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儲物指環中,多有藥材、丹丸,上迴碧潮送給他的安息香也有一些,這些東西的碎末飄飄灑灑落下,隨後又被虛空中的黑潮碾壓衝刷,變得更加細碎,落了餘慈滿身。


    如果餘慈的身體撐不過去,大概也就是這般下場了。


    這究竟是什麽鬼地方?


    餘慈現在連轉動眼珠都非常困難,也就更難確認周邊環境。他隻能看到頭頂裂紋處處的岩層,感覺就像是上方的凹坑倒了過來,有一種空間倒顛的錯亂感。


    他試圖運用神魂感應,可是神意力量才擴出尺餘,便給硬壓迴來。周圍的黑潮強壓甚至要順勢衝入,激蕩神魂。餘慈沒想到竟是這種後果,他神魂受震,就像是被扔進了海嘯大潮裏,拍天巨浪前後相疊,轟然而至,總算餘慈意誌強韌,前麵激發的天龍真意餘威猶在,才將神魂穩住,沒有第一時間被大潮摧毀。


    即便如此,強絕的壓力仍是無休無止,不將他神魂碾碎誓不罷休。此時餘慈神魂元氣聯係何其緊密,前者的壓力,後者也要挨著,由此再延伸到肉身,已經不堪重負的肉身又加上這一份壓力,差點兒真的崩潰掉。


    這種情況絕不能繼續下去!餘慈腦中轉過千般想法,但現階段能夠且唯一能夠施行的手段,也有那個而已……


    他定定神,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將嘴唇張開一點縫隙,努力吸氣。此時在他口鼻方寸間,有各類藥材丹丸的碎末混在一起,還滲著瓷瓶碎片之類,吸進嘴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不過最易溶解的總是那些精製的丹丸,隻用唾液稍一浸染,碎末的成份就有了分別。大部分是沒用的渣子,留在口腔裏,還有一小部分,融成絲縷熱流,滑入喉嚨裏麵,迅速散開。


    “希望有效果吧。”


    餘慈閉上眼睛,一串訣要自心頭流過,神魂元氣生出感應。


    那是一種類似於戰栗的感覺,從頭頂起,瞬間貫穿至腳底。在這細微的抖顫中,餘慈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抖落、分離,旋又感覺身上覆了一層厚厚的膜。在“膜”中溫養片刻,他意念流動,如同一把鋒利的小刀,轉眼將那層膜切開。


    束縛裂開,餘慈自然一掙,忽地全身輕舉,飄悠悠地飛起來。


    刹那間視角轉換。餘慈隻覺得這片天地翻轉倒顛,稍一怔茫,他便看到了地麵上僵臥的自己。餘慈一時不知是什麽感覺。再舉起手,他看到的是兩條極淡的虛影,事實上,現在他飄起來的身子,都是這個樣子。


    陰神出竅!


    餘慈用的是離塵宗秘傳的《落胎衣出陰神法》,視陰神如嬰兒,肉身如胎衣,出陰神時如嬰兒出母體,講究小心翼翼,養護甚精,初出竅時有純陽之氣迴護數息,對初試者來說,已經是最穩妥的法門。而且,餘慈還有別的安排。


    他心念移轉,視線盯上人影手中握著的純陽符劍,出竅前便積蓄好的力量迸發,瞬間咒力穿刺!


    純陽符劍內蘊的火力受到刺激,唿地外漲,再加上這處空間溫度本就甚高,空氣中劈剝連響,有一片火光暴起。強勁的火力將周邊空氣燃盡,地上人影的衣物也立化飛灰。不過更重要的是,火光卷過的同時,有一層濃鬱的香氣擴散開來,彌漫周邊。


    這就是安息香。


    前日碧潮上師將此香與龜鶴爐一並送來,餘慈嫌香爐笨重,便放置在自己房間內,香料則隨身攜帶。與丹藥不同,香料就算已被碾成碎末,反而更好燃燒,用純陽符劍火力化開,這片空間立時異香撲鼻。


    香氣鋪開的瞬間,周邊虛空好似垂下了一圍厚厚的帳子,擋住了外邊刮來的寒風。世上很多名貴香料,都有定神驅邪之效,陰神未成時,可以養護神魂;陰神成就後,則可以緩解陰神與外界元氣的激烈反應,安息香也是如此,效果甚至還在水準之上。


    餘慈的陰神便在這個香氣形成的帳子裏,這帳子還在擴大。要知安息香很是耐用,碧潮送來了兩斤多,便是日夜不停,也能用上一個多月。可由於充分粉碎,餘慈縱火去燒,瞬間便燃去了八成,由此生成的香氣之濃鬱,便是在長時間擴散之後,也沒有明顯稀薄的跡象。


    周圍的壓力有減弱的趨勢。


    此刻餘慈有一種感覺,初出竅的陰神正越來越凝煉,運用《落胎衣出陰神法》帶出的純陽之氣,似乎被某種力量束縛住,一時片刻竟還沒有消散。


    那是藥力。


    在此之前他吸入藥末,是有理由的。儲物指環中的丹藥種類並不多,有三種治傷醫創的、有兩種培元養氣的,除此之外,便隻剩下一類沁魂丹。


    當初趙希譙拿這丹藥換血寶的時候,便說服下一丸可保神魂一日不散,對練習陰神出竅很有幫助。餘慈正是用他靈敏的嗅覺,分辨出口鼻間的藥末中含有沁魂丹的藥香,便是微弱,也聊勝於無,給自家陰神加一層保險。


