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字剛出,窗外便是火光大盛,金煥切齒之聲轟傳過來:“餘慈小輩,你為一己之私……”


    他尚未說完,便有史嵩長笑聲加入:“多勝寡,眾勝孤,金煥你橫行霸道,欺淩同道之時,可想過有今日?”


    從窗口望去,夜空中火光再度被壓製,天空中那條粗有合圍的巨大蛇影蜿蜒而上,不顧熾烈火光烤得皮肉焦炙,扭曲盤折,將金煥身形及那“萬芒披霞珠”圈在其中,隆隆之聲如石磨碾動,在天上翻翻滾滾,轉眼離開天翼樓上空。


    餘慈微微一笑,到了一層之後,又轉身上樓:“這個有異議的去了,還有別的沒有?”


    說話間,各樓層間都有三五個通神修為以上的人物,領著精銳武士,如狼似虎,又像是篩子,在人群中篩過,有些剛剛趁亂想上下其手的,當即就給控製起來,雖不能說是天網恢恢,但震懾力極強,一些心裏蠢蠢欲動的家夥,見此場麵,不免都要有些戒慎之意。而眼尖的更是發現,最初那場混亂過後,夾雜在人群中的白日府人馬,竟然給摘了個幹淨,全部給控製起來。


    等餘慈重又走上四層樓梯口的時候,有人從後跟上。


    “白日府一幹人等,管事兩人,執事七人、武士十五人,除一名執事和三個武士因反抗被格殺外,均已生擒。”


    餘慈頷首笑道:“胡長老出手,果然幹脆利落。”


    “不敢,還是貴宗威儀,使其難有抵抗之心。否則二十幾個人一同作亂,仍是難以控製。”


    說話的是萬靈門第一高手胡丹。此人身高八尺,燕額虎目,外形極是威猛,心思卻細,之前史嵩在樓上第一次弄響白骨吹的時候,便是他領著四宗精銳,完成了對此樓上白日府人馬的控製。等到第二次白骨吹響起,樓上諸事已定,而丹崖那邊,也就發動了。


    胡丹本也是心高氣傲之輩,然而看到白日府此時幾乎要瞬間分崩離析的模樣,又如何沒有感觸,和餘慈交談時,不自覺就謹慎許多,用詞很是得當。


    餘慈一笑,與之同登頂層。此時樓頂已被轟飛,從這裏可以看到絕壁城的天空,對麵丹崖上燃起的火光和天空激戰的烈芒交織在一起,映得夜幕明滅不定。下樓時還在的赤陰和伊辛和尚都已不見,想必是追了上去,樓層上剩下的幾個人,此時便如泥雕木塑一般。看到餘慈上來了,都露出非常複雜的表情。


    餘慈衝他們拱拱手:“今夜這易寶宴,大夥兒恐怕是要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抱歉得很。”


    能參加易寶宴,並上頂層來的修士,沒有一個簡單人物。趙子曰不必說,剩下四位,也都是一時之選,尤其是他們都屬於離塵宗治下,仰離塵宗鼻息,對內裏的彎彎繞繞,認識得更為深刻。這裏麵未嚐沒有和白日府關係比較近的,可如今上、乃至絕壁的局勢已經拎清,難道還會有人跳出來找不痛快麽?


    一時宴席上都是一片“無妨”之聲,但“無妨”之後,再說些什麽,便讓人煞費思量了。


    除此之外,也有人歎息。歎息的正是周有德。對這位隨心閣的商隊管事而言,今天就是個失敗的日子。他對宴席上出現的這樁子事當然很鬱悶,不過他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類似的事不是沒有經驗,真正讓他憂心忡忡的,還是謝嚴一怒出門的表現。


    易寶宴就是個噱頭,成功與否都無所謂,但若因此而招惹了離塵宗的重要人物,其後續影響,便會非常糟糕。甚至有可能讓隨心閣多年來在修行界中西部的經營受到慘重打擊。


    他愁眉不展,身上舊傷也隱隱作痛,正糾結的時候,忽聽到餘慈對他說話:“周管事,有一事請教。”


    聽到這語氣,周有德心中一跳,忙展露笑臉:“不敢當,餘道友有話請講。”


    餘慈指了指天空,道:“周管事也見到我謝師伯的模樣了。其實這是因為我一位長輩,也是謝師伯的摯友,如今大限將至……”


    他將謝嚴的打算說了,在周有德皺眉思索之時,又道:“隨心閣乃是此界數得著的大商家,向來信譽卓著,周管事又是見多識廣,經手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我想要請教,這種情況下,可能延命的寶物、丹藥?”


    周有德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字字斟酌著說話:“好叫道友得知。這種寶物是有的,但敝閣絕無可能留存!要知天下修士,苦於壽元將盡者何止百萬,那眼睛都是死盯著的,一件寶物出世,弄不好就是腥風血雨。所以敝閣從不將類似寶物存庫,都是隨得隨賣……”


    餘慈打斷他的話:“若周管事能在一年之內,將類似的寶物攜一件過來,我謝師伯必有重謝。”


    周有德隻能苦笑:“我知謝仙長和道友心思急切,可這種事憑的是個機緣,強求不得。敝人也不敢大包大攬,隻能說若有消息,必會告知……將信以傳訊飛劍發往貴宗山門,可否?”


