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公權馭劍停在半空,頗為疑惑。


    以衣著論,下方年輕人純是野人打扮,但其麵色白皙,舉止深有法度,讓人不敢輕侮。


    此時遊公權也看到了惹事的禍端。


    一隻灰黑色的醜陋大鳥,正斂翅臥在約年輕人身後約半人高的岩石上,神態萎靡,卻仍伸出長頸,在年輕人背上挨蹭,這個模樣,誰不知此鳥是有主之物?


    他冷瞥旁邊,那裏倒伏著一個人影,不知死活,應該就是發出信號的家夥。更遠處,趙家兄弟則先後站了起來,似乎並未受傷,臉色卻都是發白,倒似受了極大的驚嚇。


    二人也見到頭頂懸浮的遊公權,大喜,一人便道:“遊仙長,此人劍上厲害!”


    另一人也說:“他有驚魂妖術!”


    遊公權點點頭,劍光收斂,落在地上,沒有急著出手。他並無宗門師承,全是憑借堅忍不拔的性子,用近兩百年時間,從一個爬蟲似的小人物,最終還丹成就,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小小的傳奇。因為這樣的人生經曆,他閱曆豐富,心思謹慎,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見了當前局麵,他心中已有了譜,獵團這邊怕是占不住理,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大動幹戈。


    他正籌措詞句,準備與那人交流。那年輕人卻先一步開了口:“看你是個頭領,請問這是何地?距離移山雲舟碼頭有多遠?離絕壁城有多遠?”


    年輕人修為肯定沒到還丹境界,但麵對高他一個層次的遊公權,卻神色如常,膽色見識均是可觀。


    遊公權見此,便覺得年輕人氣度不凡,愈發不想節外生枝,稍一思索便道:“此地是斷界山支脈,離絕壁城較近,往東北行一萬四千餘裏便是。至於移山雲舟碼頭要更遠些……”


    他一迴應,氣氛便大見緩和,年輕人點點頭:“原來是走偏了,多謝指點。”


    年輕人當然就是餘慈。兩日前,他駕著大鳥,飛越千裏長途,到達天裂穀東岸。幾乎一刻不停地載人飛出上千裏路,大鳥“混球”早給累得五癆七傷,再無餘力,餘慈隻好步行,與之同時還要照顧好病人。


    自從強行提氣,擊殺那癡肥妖魔後,甘詩真便身子有恙,時昏時醒,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大部分時間,還要由餘慈背著行進。


    此時他已經迷了路,隻知東南西北,卻無法辨定碼頭、絕壁城等地的方位。像是沒頭蒼蠅一般在山中走了兩日,終於碰到這一撥人馬,因為“混球”招來麻煩,小打兩場之後,終於問到了消息。


    此時,獵團收到信號的其他人都趕了過來,林子裏衣袂破空聲接連響起,一個又一個人影閃現,隱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子,將這片林地封鎖。後麵來人見這邊如此模樣,有的驚訝,有的好奇,有的則是抱著與發信號那人同樣的心思,心頭暗喜。


    獵團中魚龍混雜,人心紛亂,餘慈微皺眉頭,這時候,一直趴著的“混球”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伸出細長的脖子,用圓滾滾的腦袋蹭他的肩背。餘慈啞然失笑,聚起一團精純元氣,沿著大鳥頭頸,一路撫過去,終於讓它振起些精神,發出嘎嘎的叫聲,很是受用。


    周圍修士見他身陷重圍,依然如此作派,有的惱怒,有的則很是佩服。


    餘慈其實也在思量,被這二三十號人圍上,真要翻臉去手,他勢單力孤,隻能逃走,這也罷了,可要護著昏睡的甘詩真,實要煞費心思。


    這時候,遊公權卻是做出了決定:“道友是要往絕壁城去嗎?我們恰是從天裂穀迴返的,要去絕壁城銷貨,不妨同行,路上若見妖魔兇獸,也能多些照應。如何?”


    他這麽一說,就是要招攬人了,周圍修士敵意都是大減。


    獵團不是強盜,雖然有不少所謂“獵團”,沒本兒的買賣偶爾也幹上一些,但那是副業,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去幹。況且,如今他們從天裂穀迴返,拚生拚死多日,已是滿載而歸,捕捉金眼毒猿都是順手為之,對橫財之類的東西,看得已是淡了,畢竟再好的東西,也要有命來花用。


    餘慈念頭轉過,想起一事,便點點頭:“承蒙頭領照應,不過我這裏還有個病人……”


    遊公權聞言目見一掃,果然見到大鳥所伏青石一側,隱約有個人影,大半藏羽翼之下,看不真切。他倒是無所謂,而且攜著病號,隻能讓餘慈的危險性降低,他招攬起來更是放心:


    “貴友病重麽?我們這裏倒是有人通些醫術,若是不良於行,還有‘三希堂’特製的鋪雲浮車,放置病患,正得其所哉。就是驅動起來耗費不小,道友需要支付些貲財。”


    話裏帶著些商賈氣,卻也坦白。餘慈又放下些心思,再一點頭,到岩石後麵抱了甘詩真出來。


    女修仍在昏睡,麵頰蒼白,小半藏在低垂的發幕中,但隻是露出的這些,便已經盡顯其楚楚之態。


    這一瞬間,周圍不少人都是輕輕吸氣,合在一起,聲響便是頗大。


    山間數月,多見得醜陋妖魔,血腥廝殺,又哪見過這樣嬌弱可憐的美人兒?


