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洞穴外的山穀中,忽地刮起了風。這風起得全無先兆,餘慈隻聽到“嗚”的一聲響,強勁的風力便從外麵擠進來,瞬間灌滿了整個洞穴。


    餘慈不太明白洞穴外麵那層幻術屏障形成的機理是什麽,似乎它擁有一定的實質,可以阻擋一部分外界的影響,讓幻相顯得更真實,但有些時候則不能。就像是這樣的大風,那層幻術屏障就遮掩不住,讓風直灌進來。


    在餘慈略微閃神的瞬間,原本盤踞成團的魚龍卻突然發動,身子突向上躥,但尾巴還沒離開原地,又突地扭身,突擊向下。這個假身在它使出來,已可以算是可圈可點,尤其時機把握得甚至是精準。


    餘慈沒有動,像是被魚龍迷惑了。但當魚龍突破他腳邊,要全力加速之時,其身前卻突地升起一道幕牆,一聲微弱的悶響,魚龍直接撞了進去。強勁的衝力頂得幕牆往外凸,但最終還是被那堅韌的障礙攔住。


    貫注了先天一氣的道袍,還是經受了住考驗。


    餘慈哈哈一笑,在廣闊的天地間,要捕捉魚龍這樣的家夥,要是沒有速度,確實需要強力工具協助,但在某些特殊的地形下,一件換洗的道袍便足夠了。


    除了運用霧化劍意或是畫符,餘慈想要很精細地操控“先天一氣”,其實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但簡單如氣貫道袍,還是沒有問題。然後他閃電探手,將仍在道袍下掙動的魚龍揪住,即使隔了一層衣物,也能感覺到這家夥滑膩的鱗甲下,依舊強勁的力量。


    餘慈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的。


    這時候,灌洞而入的大風更為強勁,原被鬼獸做窩的幹草也被吹散,在洞內亂卷,洞裏的空氣倒是清新很多。


    然後,腳下的岩體便震動起來。


    地震?


    雖說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魚龍身上,但餘慈還是一直關注著外麵的情形。隻是很奇怪,即使外麵狂風勁吹,嗚嗚作聲,腳底下也晃動不休,照神圖上卻一直沒有顯現出任何異常。五十裏的範圍內,除了那些還丹霧霾之外,一切都很清晰,倒是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數十裏風卷雲霧,翻滾不休的場麵,看上去非常壯觀。


    就是風向亂了些……


    餘慈觀察照神圖的這個空當,灌進洞穴內的強風便消減很多,但是外麵的風力絲毫不減,而是又刮起了北風,強風切過洞口,發出連串悶嘯。


    在此期間,地麵的震動已經停止了。餘慈懷疑,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一場地震,導致天裂穀的天氣有些變化。


    “也許是虛驚一場?”


    餘慈發力抓緊仍在掙紮的魚龍,有些把握不準。他明白天裂穀中諸事詭異,萬不可等閑視之,可是他現在滿心裏都裝著魚龍,心思未必浮躁,略一思索,還是決定先將手中的收獲處置好再說。


    從止心觀來時,他曾請教過於舟老道,如何安置擒捉的魚龍,老道也教給他一個法子。當時雙方都隻是為了有備無患,並沒有想過真正有什麽收獲,偏偏現在還用到了。


    餘慈從儲物指環中取出一個石盒,其實就是采摘蝦須草的那個。這盒子長不過尺餘,盛放這條七尺來長的魚龍,實在是小了些。


    小心翼翼地將魚龍從衣物下麵揪出來。魚龍仍在掙紮,但不妨礙餘慈仔細打量它。


    其實在照神圖中,餘慈已經看得非常清楚,如今與其說是打量,不如說是在感受著魚龍的份量。


    觸摸著魚龍滑膩的表皮鱗甲,餘慈記得於舟老道曾說過,觀察魚龍品相,以皮肉化鱗、生髓頂角、化龍點睛三者為評判的標準,也即將魚龍分為三個層次:


    一是草木之身完全轉化為生靈血肉,以通體貫鱗為表征;二是由尋常血肉之軀轉向傳說中的天龍血脈,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動輒以千年、萬年為單位,其表征則是頭頂生角,說明其內部骨髓已轉換性質,精血已含蘊有天龍之氣;第三就是完全成就天龍之身,到那時,一身精血渾化,天龍真性萌發,自生明光,衝開肉胎阻礙,化為神明之光,照徹九天十地,無所不至,故謂化龍點晴。


    現在看來,這條魚龍頭麵上五官不清,但鱗甲完備,頭上嫩角初生,已是血肉化生結束,正轉髓換血的時候,品相已是相當不凡,若不是在天裂穀中生長了許多年歲,便是成長過程中有什麽奇遇,以至於早早化血生髓。


    但不論如何,這家夥的價值都是無可估量!


