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小室哲哉是新晉的作曲家,宮澤理惠是風頭鼎盛的超人氣偶像。


    這一會兒,昔日裏眾所看好的超人氣偶像前路未知,倒是曾經的作曲家,又一躍成為萬眾矚目的名製作人。


    大明星也要對新出道的幕後黑衣人保持必要的客氣,原因就在於此。明星的花期未必會很長,但幕後黑衣人這棵樹苗,也許就會長成一棵業界的參天大樹。


    雖說如此——


    “宮澤理惠醬嗎?有些印象的。她母親光子桑,可是個不好說話的人。”小室哲哉聽岩橋慎一提到他曾經給宮澤理惠寫過曲子的往事,評價道。


    聽到這樣的話,岩橋慎一笑得厲害。


    提到宮澤理惠,下意識想到她的母親,可見宮澤光子平日裏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恐怕,在工作現場,宮澤光子的存在感,能壓倒那個真正的明星女兒。


    小室哲哉聰明過人,看岩橋慎一的樣子,立刻猜到:“該不會,你也和光子桑打過交道了吧?”


    他單手托住下巴,擺了個文豪經典pose,順勢推理下去,“那時,我因為替理惠醬供曲,和她在錄音室見過一次。當然,也一並見到了光子桑。過後聽負責的製作人說起,讓理惠醬試試唱歌,是光子桑聽了別人的建議,覺得有人氣不用也是浪費,……一開始就沒有要認真做什麽歌唱事業規劃的打算。”


    也因為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要認真經營宮澤理惠的歌手業務,所以,對待小室哲哉這個作曲家,宮澤光子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過。


    “也就是說,”小室哲哉說出自己的推理結果,“光子桑要跟你打交道,一準不是為了音樂的事。”


    話外之意,如果岩橋慎一隻是個“音樂製作人”,入不了宮澤光子的眼。


    岩橋慎一拍了拍肩膀,做了個把什麽東西拂落的搞笑動作,“我身邊盡是些推理達人。”


    小室哲哉極感興趣,“還有哪一位擅長推理的嗎?”


    何止是擅長推理,還是位推理小說作家。


    岩橋慎一心想,過後要把岡田有希子的小說新作,送一本給小室哲哉。這樣的想法,彷佛家裏的妹妹有了點微不足道的小成就,於是當哥哥的也與有榮焉,逢人就替小妹大做宣傳。


    當然,岡田有希子的成就不是真的“微不足道”,隻有岩橋慎一的這份俗氣的喜悅和自豪是實打實的。但俗氣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今天,岩橋慎一和小室哲哉見麵,是要商談新的製作計劃。


    老派的製作人,或多或少,總要對歌手的歌唱水平有些要求,但小室哲哉卻認為,唱功對歌手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岩橋慎一才因為渡邊萬由美提起宮澤理惠,去了解了一下她的履曆,瞧見這一筆,想到宮澤理惠那能讓年薪千萬的調音師罷工的歌唱力,隨口提起。


    不過,在小室哲哉看來,既然修音技術已經很發達,對歌手的唱功,也用不著有太多要求。甚至,在他看來,一首歌要是唱得完美無瑕,反倒成了缺陷。


    能說出這麽一番話,看來,如果宮澤理惠真的想認真當歌手,小室哲哉會是擔任她製作人的不二人選——當然,開玩笑的。如果不注重唱功了,那麽,對歌手的聲音條件,就會有唱功之外的要求。


    比起唱功,小室哲哉更注重歌手聲音的質感,咬字的方式,個人的特色……可以說,不注重唱功了,就注重唱功之外的一切。


    美人固然難得,但要按照某些條件找到一個完全符合的醜八怪,其難度不輸給找尋一個標準意義上的美人。


    從最開始聽過小室哲哉為渡邊美裏寫的那首《yrevotion》起,再到與小室哲哉正式開始打交道,聽他拿出來的曲子,岩橋慎一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出自小室哲哉之手的這些曲子,有別於一貫以來的曰本音樂。調子又高又怪,時常有種在走音的邊緣徘迴的感覺。


    再配合小室哲哉“唱功不重要”的說法,這些曲子,彷佛就是要找些走調走得富有魅力的歌手來唱——因此而誕生似的。


    “要是需要唱功好才能被選中當歌手,那麽,就根本不需要有像現在這麽多的歌手存在。應該像鋼琴演奏家那樣,隻有那麽幾十位名家來滿足聽眾就足夠了。”小室哲哉在和岩橋慎一交流關於音樂製作的規劃時,曾有過這樣的發言。


    這番話有沒有歪理的嫌疑,這點倒是無所謂。但可以確定的是,小室哲哉的這番話,的確給人以啟發。


    唱功這東西,有了固然好,但沒有,也未必就是什麽巨大的硬傷。


    唱片業界本來就是如此。


    在最開始的時候,能被選中去當歌手的,都是歌唱能力出眾的人。再之後,能成為歌手的,可能唱功隻是中等,但漂亮帥氣、富有魅力。


    這不能說是一種墮落,隻能說,是時代前行的某種必然。


    最初,是物質精神都貧乏的時代,因此台前光鮮亮麗的明星宛如雲上的神一般遙不可及。之後,來到高速發展時期,一億中產的社會,物質與精神都變得富足,曾經遙不可及的大明星們,每天都出現在電視裏,對著觀眾露出服務的笑容。


    追求娛樂的時代到來,漂亮帥氣、富有魅力的明星受到歡迎。他們與觀眾之間,既是帶有距離感的,同時,又有一種很明顯的、從和觀眾們相同相似的背景裏走出來的。


    明星原來也是普通人。


    再接下來,或許,不夠漂亮帥氣也會有別樣的魅力,走調也可能成為流行,特立獨行者被奉為英雄……凡事皆有可能。時代變化,大眾內心變化,曾相信的不再相信,曾懷疑的被奉為真理,於是,流行與創造流行的方式,也跟著變化。


    不過,拋開時代、流行,就曰本樂界來說,小室哲哉的曲子,是母庸置疑的一種創新。


    在很長一段時間時間裏,或者說,從曰本有了“音樂界”開始起,樂界也好,聽眾也好,都認為曰本音樂的創作特點、曰本音樂家所擅長的,就在於低音域。


    但小室哲哉的曲子,拋棄了這個一直以來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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