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上,岩橋慎一是該對渡邊萬由美有個交代。


    眼前這個場合,不便繼續談論下去。然而,唇槍舌劍的相互挖苦,話語之中要說而又不能的克製,又帶來一種“非得把話說開不可”的微妙氣氛。


    聯歡會後,隔天,岩橋慎一給渡邊萬由美去電話,說定過後前去拜訪。


    年末最後的日子,藝能界裏開足馬力,既為眼下的各種聯歡會形式的特別節目忙碌,也為接下來的新年檔做準備。渡邊萬由美也好,岩橋慎一也好,行程本上都排得密密麻麻,見這一麵,還是忙裏偷閑。


    “時間寶貴。”一見麵,岩橋慎一跟她開玩笑,“好在是彼此彼此。”


    渡邊萬由美沒有笑,“這樣的俏皮話也太生硬了。”


    “捧個場也無妨……不是嘛?”


    渡邊萬由美露出個一看就知道是捧場的微笑,把岩橋慎一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迴去,提醒他,“時間寶貴。”


    “不愧是萬由美桑。”岩橋慎一向她投降,收起了玩笑的心情。


    年底,突然說要麵談,擺明了是要說重要的事。何況,前一天晚上,兩人的話隻說了一半。渡邊萬由美有種預感,猜到他要說的話題。不過,岩橋慎一斟詞酌句,一開口,隻告訴她,“我對小室桑十分看好。他所瞄準的目標,前途不可限量。”


    “這麽說,trf的成立,是抓住了時代的脈搏?”渡邊萬由美不急不躁,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岩橋慎一點頭,“……準確來說,是在小室桑提出來的設想之中,感受到了時代的脈搏。萬由美桑,泡沫破滅,突然之間需要麵對恐慌的大眾,會陷入到某種微妙的境地裏。”


    “就是說,一邊要以從眾來獲取安全感,另一邊又會渴望個性。”


    岩橋慎一對渡邊萬由美解釋道,“而電子舞曲要想成為流行,它的前提就是‘人人從眾’。到了那時候,在台上的那個人,就會成為大眾自己選出來的,擁有隨心所欲權力的英雄。”


    小室哲哉這種幾乎是批量製作的電子舞曲,再配上在舞台上個性十足的歌手。這樣的組合,在大眾失去追求個性的能力、卻又渴求個性的時代,想要把大眾同化為同一種人,是多麽的輕而易舉。


    其實,這幾年裏樂隊能夠百花齊放,各種風格都能占上一席之地,有一個原因就在於,黃金時代,大眾有著追求個性的能力,但卻要跟隨流行來確定自己沒有“掉隊”。


    於是,樂隊這一形式整體大流行,但細看之下,各種不同風格的樂隊,都擁有各自的忠實受眾。


    喜歡樂隊是從眾,喜歡風格迥異的樂隊是追求自己的個性。


    岩橋慎一的判斷之中,接下來,這一情形要變化為,借由某種音樂形式將自己同化於大眾之間,再通過仰視富有個性的歌手,來滿足對個性的渴望與向往。


    而小室哲哉帶到他麵前來的電子音樂,如今看來,正是最合適的那種音樂形式。


    trf如果能夠走紅,受到他預想中的那種程度的歡迎,岩橋慎一就相信小室哲哉還能接二連三推出更多紅人,也就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反過來,如果trf一敗塗地,或是僅有點不足為道的水花,也就意味著他的判斷是錯誤的,這樣的形式並不被大眾接受。到那時,就又成了另外一迴事。


    trf的未來,決定著岩橋慎一要如何去支配這支組合,以及如何跟小室哲哉更進一步的合作。


    trf隻是個開始,而此時此刻,甚至都還沒有正式開始。


    “小室桑這個人,不是那種情願居於人下,或是隻當個製作人的人。”


    岩橋慎一向渡邊萬由美說著自己對這個才子的印象。如果說,隻是讓小室哲哉幫忙製作這一支trf的話,就無需去考慮這些。


    但是,既然認為小室哲哉的電子舞曲是未來潮流的脈搏,有意要以他為核心來製作音樂,就不能讓他隻當個“製作人”,更不能把他隻當個製作人來看待。


    要讓他有自己是合作者的感覺,要給予能夠滿足他的誘惑。要讓他滿足於自己的權力,同時還能獲得切身的利益——小室哲哉有著商人的氣質,這樣才能真正籠絡住他。


    “所以,現在要問我,如何安排trf,我也給不了答案。”岩橋慎一說。


    正因為有著這方麵的考量,對於trf的未來、以及與小室哲哉合作的未來都不確定,所以,岩橋慎一才一反往常的做法,至今都把組合所有的合約抓在自己手裏。


    從這樣的角度來看的話,trf的合約給哪家事務所,的確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渡邊萬由美從岩橋慎一的話裏,聽出這樣的含義。


    但這並沒有讓她感到滿意,正相反,她從這番話之中,覺察到一種可能。如果岩橋慎一不是打算把trf的合約給研音,那麽,極有可能,會是另一種更深度的合作。


    在已經合作成立了電視製作公司的情形下……還要在音樂方麵也深度合作嗎?


    渡邊萬由美沒有被岩橋慎一這番推心置腹的話給模糊了重點,她問道,“那麽,反過來說,在安排trf的時候,會牽扯到何種程度的合作,如今也不清楚,是這樣嗎?”


    “是。”岩橋慎一承認。


    他斬釘截鐵,和她說,“但無論如何,我都保證,不會讓我和你的利益受到損害。”


    “你保證。”


    渡邊萬由美的語氣,更像是在重複、迴味他的這句話。她忽然笑了,想說——就算他不保證,她也確信這一點。但與其說這是雙方之間的信任,不如說,是對今時今日,雙方利益的牽扯之深的確定。


    岩橋慎一聽出來,她並非是要他的一句“保證”,便沒有說話。


    他沒有說話,渡邊萬由美卻忽然開口,“慎一君話術一流。”


    岩橋慎一半開玩笑,問她,“剛才,我說了什麽讓萬由美桑突然迴過神來發現那是話術的話嗎?”


    但這一迴,卻換渡邊萬由美保持沉默,沒有接他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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