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兀地,魚龍從山林陰暗處躥出來,展現出堪比步虛修士的速度水準,一閃便越過樹梢,在那個高度停頓一下,隨後便爆發出更驚人的速度,化為一道黑線,向高空飛射


    飛到一定高度後,魚龍纖長的身形在虛空中激烈搖擺,非常興奮,然而謝嚴目光隨著魚龍移動時,心情則陰鬱到了極致。


    這小東西的恣意囂張的姿態,和死氣沉沉的餘慈相比,何其刺眼!


    魚龍由餘慈攜來,卻是由謝嚴半強迫地逼餘慈消耗元氣喂養。不管最終目的有沒有達到,餘慈終究是不打半點兒折扣地做了,為此甚至耽擱了凝成陰神後,激發潛力的關鍵時期。


    餘慈付出的努力和代價,謝嚴都記著。可是,他甚至沒機會作出補償……


    持劍的手稍稍伸握,謝嚴鎖定了魚龍移動的軌跡:沒了金骨玉碟,魚龍價值再高,也沒了意義。倒是用這個天地靈物為小夥子陪葬,不知道他還滿意麽?


    “滋”地一聲響,半空飛舞的魚龍身上炸開血花。


    謝嚴一怔,剛出鞘半截的劍刃停住,他可還沒動手呢!


    血花方一綻開,便是無休無止。魚龍纖細的身軀內像是被塞滿了鞭炮,一節節、一串串地炸開,爆炸的力量使其身體劇烈扭曲變化,血沫四濺,形象淒厲到極點。


    山陰斜坡上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住了。


    魚龍樂極生悲!


    這家夥本是被“美味兒”吸引來的。所謂“美味兒”,就是那個過去十天裏,一直用本身元氣供養它的大家夥。雖然那些元氣也很滋補,但怎麽也不如直接將“美味兒”吞下去,痛痛快快地飽餐一頓!隻是大家夥的力量要比它強得多,簡單的記憶裏,似乎也有以前在其身上吃虧的印象,它一直無從下手。


    直到剛才,大家夥的某部分突然分離出去了,而且那部分變得很虛弱,虛弱到它再也不畏懼的地步——那是根本無法抵擋的誘惑!


    受本能的驅使,魚龍沒有任何猶豫,衝上前,將其一口吞下!


    心願得償,魚龍簡單的腦子裏便盡是喜悅。那滋味真不錯,雖說似乎不是太好消化,還有點兒別的香氣……不,那根本就是一團火!.Ъimiξou


    隻一瞬間,魚龍的血肉神魂統統被點燃了,隨後就是劇烈的爆炸。


    魚龍血肉橫飛,餘慈已經在崩潰邊緣的陰神,卻獲得了緩衝的機會。引燃陰神的“香氣”其實是有限的,當燃燒更多目標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被分薄,餘慈得以苟延殘喘。


    他知道自己被魚龍吞掉了,這個天地靈物與他氣機互通,經由照神銅鑒改造的陰神星芒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這家夥,隻是餘慈也沒想到,這家夥竟然如此幹脆,說反噬就反噬,當然,它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這狠毒的香氣有點兒像當初害慘南鬆子的“一夢歸”,都是引燃內火心魔,同時傷害神魂肉身,但是持續時間較短,程度則要猛烈得多。


    從餘慈陰神中招到魚龍炸得血肉模糊,前後時間絕不超過三息,也就是常人三次唿吸的時間。可接觸了香氣的餘慈和魚龍,已經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兒迴來!更確切地說,他們還在鬼門關的隘口上,晃晃悠悠,不知往哪邊倒。


    魚龍氣息奄奄,餘慈奄奄一息。


    雖是在香氣的禍害下維持住一線生機,可餘慈剛剛凝成的陰神遭遇這等重創,距離魂飛魄散也隻差一步而已。可偏偏在這種時候,迫切需要獲取養份的魚龍,本能地開啟了它強大的吸收功能,要將周邊一切能夠汲取的元氣抽吸消化,以彌補剛才的傷害,這當然也包括了已經落在它肚子裏的餘慈陰神。


    這一刻,餘慈完全沒有抵抗之力。他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磨盤下,已經虛弱到極點的陰神被壓來碾去,已經難以再維持完整的狀態,轉眼支離破碎,被無可抗拒的吸力扯走。他此時剩下的,也隻有最後一點死亡也抹不消的執念,維持著最基本的思維和一線靈光不泯。


    這就是他現在擁有的一切。


    但也因為有這一線靈光,就算是陰神支離破碎,餘慈也依然維持著對各個碎片的感應,知道每一個碎片的位置。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餘慈早就知道,魚龍的血肉神魂渾融合一,幾無靈肉之別,但也僅是知道而已。他其實並不清楚,所謂血肉神魂渾融究竟是怎麽一種狀態,正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然而在此刻,在他的陰神被碾成碎末,融進魚龍身體的時候,他忽然了解了。


    他察覺到,支離破碎的陰神碎片投去的方向。其實不是魚龍破損的血肉神魂的任何一處,而是魚龍身體的最核心處,那是……脊柱?


