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既出,奇妙的感覺也隨之而來。餘慈好象又迴到了飛劍斬殺顏道士的那一刻,隻是這次,情況又有不同。


    上次他用的是自己凝結成的七星符劍,與其說是飛劍,還不如說是飛符。他隻是及時突破了明竅的障壁,能夠以神念喚取靈應,這才產生那般不可思議的效果。


    而這迴,他揮出的一劍,沒有任何符法附著其上,有的隻是純粹的形神煞氣,天然與劍合一,倒與顏道士那種古怪馭劍法門仿佛。可他追敵、鎖定、揮劍、斬殺等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幾乎沒有任何刻意發力的痕跡,又有生死間手眼心膽渾然如一的模樣,一劍揮出,實是酣暢淋漓到了極至。


    他還在體會這難得的感覺,側下方,葉途的歡叫聲又再度響起,至此猶嫌不足,還瘋子一般跳起來,向他擺手。餘慈也朝那邊揮揮手,沿著崖壁滑下去,很快迴到了斜坡上麵。


    “餘大叔,厲害,厲害!”


    葉途跳著腳,連迭地讚歎。他前麵先是看到盧全的屍身從天下掉下,隨後又親眼看著“天下第一惡人”被餘慈一劍削掉半邊腦袋,接著就是那奪目一劍,在初見血腥的不適應之後,代之而起的就是深深的佩服了。


    其實,在生活環境非常特殊的葉途眼中,所謂的標準是和常人極不相同的。可是,什麽事兒都怕一個“比”字,他明顯是鬥不過毒蛇和尚,可是餘慈非但幹脆利落地將和尚斬殺,且還滅掉了實力絕不在和尚之下的兩個同夥,更重要的是,餘慈是在修為明顯遜色的不利境況下做到的這一切,贏的還是如此漂亮,讓他不佩服都不成。


    “厲害啊!”少年就像是他自己斬了敵人一樣興奮,“三個通神初階,不,最後那個人已經快要到中階了,被餘大哥你殺雞一樣給宰掉,太厲害了!”


    他比劃著餘慈揮劍的姿勢,讚歎不已:“大叔你的元神馭劍原來已經這麽純熟了,真是不可思議!有此神技,也無怪乎……”


    “元神馭劍?不是神魂嗎?”


    “啊?”


    葉途反被問得愣了,這才想起,餘慈是一個剛剛入門的散修。他撓撓頭,正想給出解釋,腦子突然一懵:“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又怎麽使出來的?”


    “第一次使出來。”


    餘慈倒沒有覺得有什麽大不了,他又拍了拍少年的腦袋:“拔劍殺人而已,哪來的這麽多名目!”


    “第一次!”


    少年聽得兩眼發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半走神狀態下,喃喃道:“可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餘慈接連斬殺了三個修為均在其之上的敵手,也正是精神亢奮的時候,順勢便教訓少年:“不管什麽劍法秘訣,歸根到底都是殺人而已,還用分怎麽個殺法嗎?我自幼主修符法,對劍術隻是一知半解,連劍法都沒練幾套,還不是照樣拔劍殺人?


    “真正對敵的時候,想的再多都沒用,先要提起自己的血氣、膽氣,使得手眼心膽渾然如一,不為外敵所動,心思明透,意至劍至,有時使得興發了,什麽妙招用不出來?對己如此,對敵則要反過來——殺敵便是殺膽,再強的敵人,打落了膽氣,也就是一挨宰的雞,像毒蛇和尚和那個許老二,若不是落了膽氣,以他們的修為,哪能那麽輕易地喪命……”


    這不隻是教訓葉途,也是餘慈在總結自己的經驗。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沒有係統地學習過劍術,手上沒有章法,但卻是憑借著過人的膽氣,還有始終明晰通透的心境,每每在險中求生、險中求勝。


    究其劍術之秘,全落在“勇”、“險”二字上,即以勇懾敵、以險致勝,而他在生死間磨練出來的搶抓一線之機的能力還有遇險不亂的心境又是二者的根基。如此內外相合、心體如一,便是他屢屢克敵致勝的法寶了。


    一番話下來,餘慈心中又是一暢。他有些明白,為什麽有“好為人師”這一說,不提心理上的優越感,隻是將心中所學通過言語清晰表達出來,為人所知,便是一種無以倫比的享受。


    隻可惜,葉途這小子與他性情迥然不同,對這種言論,顯然是吸收得不太好,神情更是恍惚,讓餘慈覺得,大概這口水是白費了。


    便在餘慈和葉少爺論不清楚的時候,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忽然炸響,最初還能聽到咆哮的原聲,轉眼之間,宏大的聲波來迴震蕩,化為隆隆雷鳴,席卷峽穀。相比之下,先前五雷符製造的雷音,實在單薄得可憐。


    餘慈和葉途麵麵相覷,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雲霧裏忽然嘎地一聲叫,隨即便是同樣的聲音連成一片,再過了一兩息時間,一團唿嘯的血雲從雲霧深處穿出來,毫不停留,向峽穀上方衝去。


