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


    和尚也是有能耐的了,他幾乎是立刻作出了反應,神魂最深層種下的種子猛然放出靈光,如同一波海潮轉眼將整個腦宮洗了一遍,然而他什麽也沒有發現,頭部的疼痛反而愈發地劇烈起來。


    “毒藥、蠱術還是咒術?”


    和尚身經百戰,總算能夠在此情況下保持冷靜,他低嘯一聲,強忍著頭部劇痛,向後飛退以拉開距離,同時轉換法門,重啟種子靈光,又一遍刷過,此次竟然仍無效果,而此時餘慈已經持劍飛身而上,森寒劍氣直透心脈。


    好個和尚,在此千鈞一發之際,雙手仍能在胸前結出法印,“嗡”的一聲輕響,一層其薄如紙的金光向外排開,一層未止另一層又起,如此反反覆覆,接連十七八層往外排出,在體外結成一個金汪汪罩子,與劍氣碰撞,發出當當的連響。


    劍氣透不進來,和尚趁此機會,沉腰坐馬,身外金光罩子“砰”地一聲粉碎,萬千金光四麵飛灑,半裏方圓的山林草木一時千瘡百孔,就連合抱粗的樹木也被金光攪碎,聲勢一時無兩。


    然而金光之下沒有餘慈的蹤影。


    “土遁!”


    和尚大喝一聲,抬腳重重踏在地麵上,狂爆的震波瞬間將周圍的地麵洗了一遍,他感應到了餘慈的蹤跡,但是,小輩並不是往這邊來,而是朝遠處去。和尚想也沒想,立刻發動剛才布在周圍的陣法,要將餘慈困在這裏。


    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餘慈速度出奇地快,在陣法氣機發動的邊緣,一抹而過,然後和尚便失去了對他的感應。可以肯定的是,餘慈必然是有某種能夠藏匿本身氣息的法門,甚至還有能夠迷惑其神意運化手段,在黑暗的山林中,更顯得如魚得水。


    和尚開始相信,餘慈確實是有能夠保得自己全身而退的能力,他是個知道輕重的,沒有困住餘慈,總還是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便趁此良機,再次催動了元神之內的種子,靈光遍洗神魂,這一次,他終於抓到了一點兒隱隱約約的影子。


    靈光如此洗滌神魂,其實就是從複雜的神魂波動中尋找獨特的印記,關鍵在於尋找對應的頻率,和尚的判斷力和運氣都還不錯,第三次便成功了。


    但此刻,運氣不錯的和尚卻是身子一震,睜開眼睛,掃視這片黑暗的山林。


    他的唿吸不自覺粗重了些,原地轉動身體,很快就轉了一圈,利眼似乎可以撕開黑暗——相對於隱藏氣息的高妙法門,餘慈藏匿身形的手段算不上多麽高明。和尚大致判斷出他藏身的方位,眼珠死盯著那裏,沉聲道:


    “這不是離塵宗的手段。”


    和尚的眼光和判斷都有超凡之處,他看出這個信息包含的價值,他想收集更多的資料,但是餘慈不想再給他機會。


    更劇烈的疼痛侵襲腦宮,因為和尚尋到了“目標”,“目標”給他的衝擊反而愈發地直接。在常人難以企及的神魂層麵,和尚腦宮中陡然大放光明,與再度迫發出來的種子靈光正麵碰撞,衝擊直抵神魂最深處的元神所在。


    元神的衝擊反饋到身體,和尚全身都在抖顫,這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狀態。現在他看得更清楚了,他所麵對的正是剛剛發現的那縷殘魂,他那位桀驁不馴的徒兒縱然隻剩這一點兒痕跡,也有與他為難的勇氣。正牽引著一顆前所未見的璀璨星芒,在神魂三層結構之中東奔西突,掀起一波又一波狂瀾。


    對方衝擊的絕對力量算不得什麽,可是和尚必須承認,因為前期準備階段的大意,他碰到了難題:那縷殘魂與已經種下種子的元神有不可分割的聯係,傷此及彼,每一次神魂層麵的對衝都給他左手打右手的無力感。


    “不知什麽時候,讓他們內外勾結,投了這麽一顆古怪的星芒進來!”


    幾迴對衝,和尚對星芒的性質有了一些了解。這星芒“看著”光芒四射,偏又如虛似幻,似乎其本身沒有殺傷力,卻能夠以殘魂為介質,源源不斷地輸入力量。


    “輸入的力量作用還不是殺傷,而是……而是侵蝕!”