    要說周有德是非常想挽迴因“金骨玉碟”而起的糟糕影響的,由他主動說起聯係方式,便可見一斑,餘慈也感覺得到。


    又談及一些細節,商議已定,餘慈長身而起,向仍在座諸人拱了拱手:“諸位請安坐,長夜已過半,天明前必有結果。”


    說罷,他向胡丹點頭示意,兩人一起往雲竹園中去了。


    趙子曰輕撫獅子貓柔順的皮毛,往宴廳中央煙樹上看了兩眼,又迴頭與其他人聊起來眼下的局勢。在座諸人身份雖不同,可很快就有了共識:


    “如此局麵,必是預謀已久,大有以山壓卵之勢,白日府安能不敗?”


    在雲竹園憑欄眺望,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麵的丹崖上,火光衝天。金煥終於還是憑借著修為和披霞珠之利,退到丹崖上空,白日府則開啟了府中禁製,助他迎敵,也苦苦抵擋四宗合力的衝擊。


    但這已經是垂死掙紮了。


    宴廳內眾人想的沒錯,今夜之事確實是有預謀。不過,對餘慈來說,“預”的成份更多,“謀”的部分,他卻沒怎麽參與。


    四家齊攻白日府,肇始於天裂穀鬼獸、尋寶等事中,具體的情況餘慈沒興趣知道,不過就是從那時起,萬靈門、淨水壇、玄陰教已達成了初步的結盟意向,當時所謂的“結盟”還隻是停留在口頭上,沒有哪一方想著立刻憑借這個盟約,掀翻白日府在絕壁城的統治。然而,餘慈的出現、天裂穀動亂的發生,送給他們一個契機。


    屠獨重傷、三名管事和大批精銳武士身亡,短短時間內,白日府的主要戰力折損了將近一半,而餘慈這位白日府的大敵,成功拜入離塵宗,更從根本上動搖了白日府的地位,這立刻使得結盟的三家,至少是萬靈門蠢蠢欲動起來。ъimiioμ


    不能說金煥沒有準備,借著天裂穀動亂,引穀中猛禽兇獸和妖魔攻擊萬靈門,便是他的得意手筆。因為此戰,萬靈門也是元氣大傷,在金煥的估計中,至少十年八年都緩不過勁兒來。可他絕沒想到,餘慈在此時從於舟老道手裏,獲得了接管絕壁城的授權。


    在此之後,餘慈也隻做了一件事,他對絕壁城中,除了白日府之外的各大勢力做了一個證明:白日府雖然擁有對離塵宗的專辦之權,卻不享受離塵宗的庇護。換言之,離塵宗對白日府的存亡與否,不感興趣!


    隻這一件事,白日府借離塵宗的名頭,在絕壁城城門上掛起的大鎖,便轟然落下。


    不但是三家聯盟,就是一直托庇於白日府的無生劍門,也心動了。出現這種情況,固然是餘慈掌握了離塵宗的渠道,但也是因為白日府素行太過霸道的緣故。以董剡為首的“十三鷹”,並沒有和金煥有過硬的交情,平日裏也沒有從金煥手中得到足夠的好處,當然沒必要給他賣命。


    至於反咬一口,不正是為以後沒有白日府的日子下注麽?


    牆倒眾人推,這事兒誰都會。


    四宗結盟的速度快得驚人。餘慈離開止心觀前,不過是和萬靈門在觀中的眼線徐鬆交談片刻,等他到達絕壁城,聯盟的雛形就出現了,餘慈所要做的,也隻是一個明確的姿態而已。


    所以,當天翼樓上,謝嚴一劍轟飛了盧明月和趙子曰,羞走金川之後,四宗聯盟便正式成形,白日府的命運也就此注定。


    就算是全盛時期的白日府,也無法抵擋四宗聯手的力量,更不用說實力大損的此刻。過往五十年強勢的姿態,讓金煥取得了在絕壁城最大的利益,可是也把自己抬到了孤家寡人的位子上。這時候,撤掉椅子,他就什麽也不是!


    這就是一個強大存在的影響力。它讓周邊地域的勢力消長始終受其幹擾,像是巨石下的小草、岩縫中根係,天然便是扭曲的,一旦變易環境,就會展現出極其荒謬的姿態來。


    不過到了雲竹園,餘慈倒想起了另一件事:剛才那匡言啟是到這裏來了吧?跑哪兒去了?


    正想問胡丹詳情,丹崖那邊,忽地射出萬道金光,淩厲如劍,四麵輪斬飛射,映得夜空亮如白晝,金光下一時不知撕裂了多少人體,血霧漲開。


    對此,更熟悉情況的胡丹卻不驚反喜:


    “白日府完了!”


    ***********


    白日府完蛋,隻是本書情節的真正開始,下麵,就開始了(囧,怎麽看起來像是說我拖戲?)。不管怎麽說,收藏和紅票,俺是都想要!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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