣——亦即在凝符時,內氣發乎天然;導氣時,自循符之法度。隻要體係建立起來,行氣凝符之間幾乎沒有明顯的分際。餘慈在重凝心象,“引氣入境”有成之後,在玄元根本氣法上,可說是登堂入室,體係已成,用在此處,最是恰當不過!


    好像用了很長時間,又或僅是念頭一動的刹那。純粹的念頭正符合“惟精惟一”的修行要旨,以至一個念頭的力量,便超出常規,竟是在那“生死符”上,成功加了一把力。


    生死符的轉速快了一線,這一線之差,就是“天壤之別”。


    某個奇妙的反應被觸發了,餘慈鬼使神差地閉上眼睛,也在這時,在生死符深處,有另一對眼睛睜開。


    這是新奇又頗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最初與顏道士爭鬥,神魂“活”了過來——用“活”描述實在極妙,因為當時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神魂的脈動,如心跳從死寂中複蘇。


    而如今,依然是神魂之中,他又有了新的感覺,或許用一個“醒”字來形容,最是恰當。


    睜開的“眼睛”,絕不隻是一種簡單的感覺,而是一套原屬於他,但他現在尚無法理解的思維模式。奇妙的信息從那“眼睛”中透出來,與之同時,他現在的信息也自發地投到裏麵去,形成了一次古怪的“交流”。


    這是另一個“我”。


    當此明悟在心頭升起之時,餘慈已經將今生今世所有的經曆,在那對“眼睛”之前流轉一遍,他注意到,對其他的事項,“對方”少有反應,但是隻要觸及到符法層麵,反饋的信息就多出許多。


    “對方”對符法感興趣?


    不隻如此,餘慈愕然發覺,在“對方”反饋迴的信息中,竟盡是一些對符法的參悟,特別是那些他苦苦思索,卻一時還未解決的問題,此時卻是明明白白流過心頭,便是以前自以為了悟的諸般心得,也有許多疏漏之處,如醜人照鏡,盡現眼前。


    自然,這其中也包括眼前最要緊的符法難題。


    “嗡”地一聲響,心內虛空中,生死符重新煥發了活力,上麵的萬斤重擔似乎正在消失,轉速由慢到快,到最後已如脫韁的野馬,用餘慈正常時候也未曾嚐試過的速度,在虛空中飛轉。


    隻有餘慈明白,第一層符印帶來的壓力並未減少,至少,在生死符重新轉動之際是這樣。所以,在其轉動之時,所消耗的力量以百倍、千倍計,他的精力正被抽吸進去,轉眼消耗一空,難以控製的虛弱感蔓延。


    但生死符畢竟轉了起來,與之同時,一個接一個的符紋分形在那方寸之間重新排列,層層堆疊,堆疊時,總有幾十上百個分形竅眼貫穿在一起,結合得天衣無縫,又有一道精純靈氣遊走其間,將重新組合的竅眼連成一個整體。


    七大關鍵分形,六十四竅眼。


    千千萬萬的分形,最終的組合,便是如此,這就是最終答案!


    心內虛空光芒驟盛,生死符的符紋開始了又一輪的調整,又綴上了一圈新的分形符籙,作為核心符文外圍“動力中樞”的輔助分形而存在,非要描述的話,就像是給圓環綴了一道金邊。


    無窮無盡的力量就透過這新生的“金邊”符紋,化入餘慈體內,龐大但可控。但更重要的是,餘慈可以透過它,重新認識和把握第一層符印的奧妙,甚至可以再進一步,探知第二層符印的一些端倪。


    來自東侯影子磅礴劍壓又轟在身上,但這迴,傳至餘慈體內的震力,卻已微弱至無。


    餘慈眯起眼睛,直視空中光焰流轉的大日之形,他必須要承認,就算隻是東侯的影子,在劍意運用的層次上,仍比他強上許多。即使他沒有第一層符印的牽累,也是敗多勝少之局。


    但如今,情況又不一樣了。


    天地之間,驟然風起雲湧。這一刻,仍在第一層符印鉗製下,不得其門而入的修士們,忽然發現剛才觸發多層符印的天兆再度出現,隻是這迴,虛空後的“眼睛”卻是沒了目標,將恐怖劍意四處亂砸,弄得眾修士狼奔豕突,躲避不迭。


    有些精通符法的便是咒罵:“哪個混賬不要命,又把兩層符印攪在一起!”