    餘慈無疑賭對了。


    黑潮強壓似乎被香氣克製了,又或者剛才反製的力量已經用盡,此時此刻,餘慈一下子從容許多。在香氣圍攏的帳子裏,他終於有空閑去打量周圍的環境。


    餘慈曾想過,他身處之地應該是一處非常隱秘的地方,也許是哪位修行前輩的洞府,讓他無比狼狽的黑潮強壓,則是洞府的封禁之類……


    可入目的情形顯然不是那迴事兒。這裏是一個半開放的巨大空間,或者說是一塊巨大豁口。仿佛是天神之斧重重砸在山體上,轟開了這樣一個深約五裏,上下最高處達百丈高的空間,餘慈可以隱約看到外麵雲霧彌漫的虛空。


    人類站在這裏,顯得分外渺小。


    豁口整體都是一個斜麵,外麵闊大,越向內越是窄小。但餘慈所在的地方明顯是一個例外。這裏似乎被人工打磨過,在地表的斜麵切出一個非常平整的台子,上下都是如此,餘慈就落在這個平台的正中央,頭頂正上方,便是那個長達百二十丈的甬道。


    餘慈陰神飄起來,看著頭頂黑沉沉的甬道,不知為什麽,忽覺得一股極沉重的力量從甬道中降下來,自頭頂而入,壓得得陰神一沉。這感覺一閃而逝,等餘慈反應過來,已經消失不見。


    經了這麽一迴,餘慈本能地不想再看那個甬道,陰神感應自然擬化六識,掃描周邊。


    然後,他看到了點點散落的火光。


    火?


    餘慈忽地打了個寒顫。在這片光線昏暗的空間裏,無論如何,火光都應該是最耀眼的東西。這些星星點點的火光分明已經存在很長時間,可在此之前,他竟然沒有絲毫察覺,似乎之前這邊籠了一層厚厚的黑布,直到此時才掀開,向他顯露真容。


    火光有兩種顏色,一種血紅,一種青白,在豁口各個區域都有分布,但平台周圍最是密集。每一點火光都不甚強烈,如豆大小,在流動的風中閃爍不停,似乎隨時都要熄滅,可餘慈分明感覺到,那裏麵蘊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力量。


    陰神感應像觸手般探過去,這是很自然的反應,可乍一靠近,餘慈驟覺寒意,巨大的危機感從神魂深處爆出來,讓陰神也為之顫栗。


    黑潮複起,起則撲天蓋地!


    安息香氣圍成的帳子瞬間被轟開一個缺口,餘慈陰神猛震,差一點兒便給衝得散了,他急念定神口訣,險險維持住,但此時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無窮無盡的衝擊接連而至,偌大的豁口內,真像是掀起了拍天大潮,要碾碎裏麵的一切。


    餘慈明白了:這裏沒有洞府,沒有封禁,有的隻是這些搖曳的火光,而這些火光本身就是毀滅性黑潮的源頭!


    轉眼間,餘慈便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此刻,安息香、沁魂丹統統沒了用處,香氣帳子支離破碎,沒了帳子的阻隔作用,餘慈對外界的元氣的變化愈發地敏感,受到的衝擊、感受的痛苦也就愈發地強烈,此時此刻,隻有他本人的意誌,才是維持住陰神不散的最後希望。


    很諷刺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餘慈對火光的感應反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程度,恍惚的意識中,他看到了,火光其實不是火光,而是兩種劇烈“燃燒”的氣息,其源頭,便是“火光”核心處,一點晶瑩如玉的……


    血滴?


    當此認知閃過,餘慈腦中轟地一聲響,似乎有一圈桎梏被砸碎了,無數千奇百怪的影像蜂擁而入,在他意識深處流動演化,重新排列。


    餘慈突然明悟,這便是黑潮!


    那是龐大到讓人崩潰的信息,從這巨大豁口的千百火光中透出來,想送入來人的意識中,可由於層次的落差,渠道不暢,以至於化為撲天蓋地的黑潮,化為純粹的破壞力量。直至餘慈靈光一現,抓住了其中某個契機,用這契機為鑰匙,一下子打開了溝通的門戶。


    強芒驟閃,發源於他意識深處,剛剛排列出頭緒的信息。


    餘慈看到了,無邊無際的雲霧中,虹光劃空,利如刀斧,一閃切過四座山頭,再重重砸在雲霧更深處龐大的山體上。.Ъimiξou


    山體崩裂,一道巨大的豁口就此出現。


    然後就是兩道如虛似幻的影子,從外間雲霧中直撞過來,一直糾纏、碰撞,其間濺射出千百血點,極是慘烈。


    血點落在崖壁上,便如油脂著火,熊熊燃燒。


    ********


    前後唿應一下,大夥兒應該能看出這是什麽。嗷嗷,新的一周,唿喚紅票。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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