    接下來把魚龍塞到石盒裏,很是費了餘慈一番功夫。雖然魚龍的身軀纖細柔韌,莫說折幾折,便是打成結也沒問題,可是這家夥掙紮的力量不容小覷,弄到最後,還是餘慈咬了牙狠了心,先是手上加力,後又學那萬靈門的虞玄長老,一連串安魂迷神的符籙扔下去,趁那魚龍被折騰得昏昏沉沉的空當,將其盤成一團,塞進了盒子裏。


    先將盒子蓋嚴實,又取了早已準備好的特製封泥,細細塗抹在啟盒的縫隙處,將其完全密封。據老道講,魚龍一進入這種環境便會進入假死狀態,這也有助於攜帶。


    但這盒子無論如何都不能收到儲物指環裏去了,那空間是絕不適宜放活物的,一個不慎,便有可能會引起不可測的變故。據老道推測,上迴魚龍草突然異化為魚龍,說不定也與之有關。


    那迴他運氣好,因禍得福,但這次則沒必要冒這種風險。


    餘慈將衣服鋪在地上,準備打個包裹,背在後麵。但衣服展開時,下麵卻似蓋住了什麽東西。看位置,這玩意兒應該是藏在草窩裏,但入洞的狂風將草堆吹散,也讓這東西露了出來。


    他隨手將石盒放在腳邊,探手到衣服下麵摸索兩下,又將其抽出:“什麽玩意兒?”


    剛觸摸時,餘慈以為是一根鞭子,現在看來,這玩意兒更像是一根兩邊掛勾的長索,造型古怪,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鉤索長約三尺,索身通體呈灰綠色,看上去其實不怎麽順眼,但應該是由材質非常好的細絲編織而成,做工比前麵看到的那條“困靈索”還要細膩精致,索身堅韌,觸手冰涼,握了半晌,表麵的溫度都沒有變化。


    鉤索兩邊的勾子非常醒目,與繩索同色,弧度如月牙,徑不過數分,相當精巧,勾尖則閃動寒光,還相當鋒利的樣子。


    餘慈沒想到,鬼獸這亂糟糟的老窩裏,竟然還有樣精致的玩意兒。隻是把這東西墊在身子底下,想必不太好受吧。


    其實,餘慈是察覺到了古怪。


    從許老二那條“困靈索”的遭遇看,鬼獸分明是恨繩索一類的東西恨到了極處,怎麽自家草窩裏便放了一條?而且,看樣子還絲毫無損,埋在草窩裏,竟然連點兒汙漬都不見。


    握著鉤索中間略微晃動,兩個彎勾碰在一起,發出悅耳的撞擊聲。那聲音真的非常好聽,像是精致的風鈴,碰撞後餘音嫋嫋,悠悠不散。


    也在聲音響起的時候,餘慈分明感覺到,有一道微弱的力量想穿透牽心角的防護,觸及神魂。


    是撞擊的雙勾帶來的?


    看起來像是個好東西啊。餘慈借著照神圖的微光,再仔細打量,卻又看不出什麽端倪。想到剛剛撞擊雙勾的鳴響,他略一思忖,“先天一氣”貫注在繩索中,帶動兩個彎勾,“叮”一聲又撞在一起。


    聲音乍起,餘慈便發現不對。音波變化實在太快,甚至已不再是聲音的範疇,而是兩股奇妙能量的交匯碰撞。他灌注的“先天一氣”便成為了觸發這一變化的關鍵,可偏偏又缺乏控製的方法,隻能任其碰撞,乃至於變異。


    這一迴,牽心角的防護屏障受到了更明顯的衝擊,尤其這衝擊變化詭譎,牽心角很難再如以前那前輕鬆消融,由此產生了非常明顯的震蕩。


    也在此時,地麵上的石盒陡地彈跳一記。


    餘慈方叫一聲“不好”,石盒已砰地炸裂,碎石亂飛,有一顆恰是奔著他的眼睛去的,等他避過,卻見得魚龍七尺長軀在虛空中伸展、收縮,一記強力彈射,向洞外飛走。


    事發倉促,這一刻餘慈已經顧不得去想為什麽於舟老道教給他的法子不頂用,又或者是雙勾撞擊帶來的影響,他隻知道,若是被魚龍逃到外麵廣闊的天地中,想要抓住它,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洞深不過十丈左右,也就是餘慈一閃念的功夫,魚龍便要躥出洞外。


    餘慈早已經熟稔了魚龍的飛行軌跡,也明白這時候要怎樣截擊。想都沒想,他便把手裏的東西扔了出去,出手便知不對,繩索和石頭又怎能一樣?


    果然才飛出丈許,鉤索兩頭彎勾便“叮”地碰在一起,消了去勢,摔落地麵,金屬勾子與岩石碰撞,又是“叮叮”連響。


    每一記響聲,都有無形的衝擊彌散出來,或強或弱,彼此衝突交融。


    餘慈哪還顧得上這個,扔繩索的時候,他便知不對,此時已經撲了出去,雖是速度比不過魚龍,但他卻擎出純陽符劍,若真是追不到,他也隻有冒著殺傷寶貝的風險,出劍截擊了。


    然而此刻,魚龍又有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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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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