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刻,餘慈甚至分辨不出宴席上翻起來的,究竟是驚歎聲,還是噓聲。離塵宗、絕壁城幾個勢力的大佬還能把持得住,但在座的其他人,尤其是過程的散修們,已經大發議論,甚至高聲置疑。


    原因無他,這個價錢太離譜了!


    十二萬如意錢,隻一個零頭,便穩立於前麵交換法器價格的前三甲。


    史嵩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染,以丹田發聲,瞬間將周圍嘈雜的聲音壓下,同時也代表在座的修士,向沈婉提出置疑:“沈管事,這個價錢,莫不是說錯了?”


    在之前那一波混亂中,沈婉顏色不變,至今亦是如此:“如意錢十二萬,何錯之有?”ъimiioμ


    史嵩花白的眉毛幾乎要糾纏在一起,盯著沈婉道:“沈管事,這玄真凝虛丹雖是天下少有的珍奇之物,但十二萬的標價,怕是欠妥吧。這個價錢,幾乎等同於一件祭煉七十層,接近十二重天的上品法器……”


    他稍稍遲疑,有些擔心後麵的話太衝,不過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本人當年在東方遊曆時,也曾參與過‘穹蒼法會’,見到過拍賣此類丹藥的盛況。那時共有二十餘人競價,但最終結果,也不過換得一件祭煉六十餘層的法器,約合七萬如意錢……”


    “那是七十年前,三希堂的李無生大師手製的第七枚‘玄真凝虛丹’,換的是一對僅差一層,便可至十一重天的困龍雙環。”沈婉微笑補充,如數家珍。似乎全沒意識到,三希堂正是隨心閣在修行界中西部最大的競爭對手。


    見她這從容姿態,史嵩不免一窒。沈婉則續道:


    “史宗主有此誤解,想必是忽略了這玄真凝虛丹,也有優劣之分,在丹道上,即是全效丹方和仿製丹方的差別。其中仿製丹方雖是煉製不易,修行界也有十家左右曉得,三希堂和本閣都在其中,若是采藥順利,大約十年八年便能出上一爐,約三兩顆。此類丹藥,可使初登步虛境界的修士,省上三年功夫;亦可使大限將至的還丹修士,壽延一紀。隻是二次服用,效果減半,再服則無效。七萬如意錢的價格,或有些虛高,卻還是大致恰當的。”


    “至於匣中這一顆……”


    女商人纖細的手指在沉海匣上輕敲,發出“撲撲”的濁音。她的意思,在場的人都明白了。


    “依全效丹方所製的玄真凝虛丹,其內蘊的至粹‘玄真’,可使得步虛修士免十年之功,可令還丹修士壽延甲子,且前者累服無礙,後者也能服用兩到三顆,效用才減半,至五顆方無效用。幾乎是又一條完整性命。僅以此項論,十二萬如意錢,並不為過。”


    環目一掃,將場中修士神情盡收眼底,沈婉又轉過臉笑道:“何仙長,記得貴宗也得了那仿製丹方,想必對此有所了解。”


    何清微微頷首,忽然道:“能有全效丹方的,不外乎中部、東南、北地、西極這四處。你手中這顆,是什麽來曆?”


    “何仙長請看。”


    沈婉令侍女托起沉海匣,送到何清席上。何清瞥她一眼,伸手接過,稍稍轉動,便在匣子底部見到一塊與沉海靈鐵天然紋理迥然不同的印記,指尖碰觸,內裏獨特的印痕脈絡便清晰顯現在心頭。


    “原來如此……確實是正品。”


    在座修士聞之大都茫然,但何清才沒有為人解答的意思,她隻是沉吟片刻,將目光往餘慈那邊一轉,又將沉海匣還了迴去。


    沈婉接過,視線也在餘慈那邊稍事逗留,方按著匣子發話:


    “玄真凝虛丹,如意錢十二萬。”


    這就是要在座修士出價了。可她開口之後,其他人卻是麵麵相覷,無論之前怎麽躍躍欲動,此時卻也都成了啞巴。十二萬如意錢,等同於七十層祭煉的上品法器。這裏除了那兩位大宗門的步虛仙長外,大部分人恐怕連見都沒見過,又談何交換?


    史嵩呆坐在席上,身邊胡丹一直在看他,用目光催促他早下決心。他明白,這是師弟為他著想,要想換來玄真凝虛丹,為他延命。可是,這又能如何?


    七十層祭煉的法器他肯定是沒有的,能考慮的隻有那以多換少,以粗換精的法子。如果將萬靈門多年收藏傾出一半,也能湊夠十二萬如意錢。可是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他能拚湊出來,沈婉卻完全能夠以品質低下為由,拒絕交換。思來想去,大概要有兩件十一重天、或者三到四件十重天祭煉水準的法器,才能將丹藥換來。


    前者想也不必想,後者傾盡他和胡丹最頂級的收藏,大概隻是勉強達標。但將那些法器都換出去了,胡丹怎麽辦?萬靈門怎麽辦?


