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陷入離婚泥沼,疲憊不堪的男人,對齊藤由貴這樣的女人來說,不會想要對他奉上安慰,隻會打從心裏蔑視他的這副狼狽相。從尾崎豐開始為了離婚焦頭爛額,他在齊藤由貴的眼裏,就已經暗然失色。


    當尾崎豐與太太之間開始了拉扯,就意味著與齊藤由貴的關係來到了結束前的倒計時。


    或許正是因為感知到了這一點,才讓尾崎豐慌不擇路般的飛向了米國。但這份驚慌,恐怕不是源自於失戀的預感,而是因為未曾預想、也未曾經曆的現實橫衝直撞,來到眼前。


    岩橋慎一心裏,對尾崎豐這場離婚,即使產生什麽想法,也不會告訴他。


    在勸人離婚這種事上,岩橋慎一不僅毫無經驗,也毫無想法。就算尾崎豐在那裏彷徨掙紮,也是如此。有些事可以使用策略,有些事則不可以。


    在最好的年華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樣的尾崎豐,在妻子這裏吃了癟。在這種束手無策裏,才看出他這個人其實有多脆弱。


    這樣一場離婚官司,換成是別人,再繼續拖下去,也許會不了了之,就像是藝能界裏那些有名的不離婚夫妻那樣,隻保留個夫妻的名分,各自生活。對尾崎豐的太太來說,保留自己“尾崎太太”的身份,大概就已經足夠。


    但對尾崎豐來說,若不能解開婚姻這道鎖鏈,就算跑得再遠,也隻能說明那條鎖鏈夠長。


    最愛隻有的一個人,偏偏係上了一條自己無法解開的鎖鏈,這件事不僅是對尾崎豐的打擊,也讓齊藤由貴覺得,自己與尾崎豐之間的感情,也不過如此。……一條無形的鎖鏈,就抹去了所有一切。


    不過,岩橋慎一倒覺得,對齊藤由貴來說,不論是和誰之間的感情,對她來說都不過如此。


    狩獵遊戲這種事,要麽成為獵物而不自知,要麽被激起勝負之心。但無論是哪一種,最後難免還是要進入到她的遊戲規則裏。在別人製定的規則裏,可以“贏”,但無法獲得“勝利”。


    “不管怎麽說,”秋元康又露出他那副油滑的表情,“可要小心啊。”


    “小心?”岩橋慎一覺得胖胖青年的話可笑。


    “現在可是到了關鍵時刻,如果不小心走錯了路,後果也許會很嚴重。”


    岩橋慎一看著他那張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臉,出言挖苦,“依我看,秋元桑是覺得‘很有趣’吧。”


    “難道不有趣嗎?”秋元康反問。


    這個胖胖青年,自有一種觀賞狩獵遊戲的殘忍,“雖然走錯了路也許會後果嚴重,但‘失誤’會給生活帶來各種意想不到的樂趣。”


    岩橋慎一笑了,迴道,“我可不是為了讓生活處處充滿樂趣才這麽努力生活的。”


    “慎一君把什麽都算得太清楚了。”


    秋元康又露出他那副油滑的笑容。


    不過,岩橋慎一沒有再接這個話題。富士電視台製作局一個姓鈴木的製作人過來拜訪,眾人便坐到一起,從世道不景氣廣告費削減聊到上一季度的出國遊與往年比大打折扣,接著,話題自然而然,來到接下來應當製作怎樣的電視節目上麵。


    世道不景氣,無論是主動也好,被迫也好,都會增加留在家裏的時間。考慮到曰本那種父母、子女住在一起的所謂“核心家庭”從十多年前起就一直減少,獨居者反而大幅增加,也就意味著,是要製作節目給“獨居者”或者“同居者”看。


    如此一來,在製作節目的時候,合家歡式的節目就仍舊不會成為努力的方向。家庭劇可以製作,但是,內核要表達的一定不能是“苦日子裏也相互扶持的家族”這種過時的東西,因為在經曆了泡沫時代的洗禮之後,人們對家族的信任已經被摧毀了。