    大概就是脊柱的位置,感覺倒更像是一條筋絡,若隱若現,把握不住實體。但所有的陰神碎片都被吸納過去,包括從外界抽取的生機元氣,統統匯聚至此,魚龍的血肉神魂雖然仍處在瀕臨崩潰的狀態下,卻沒有截留半點兒,也沒有遺漏分毫,而是將這些養分全部融進“脊柱”裏去。


    此時此刻,魚龍的血肉神魂其實隻有一個意義:那就汲取養分,再將養分輸送到此處。為這個目的,魚龍的血肉神魂其實並無一定之規,那種狀態,不是肉身的、也不是神魂的,而是為了達到汲取各類生機元氣的目的,永無休止地變化的。


    看著這一切,餘慈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對此時的魚龍,他好像看到一杆蘸滿了墨汁的大筆,凝神注氣,寫出最簡單的一橫。這一橫的架子,就是魚龍的“脊柱”,而其血肉神魂,不過是邊緣暈染的墨色,與前者相比,不值一提。


    這一橫的架子,統馭了一切,並使一切圍繞著它來運轉,形成一個簡單而清楚的整體。


    餘慈莫名地激動起來,好像是迴光返照,但他的思維確實是前所未有地明確清晰:


    “整體,這才算得上是《玄元根本氣法》的整體思維。”


    修煉《玄元根本氣法》之後,他將神魂肉身,包括後來照神銅鑒,都歸納於“物象”的整體,並利用整體結構相互映照的方式,發現“心象”,凝成陰神。可是與眼前的魚龍比對,那又怎能稱得上是一個整體呢?


    說到底,那隻是他取巧,用搭房子的方式,將不同的部件搭在一起,形成一個大致的模樣。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放上“大梁”,也就是他一直缺少的“理念骨架”。


    隻有像是魚龍這樣,明確重心,連血肉神魂都為其服務,將所有一切都統一到無可替代的‘脊柱’上去的時候,才算是真正的渾融,真正的整體。


    在這種狀態下,隻要“脊柱”在,什麽都在!


    魚龍所擁有的,正是他所缺失的。


    魚龍的吞噬已經到了最後的地步,餘慈不認他除了思維之外,還有任何東西剩下。可很古怪的,他的思維卻是越來越清晰,發散得也越來越廣,他又想到:


    其實,如果真以整體思維論的話,這條正在吞噬著他的魚龍,應該也能算是他“物象”的一部分。隻是他以前沒有辦法將其複雜的血肉神魂結構以一筆勾勒,融入《玄元根本氣法》的體係中。


    而現在……那不本來就是一筆麽?


    **********


    魚龍被炸得血肉橫飛之時,山陰坡地上的十多名修士,倒有大半以為是謝嚴出手泄恨——誰讓他老人家劍出半截呢?對此天地靈物的損傷,識貨的都在心疼,不過,也有人完全沒把心意放在上麵。


    趁著魚龍造成的輕微混亂,明藍走到赤陰身邊,神情姿態均非常自然。旁人見了,隻會以為她是和自家上師會合,隻有赤陰瞥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已看出了她的心思。


    所以,赤陰主動開了口:“今夜過後,我便要迴返東海。此間事,煩勞明法師了。”


    明藍圓臉上慣常的笑容變得淡了:“上師……”


    “不用多說,我自有計較。”赤陰的視線自周圍諸修士臉上掃過,“十載光陰,幾若虛度,還好,在這窮鄉僻壤的日子,總算是過到頭了。”


    她發著感慨,明藍則輕聲道:“可教中接任之人尚未抵達……”


    赤陰眉頭忽地一蹙,麵目神情分明是有些氣惱。明藍停了口,但很快發現,女修並不是針對她。


    夜色中,赤陰稍整理下袖子。明藍離她最近,又是一直關注,便見女修借此稍稍換了站姿,而且在華服遮掩下,其柔韌的肌體似乎有一個幅度較小的動作。


    此時,她聽到赤陰輕噝吸氣,惱一聲:


    “好燙!”


    明藍愕然,旋又看到女修臉色明顯陰沉下去,目光則移到半空魚龍的方向。


    她的視線同樣移轉,然後明藍就看到,那條受到重創的魚龍像是被抽去了骨頭,直墜而下,突來一道山風,魚龍纖細的身子被風一卷,悠悠側飄,掛在一個樹枝上,再無任何動作。


    便在眾人驚訝疑惑之際,有一聲極低的呻吟,順著風飄過來。


    聲音源於謝嚴這個位置。


    謝嚴臉上發僵。


    便在此時,餘慈睜眼,正好全程欣賞了謝嚴從未有過的,由驚愕而至狂喜的神情變化。他咧嘴笑了笑,想再說兩句,但實在撐不住,頭一偏,直接昏死過去。


    **********


    魚刺兄對赤陰講:咱們這就開始了;赤陰對魚刺兄說:我和你沒完!明藍說:小偷小摸的時候,藏東西一定要藏對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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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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