    看到這一幕,遊公權有些頭痛。


    ************


    餘慈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雲霧沉沉的天裂穀中,一團陰影迎風便長,從極小而極大,直至充塞天地,巍峨雄渾,座落在群山之間,渾然如一,不分彼此。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此物上麵,似乎有一個花冠?


    正要細看,那山嶽般的巨/物便崩裂傾頹,當頭壓下,餘慈一震醒來。


    餘慈在車廂中,風吹簾幕,外麵還是黑暗。


    他本是盤坐修行,卻突地睡了過去,但驚醒後還是精力充沛,通神上階的修為已經穩固,全身倒似有用不完的力氣。車廂更深處,纖弱女修唿吸微微,猶自瞑目沉睡。


    雖說女修時昏時醒,但這一迴昏睡的時間特別長,餘慈不知她出了什麽問題,也不敢驚動,隻是小心照顧著,想著盡快迴到宗門,自有長輩為其診斷。


    天光尚早,餘慈知道剛才自家心神被記憶區間的“冰山”幹擾,有些頭痛,想了想,再度沉潛心思,心內虛空鋪展,魚龍遊動其中,便如國手的畫作,與天上明月,地上小湖渾然一體。ъimiioμ


    不過,心內虛空還是多了兩樣東西。


    一個便是巍峨大山。似乎是記憶區間內“冰山”所化,與遠方未知之虛空融在一處,縹緲不定,隻見隱約山脈走向,更多還是一片陰影,看得久了,便覺得好像浮在空中,如仙山一般。


    另一個則是火煙輕霧。這個離得倒近,便裹在魚龍心象之外,薄薄一層,時隱時現。粗看去,倒似魚龍吞雲吐霧,賣相頗佳。對這個,餘慈可以肯定,必是羅刹幻力無疑!


    這應該是在豁口空間內,無意間吸收的一股,至於為什麽會吸進來,餘慈倒是有了幾分猜測。


    這是引氣入境的本事……


    這《玄元根本氣法》不知不覺到了第二階段,引外氣歸入心內虛空,後麵的路途便超越了先天氣法,算是自加的功課了,不知又要怎樣走法?他正要進一步整合思路,車外有人喚他。


    “餘仙長,餘仙長,在嗎?”


    餘慈掀開簾子,迎麵便見到一個中年人縮頭躬腰,站在那裏。見他出來,身子躬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說話:“餘仙長,冒昧打擾……”


    此人不過中等身材,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餘慈倒是認得他。


    此人名叫範佬,獵團中人大都叫他“範老”。概因其臉上頗多風霜愁苦之色,看起來年齡比包括遊公權在內的所有人都要大,事實上他不過四十餘歲,在團中算得上年輕的,“範老”的稱唿,調侃的意味兒更多一些。


    範佬在團中身份比較尷尬,他雖然也是通神初階的修士,但戰力頗弱,平時幫不上忙,之所以能留在獵團中,是因為他算是一個商販的身份。用比較優惠的價格收購些小玩意兒,省了團中不少功夫。


    餘慈衝他點點頭,合上簾子,便坐在車轅上說話:“原來是範兄,尋我何事?”


    他說話聲驚動了車廂上的“混球”,大鳥又拿腦袋蹭他,餘慈笑著推開。卻見一邊範佬也偷偷伸手,碰了碰車廂邊垂下的大鳥羽翅,“混球”壓根兒沒感覺,又蜷著身子眯眼困覺。


    注意到餘慈的目光,範老臉上一紅,終究是鼓氣勇氣,又湊近了些:“餘仙長,這隻鳥兒,真不能割愛麽?”


    餘慈笑著搖頭,範佬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這兩日,包括遊公權在內,多有人希望將大鳥買去。其實他本是把這大鳥當成臨時的代步工具,賣不賣的也沒什麽。但橫渡天裂穀的幾個日夜,實是仰仗它甚多,餘慈不是過河拆橋的人,便想著把大鳥帶迴止心觀,養好傷勢,再說其他。


    範佬便有些失望,不過他咬了咬牙,終又說話:


    “餘仙長,若您肯鬆口,我願用戒子來換!您現在缺個儲物指環,是也不是?”


    *************


    最近時間真緊啊……有氣無力要紅票。隻求兄弟姐妹們給力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問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減肥專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減肥專家並收藏問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