    和尚控製心緒的波動,一點一滴地分析星芒的作用:“便如同我種下的‘種子’一樣,也是不斷地滲透到神魂最深層,意圖改換元神的性質。是了,這根本也是一顆‘種子’!證嚴那個蠢貨,難道不明白,無論是被誰侵蝕,他都不可能是原來的‘他’了?嘿,他恨我入骨,隻要是對我不利,他必然會傾力以赴……餘慈小輩必然是抓住這一點,和他達成交易!”


    根據碰麵以來這點兒信息,和尚竟將來龍去脈分析了七七八八。此時此刻,他已經沒必要守著虛假的身份了。真正的證嚴和尚隻剩下那一樓殘魂,憑借著餘慈的外力幫助,和他糾纏。他,則是證嚴和尚的師尊、淨水壇的住持,化名伊辛,實則是數百年前就已聲震修行界的血僧屠靈!


    早在天裂穀之亂爆發之初,他便做了準備,將一顆“靈種”寄生在證嚴和尚元神之中,此後多次完善,直到第二次易寶宴之前,才徹底完備。那時候現身於人前的證嚴和尚,嚴格來說,已經是被抹掉了靈識的傀儡,完全由他在背後操縱。


    屠靈設計了很多個計劃,其中最核心的,就是把證嚴和“伊辛”分割開來,在何清、餘慈等人心中造成“證嚴無辜”的印象,為的就是在已經預設好的大戰中,用金蟬脫殼的手段,舍棄伊辛和血僧的身份,同時也毀掉所有的線索,從此另啟新篇。


    他本來已經成功了,包括何清在內的離塵宗高層、絕壁城諸宗都以為天裂穀之事到此為止,各自也有了交待,何清甚至已經趕迴宗門,參加九天外域的修行。


    若事情一直這麽發展下去,三五年後,大多數人都會忘記那一個曾在絕壁城頗有身份的證嚴和尚,便是記起來,也隻會把他當成一個遭人算計的可憐蟲,就算他以證嚴和尚的身份再度打響名頭,人們也不會往血僧屠靈那邊想。他甚至還能利用和絕壁城中人的幾分交情,重新在此邊陲之地,埋下伏筆。


    但現在,眼前的餘慈,腦宮內的證嚴殘魂,在他完備的計劃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不能將他們解決掉,後麵所有的一切,便都是空談!


    “你那星芒種子,絕不是正道手段!”


    以和尚的身份,當然不會在乎正邪之分,喝出聲來也隻是要亂一亂餘慈的心神。黑暗山林中,傳過來一聲冷笑,和尚眼神一冷,袖中忽地滑下一根粗若杯口,長不過兩尺的短杖,通體碧綠,中分五節,揮手便有破空厲嘯,山林當即辟出一道長近裏許的裂痕,裂痕所過之處,一切草木生靈盡都粉碎,聲勢之大,令人咋舌。


    這是屠靈為自己的新身份準備的一件上等法器,名叫“碧玉壓元杖”,乃是以佛門正宗伏魔神通加持過的,換算成天罡地煞的祭煉層數,已是十重天的水準,在還丹修士階段,都是難得一見的好寶貝。


    不過這信手一擊,未能傷到餘慈。和尚也沒有一擊建功的想法,他拿出壓元杖,隻是一個引子。


    沉喝一聲,他持杖在胸前,微微傾斜,杖尖恰抵住眉心,當下便有碧光流動,而當碧光滲入眉心,忽聽得“嗡”地一聲響,一層純金顏色便從他光頭之上蔓延開來,剛才被餘慈劃出的創口,則迅速合攏,轉眼生出一層新肉,再一眨眼,已愈合如初。m.Ъimilou


    金碧光芒交相輝映,在山林中映出光怪陸離的色彩。而光芒的作用絕非僅此而已,此時不隻是身外,便連和尚腦宮之中,也是金光大放,一波波如潮水般刷過,整個神魂都是金光彌滿,從內到外給照了個通透。


    一層極淡的檀香氣在叢林中擴散,暗影中,餘慈將其嗅出來,隨後就是一聲冷笑:


    “這是金骨玉碟?”


    他的聲音隻有自己聽到,而在一裏之外,和尚所立之處,金光強勁的擴散勢頭猛地一緩,然後便向內收縮。光芒不再刺眼,反而愈發地圓融光潤,偶爾流散的光芒,便如一層層金沙,鋪灑下來。


    而在光芒的最核心處,一顆渾圓光亮的明珠自和尚頂門騰起,隻在空中亂滾,一層層金光揮灑出來,所到之外,什麽陰影角落,都纖毫畢現。


    ***********


    來吧來吧,紅票什麽的都來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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