    甚至,不僅是對家族的信任,還有對愛情的信任。


    不相信家族會與自己相互扶持,不相信愛情會天長地久,但是,活在社會上,為了遵守規則,隻得偽裝自己,對著“家族”“愛”這樣的詞露出微笑。


    製作電視劇,就要捕捉到觀眾真正的內心。


    泡沫破滅後的時代,人們不願意相信、且感到內心孤獨,所以,在製作電視劇的時候,要在劇情的一開始,就把主角置於一個被放在了邊緣的位置。就算這個人從表麵來看無可挑剔,也要讓他心裏揣著個絕對不能說的秘密——這個秘密讓他孤獨,就算被眾人簇擁,但內心其實也是處於邊緣狀態的。


    讓這個一開始就被放置在了邊緣的主角,在孤獨之中行走,去和什麽人貼近內心,但結局不要是兩個人相信能永遠在一起,而是確定此時此刻在一起的感覺是真實的。


    這邊的三個人聊得熱鬧,不知不覺,連後來到場的客人也跟著加入。這期間,中森明菜也被岩橋慎一給叫了過去,一起聊閑話。


    和幕後黑衣人們坐在一起,還是和男人們,中森明菜覺得自己不方便。


    雖說在唱片公司的選曲會上,頂撞在場每一個比她有權力的中年男人,是她從剛出道時就開始做的事。但這一會兒,畢竟是出來做客,還是和岩橋慎一一起來的,她總歸矜持點,扮好通情達理的太太。


    不過,岩橋慎一卻說,“秋元桑和鈴木桑也想聽聽你的想法,電視劇本來就是集思廣益的產品。”


    “何況,”他附到中森明菜耳邊,“明菜桑可是電視劇的專家級觀眾。”


    中森明菜聽他替自己吹牛皮,不禁替他覺得害臊。


    兩個人高高興興咬耳朵,一起去聊電視劇。


    中森明菜主演的月九電視劇還在富士電視台熱播,收視率穩穩當當,製作局的人見了她,都對這個收視率保證優待有加。何況,這一位還是研音的公主殿下。最重要的,有岩橋慎一拉著她一起去,任誰也不會覺得她不該在這裏。


    客廳的另一角,齊藤由貴目不轉睛,看著這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


    年輕的製作人,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


    ……


    受到邀請的客人們陸續到場,秋元家的大客廳,容得下眾人的熱鬧喧嘩。秋元麻己子的高超廚藝,更是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岩橋慎一參加過的、家裏的女主人親自操辦的聚會當中,要數秋元麻己子的廚藝排在第一。


    滿口“失誤的選擇會給生活帶來意想不到的樂趣”歪理的秋元康,對他來說,和秋元麻己子的閃婚,不知道是不是他主動選擇的“失誤”。假如是的話,秋元麻己子的確豐富了他的生活。


    這期間,齊藤由貴沒有再找岩橋慎一說過話,岩橋慎一偶爾看到她,不是在角落等著被搭話,就是和秋元麻己子在一起。不吸煙不喝酒,茶和咖啡也一概不碰的作風,和第一迴在秋元家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但此時此刻,再見識到這樣的自製力,岩橋慎一多少覺得有點可怕。


    岩橋慎一和中森明菜沒有在秋元家久留,十點鍾一過,就一起告辭。有感情的司機事先接過電話,早在外麵等候他們了。


    邁進電梯,中森明菜輕輕舒了口氣,惹得岩橋慎一發笑,“像卸了擔子似的。”


    “吃得挺飽的。”中森明菜裝了個不高明的傻,轉口稱讚道,“麻己子醬的廚藝,讓人忍不住想每一樣都嚐嚐,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下次,我們也在家裏招待朋友,請他們見識一下明菜的廚藝。”岩橋慎一康他人之慨。


    中森明菜卻極認真的接下任務,“要是不好好準備,可要丟臉了。”


    岩橋慎一忍俊不禁。一看見中森明菜用那副認真的表情計劃著未來,就讓他不由得對未來充滿期待。


    這個時間,不早不晚,夜生活剛到熱起來的時段。就這麽迴去,兩人都覺得意猶未盡,於是臨時起意一起去跳舞。有感情的司機送他們去人氣最盛的朱莉安娜東京。


    路上,中森明菜忽然說了句,“慎一你很受歡迎。”她仿佛在發出什麽感慨,不過,並不覺得這件事意外。


    岩橋慎一卻笑了起來,“不久之前,我才從別人那裏,聽過同樣的話。”