    作為始作俑者,餘慈對別人的咒罵,不清楚、不在乎,他小試牛刀,引動第一層符印的力量,刻意與第二層符印衝突,這種有悖於符印本來規則的結果,正說明他對第一層符印的控製力。


    而更簡單的結果是:因為力量的衝突,導致東侯影子的運轉機理有些滯澀,劍意運使不開,被餘慈抓著機會,抽取絕大力量,一擊打滅!


    “勝之不武……也是勝了!”


    餘慈嘿嘿發笑,臉色其實不太好看。此時他全身都充盈著力量,可他卻覺得疲倦欲死,好像已經十天半月沒闔過眼,恨不能倒頭就睡,睡他個三天三夜再說!


    “原來你的本命神通就是‘解析’啊,怪不得呢。”玄黃的心念終於透進來,裏麵有些“雖敗猶榮”的輕鬆感,它終於為“技不如人”找到了理由。


    餘慈聞言一怔:“本命神通?哦,原來如此……”


    他霎時明悟:是陰神成就後得到的好處!


    激發潛能是所有進入洗煉陰神階段的修士都會獲得的好處,但一般而言,那隻是單純的“力”的增長,不過是體力、內力,神魂之力,以至於智力……就算所謂的智力,也無外乎腦子更清楚,記憶力更強之類。


    而極少的人,則能夠再拔高一些,超出單純的“力”的層麵,獲得更高層次的迴報,這種迴報,玄妙莫測,難用常理形容,又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表現,故稱之為“神通”。


    其實說白了,就是修士通過洗煉陰神的功夫,將原本汙濁不清的隱識澄洗幹淨,令隱在重重汙濁之後的元神重煥靈光,從其圓滿無瑕的先天性靈中,擷取一份兒出來。


    能夠運用“本命神通”,便證明修士對更深層的元神奧妙有所體悟,這是很難得的機緣,一般來說,修士要到登上真人境界,陽神成就之後,才會通過曆劫等方式,把神通逐一開發成型。


    能在通神境界開發出“本命神通”的,無不是道基堅固,修為醇厚之流,餘慈是用速成之法成就陰神的,本沒有任何指望,卻沒想到在已經邁過通神境界頂峰之後,突然鴻運臨頭。


    想來這機會,也與他重塑心象脫不開關係。


    最妙的是,或許是這段時在符法上用功的緣故,開發出的“本命神通”竟然也和符法息息相關,這真的是事半功倍了。


    “唔,還不錯。”


    餘慈當然很高興,不過他現在已經沒力氣慶祝了,他就問玄黃:“有沒有個休息的地方?”


    本命神通消耗的是本命元氣,這玩意兒的恢複最慢,用得多了,甚至會減損壽元,餘慈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盡快休養。


    “別啊!”


    玄黃叫了起來:“符籙簡化完了,此時就該趁熱打鐵,把你的神識印記打進去啊,不這樣你怎麽能完全控製第一層符印?”


    “等你說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餘慈沒好氣地迴了句。由於運轉中樞的變化,第一層符印的運轉方式也發生了改變,身為原作者的玄黃,反而不如餘慈來得清楚。當然,這也與它當初布置符印時,照抄符書的德性前後相關。


    餘慈早已趁著驅動符印力量的機會,把“疊竅合形”的結果,送入虛空深處,現在正在替換原有的運轉模式。這過程自然而然,速度算不得快,但每過一息,餘慈對秘境的認識都要更深一層。


    慢慢他的神魂感應也隨之擴展開去,隱約把握到秘境外圍一些具體的情況。他沒在這上麵費功夫,又往內收縮,觸碰到第一層符印的核心。


    那裏,餘慈“疊竅合形”的成果已化為印記,慢慢地滲進去,這和神意星芒在目標腦宮的寄生模式有點兒像,隻因為餘慈提供的運轉模式雖然更為高效,卻不能無中生有,拿出供第一層符印運轉的元氣,他必須通過當年玄黃留下的控製印記,才能間接調動力量——當然,“通行憑證”也是由玄黃提供。


    也就是說,玄黃這廝終究還是留了一手……


    餘慈並不在乎這個,確認優化的符籙運轉正常,便要收工休息。便在此時,他忽有所覺,眨了眨眼,突問一聲:


    “玄黃大人,您家的閨女,嫁了幾迴啊?”


    “啊?”


    **********


    最近會議太多,臨時狀況頻發,諸位兄弟姐妹請多擔待,拜謝。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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