    嘿地一笑,史嵩閉上眼睛,什麽都不再去管。


    他臨到盡頭的人生,剛剛亮起一道光,又熄滅掉了。蒼天弄人,不外如是!


    廳內還是一片靜寂,但接下來“咯咯”兩聲響,似乎有人把什麽東西拋在案上,然後便是朗聲說話:“這兩塊牌子,可還抵價麽?”


    這是餘慈的話音。史嵩聞聲張目,隻見餘慈身前案上,擱著兩塊不怎麽起眼的玉牌,其中有塊顯露字跡的一麵朝上,上麵有“如意”二字。


    “如意玉牌?”沈婉訝然出聲,這卻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餘慈將那兩塊牌子交給侍女遞去,沈婉將其接過,稍做打量,卻往旁邊瞥了一眼,疑道:“碧潮上師,這牌子……”


    碧潮也不說話,隻笑吟吟地點頭確認。沈婉又看她幾眼,玉牌顯示的數額也就罷了,可這牌子的來曆,卻讓她十分詫異,眼前的碧潮上師,似乎很是低調,在羅刹教中也沒有什麽名氣,可這手筆,這心胸,可是非同凡響哪!


    能在隨心閣擁有這般支取額度的修士,整個羅刹教,也就那麽幾個……


    沈婉搖搖頭,不再多想,究根問底,可不是商人的本份。至於另外一塊如意玉牌,卻是來自大通行,上麵也有授權的鈐記,經查實無誤。


    “兩塊如意玉牌,十萬如意錢。”


    滿座都是倒抽涼氣的聲音。這還是今日頭一迴有人用如意錢來換取寶物,且一出手就是如此龐大的數字,隻這兩個牌子,已經可以把前麵那些寶貝掃掉一半有多!


    誰都知餘慈盯著這顆玄真凝虛丹,可在此之前,卻誰也沒想到他身上竟揣著如此巨額的財富。一時間,眾修士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盯過來。


    餘慈端坐案後,迎著諸多修士不可思議的眼神,心情依舊冷靜:“十萬如意錢是個大數目,但還不夠。”


    這其實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在事前推演的時候,也很難想象,十萬如意錢,竟還不能買下一件延命之寶。想當初,諸老交給他那塊如意玉牌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說絕無問題。但現在,分明還有兩萬的差額!


    還好,他這段時間沒沒夜,拚盡全力,就是為了應對這樣的意外情況。他已將神識探入儲物指環,準備將那件東西拿出來。


    便在此時,他心中一動,側過臉來。何清正看著他,兩人視線一對,女修便微微點頭。且不隻是何清,旁邊的甘詩真也似乎是想通了什麽,俏臉上一片凝重,視線在何清與他之前轉了兩圈,挺直腰身,正要說話,何清的手掌已按在她肩上。


    此時沈婉正在搖頭:“這裏隻有十萬如意錢,餘仙長……”


    話未說完,窗外唿地一聲,一條長影從觀景台上直撞進來,細長的尾巴抽倒了十多根雲竹,令室內一片狼籍。但沒有人表示不滿,因為撞進來的,乃是何清仙長的本命靈物,魚龍“山孤”。


    何清伸手攬過這條巨蟒似的靈物,在人們都是莫名其妙之際,細長的尾指忽地直插進山孤背脊幾近兩個指節。


    山孤長軀大大地震動一記,隨後便再是微微抽搐,出奇地沒有發狂。何清便在此時抽出手指,一道灰白的漿液隨指頭濺射出,被她早準備好的玉瓶接著。


    “魚龍脊髓,又抵多少?”


    沈婉怔了怔,又緩緩點頭:“以何仙長魚龍的品相,且又是本命靈物,日夜浸淫這魚龍脊髓,足值三萬之數……隻不過這麽一來,這條魚龍甲子之內,未必能恢複過來。”


    何清淡淡道:“已經做了,何需多言。”


    餘慈看著這一幕,還有些發怔,沈婉卻是笑起來。


    她的心情相當不錯。為那瓶魚龍脊髓,也為手中兩塊如意玉牌。


    隨心閣發行如意錢,又用種種方式迴收如意錢,看起來是自打自臉,其實裏麵涉及到資源整合、關係調動等種種變化,好處可說是數也數不清。每一次迴收,都會讓隨心閣的影響力得到提升,隻這兩個玉牌,便能讓沈婉在閣中首腦的眼前,大大露一迴臉。


    更不用提,放出這枚玄真凝虛丹,正可讓急缺此類丹藥的離塵宗,有借此研究的機會,也等於是受隨心閣一個大大的人情,日後隨心閣在中西部與三希堂的競爭,也許便不會那麽被動。


    如此一箭數鳥,沈婉何樂而不為?


    “這樣,若無旁人出價,這顆玄真凝虛丹,便……”


    “且慢!”


    一人忽地開口,打斷沈婉的發言,語氣輕淡和順:“老衲這一件幻魔金塔,可抵得過這顆丹丸麽?”


    ************


    好累,加班寫材料,腦子快不夠用了……我現在越來越像怨婦,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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