    “什麽人?”中森明菜眨動眼睛,像隻好奇心旺盛的貓。


    把這樣一副表情看在眼裏,就讓人想要吊一吊她的胃口。岩橋慎一心裏這麽想,故意賣了個關子。


    “真是神氣。”中森明菜瞄了他一眼,嘴上不饒人,“準是一直聽到別人說你受歡迎,就得意忘形起來了。”


    她仿佛意識不到自己這副模樣又好笑,又可愛。用這副神情說出來的話,非但沒有殺傷力,反而更加勾起岩橋慎一捉弄她的念頭。


    “真是急性子。”岩橋慎一學她說話,“不能馬上知道答桉,就沉不住氣了。”


    “沒錯。”中森明菜迴話迴的飛快,“就是這麽個好奇心得不到滿足就急不可耐的女人。”看這架勢,十分以自己的沉不住氣為豪。


    這一點,就和她從前因為自己的沉不住氣感到懊惱不同。但也或許,不是她比起從前更穩重了,是因為沉不住氣的理由不同,因而心態也不一樣。


    其實,中森明菜也沒有那麽的好奇,是誰說岩橋慎一受歡迎。


    本來她就比誰都清楚,他會受歡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連今天,漂亮的女演員當著她的麵就向岩橋慎一示好——這樣的事在眼前發生,固然讓她覺得不爽,但也有一點“會有這種事也不奇怪”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不是在那一瞬間產生的,倒像是一直以來就埋在心底的。


    大概是從知道了岩橋慎一是個怎樣的人,從和他交往開始,就已經想過這些。隻不過,因為對象是岩橋慎一,所以這樣的念頭得以始終深埋心裏,沒有讓她因此困擾過。


    盡管如此,被人當麵挑釁,還是讓中森明菜覺得不爽。


    不過,明知齊藤由貴心裏打著別的主意,自己卻還笑著去跟秋元麻己子搭話,這絕對不是在迎戰齊藤由貴。正相反,是貫徹無視她的想法。


    中森明菜既不享受男朋友受人歡迎這件事,更不覺得跟這樣的女人較勁是件有意思的事。但是,因為是岩橋慎一,她才能在被當麵挑釁之後,從容不迫,無視這份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心機,不把這樣的事放在眼裏。


    這一會兒,對他“受歡迎”的調侃,並非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倒不如說,是帶著點撒嬌的想法,就像知道對著山穀說話就會產生迴聲那樣,聽點好聽的。


    岩橋慎一看了看她,評價道,“別人說我受歡迎,我可一點也不得意。不過,看你沉不住氣的樣子,覺得挺有意思的。”


    中森明菜揚起眉毛——這就是好聽的?


    但很快就泄了氣,滴咕他,“不許把我當成傻瓜,知道嗎?”


    岩橋慎一語帶調侃,“可以說‘知道了’嗎?”


    “什麽?”中森明菜反應了一下,瞧著他帶著笑意的眼睛、明擺著是在惡作劇的臉,小腦袋瓜飛速運轉,總算翻出陳年舊賬。


    當初,某人是氣勢洶洶,把“不許說‘知道了’”掛在嘴邊的。


    但是,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翻舊賬?


    中森明菜忍不住嫌棄他,“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記仇。”


    “你說過的話,我怎麽會忘記?”岩橋慎一理直氣壯。


    用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著這種不講理的話,岩橋慎一裝蒜的本領可謂出神入化。不過,中森明菜這一迴,卻沒有吐槽他,而是向他確認:“我說過的話,就不會忘記?”


    “嗯……”


    “這個反應,聽起來有點心虛。”


    岩橋慎一笑了,“話說得太滿,萬一變成說大話。”


    中森明菜不等他說完,飛快接上一句,“我要記住這一句,等著什麽時候把它拿出來,‘不是說,我說過的話都不會忘記嗎?’”


    “真可怕。”岩橋慎一笑得更厲害了。


    中森明菜嘴上痛快一下,自己也覺得那樣的場景嚇人,立刻改口:“所以,有些事忘記就忘記好了。”


    “比如?”


    “可以說‘知道了’。”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但不許在明菜生氣的時候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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