    血雕!且不是一隻,而是近百隻血雕聚在一起,用這種倉促慌張的姿態,向上狂飆。


    餘慈一把揪著葉途的衣領,向坡地內側退去,唿唿的狂風聲中,這一個血雕群很快越過他們頭頂,尖銳的叫聲也都遠去了。


    可這還隻是一個開始。很快的,坡地上兩人都看到了,穀中那些兇禽猛獸,好像是集體發了瘋,速度快的,都使盡吃奶的力氣,向上方逃離,速度慢的,則瘋狂地與其他生靈爭鬥。餘慈便看到,兩個份屬同類的飛天魔猿嘶咬著翻下了深穀,至於那些平日裏便不斷廝殺的兇獸,更是不死不休,與身邊最近的生靈展開生死搏殺。


    “這是怎麽迴事?”


    葉途為之愕然,卻難得的沒有被眼前的情形嚇住,餘慈拍了下他的肩膀,讓他噤聲。隻這段時間內,便有兩三撥兇獸衝上了斜坡,很幸運的都沒有停留,而是以更快的速度離開了。


    餘慈移到坡地邊緣,向下方去看。入目的情形讓心頭猛地一抽,他看到下方無邊雲霧之中,一條長有數十丈的蛇狀生靈,便如傳說中的駕霧乘雲的螣蛇一般,本來蜿蜒於雲霧之中,此時卻瘋狂地掙紮擺動,長尾拍擊雲氣,偶爾撞到岩壁,便是嘩啦啦的大片碎石濺落,撞擊之下,坡地上也傳來清晰的震感。


    那種模樣,怎麽看怎麽像是垂死掙紮。


    餘慈認出來,這條被他猜測為螣蛇的大家夥,乃是照神圖顯示範圍內,戰力最為強大的生靈之一,平日就在峽穀雲霧中悠哉遊哉,根本沒有天敵,現在又是怎麽了?


    “螣蛇”掙紮了快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周邊被他甩擊的長尾打得粉身碎骨的猛禽兇獸無數,這才慢慢止歇,最後沉進了雲霧更深處,想來也是兇多吉少。受其影響,這個範圍內的兇獸暴亂有所緩解,至少沒有那麽多兇殘的家夥跑到斜坡上來。


    餘慈鬆了口氣,旋又對葉途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快走!”


    葉途現在對餘慈已是言聽計從,點了點頭,兩人一起翻上去。然而隻過了一刻鍾,他們就灰頭土臉地滑下來了。


    他們衝不過去。剛剛飛到他們頭頂的那群血雕,似乎已經把峽穀深層的混亂帶到了上麵。從坡地向上僅數裏的範圍內,猛禽兇獸之間的衝突絲毫不比下麵來得遜色。兩人呆在坡地上還好,一旦動起來,馬上便會遭到攻擊。若隻是餘慈一個人也無所謂,可帶著一個葉大少爺,事情就變得很麻煩。


    無奈之下,兩人隻好縮迴到坡地上,等這波亂象過去,這一等便是一個晚上。


    餘慈沒有著急,因為他有照神圖,即使夜晚映照的範圍仍被縮小到三十裏以內,他也有足夠的能力掌握周邊的情況,相比之下,他更擔心葉途的狀態。


    在猛禽兇獸發狂成災的此刻,葉大少爺突然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鎮定——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小子已經進入了嚴重的走神狀態,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對外界事物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好聽點說,這叫忘我;說難聽的,這就是瘋魔……


    當天光驅散黑暗,照神圖的範圍慢慢擴展之際,餘慈長長籲了一口氣。進入天裂穀以來,最難挨的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了。一夜間,他斬殺了四頭意圖攻占坡地的猛禽兇獸,暫時護得此地平安。而通過照神圖的觀測,這一波混亂似乎已經有平息的先兆,他準備再等候一段時間,至少,要等到葉途恢複正常才好。


    閑來無事之下,餘慈開始清理斜坡上存留的蝦須草。在這枯燥而繁瑣的工作中,時間飛快流逝。當他將擁有的蝦須草總數推至四千株以上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少年興奮至極的尖叫聲。


    少年的聲音又充滿了活力。餘慈扭頭,見到葉途揮手招唿,又像是手舞足蹈,從靜態到動態的強烈變化,更使得餘慈想摸一摸他的額頭。


    葉途才不管餘慈想些什麽,他用力揮手:“快過來,快過來,這次我講的,餘大叔你一定能弄懂!”


    餘慈的腦子多轉了兩圈才明白葉途的意思,原來,這小子幾天來神經兮兮的,還是在考慮傳授給他修行常識的事嗎?


    不等他表露出什麽感情,葉途已經衝上來,笑哈哈地拉著他,到斜坡最平整的一塊地麵,這裏已經畫了一個規整的圓圈,圓心處則放置著一塊比較圓滑的石頭。少年指著圖形,驕傲地宣布:


    “這就是我的最新成果!”


    餘慈看著這個粗陋的圖形,半晌抬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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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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