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辭職以外,岩橋慎一還打算做什麽?或者說,他是做好了什麽打算,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要辭職的話。


    渡邊美佐的提問,可說是正中紅心。


    要說岩橋慎一是因為這次的事,要辭去唱片公司社長的職務,給一個“交代”,怎麽想也不可能。至少,不是那個岩橋慎一會做的事。依渡邊美佐看來,這一步棋,倒更像是他借著這次的事,以給一個交代的方式,順勢辭職。


    說不定,辭掉社長的職務,不是他突發奇想,而是早有預謀。


    但不管怎麽說,既然提出了辭職,以岩橋慎一的作風,至少另有一手計劃。


    然而,麵對母親的提問,渡邊萬由美卻輕輕搖頭,“這就不清楚了。隻是在電話裏聊到這次的風波時,聽岩橋說起來的。具體的事,我們約定了過後見麵時再談。”


    渡邊萬由美心裏多少有點岩橋慎一如此行事的蛛絲馬跡,但此刻按下不談,“現在,還想聽聽看母親的意見呢。”


    渡邊美佐捧起茶杯,“唱片公司那邊的事,我插言也沒有什麽意義。不過,genzo能有今天,可以說是岩橋一手做成。他是公司的招牌,在歌手和工作人員之中的號召力無人能比。”


    何止是無人能比,公司現在最賺錢的三支樂隊,zard的樂隊班底是岩橋慎一在地下音樂圈當經紀人的時候就攢下的本錢,蒲池幸子由他一手發掘打造,對他尊敬有加,言聽計從。


    至於thebluehearts,這支樂隊最困難的時候,是他出手相助,現在更是唯岩橋慎一馬首是瞻。不僅如此,當初事情鬧得那麽大,全曰本無人不知這支樂隊的恩人是岩橋慎一。如果樂隊與他反目,那麽,先前在大眾之間塑造的形象也將蕩然無存。


    最重要的,zard的經紀約在星塵,星塵和genzo合作廠牌,就是衝著岩橋慎一的名氣和製作能力。


    而thebluehearts那邊……


    渡邊萬由美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陳述事實,“thebluehearts的經紀約一直都沒有簽出去。”


    渡邊美佐聽了,忍不住皺眉。


    那時,在thebluehearts的合約問題上,岩橋慎一的意思,是簽給演員業務多、能夠換取影視劇資源的事務所,但到底簽給哪一家,此事從新年後,就沒有再提起。thebluehearts的宣傳路線更加貼近老派的樂隊,對電視曝光的需求沒那麽大,即使暫時沒有事務所提供宣傳資源,也並不受影響。


    隻為了方便安排,暫時替樂隊開了間處理業務的個人事務所。


    現在迴想起來,這一局麵到底是他有意安排,還是無心插柳,都是未知。但毫無疑問的是,實力處於弱勢的岩橋慎一,手裏絕對不是沒有安全牌。


    不是這一張,也一定有另一張。


    ……以他的行事風格,說不定還不止一張。


    渡邊美佐的話也好,擺在台麵上的現實也好,指向的都是一件事:現在的genzo根本離不開岩橋慎一。


    他辭職也好,在任也好,公司的靈魂人物都是他。


    眼下,唱片公司剛剛才靠著製作樂隊站住腳跟,接下來是要邁開大步的時候。如果岩橋慎一這個靈魂人物在這時候不能穩穩立在這裏,動搖根基是明擺著的事。


    換個時機,岩橋慎一的辭職計劃,未必能有現在這樣的效果。


    要如何去看待岩橋慎一提出辭職,又要如何跟他商談有關他辭職的細節與後續,首先都要了解到他的重要性、猜測他手裏可能拿著什麽樣的牌。


    同時,無論如何進行商談,“genzo的靈魂人物是岩橋慎一”這點都不能動搖。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局麵,也是渡邊萬由美從唱片公司從創業起,就有意利用岩橋慎一的影響力,如此埋下的一顆種子所結出來的果實。


    兩邊利益一致,這顆果實就是甜的。但隻要產生了分歧,就是兩敗俱傷。


    渡邊一係被周防鬱雄送了一張好牌到手裏是不假,但岩橋慎一這個人,是能讓壞牌化腐朽為神奇的人物。關於這一點,渡邊家母女再清楚不過。


    渡邊萬由美之所以按下對岩橋慎一的猜測不談,而是向母親討教,也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清楚——渡邊一係隻有和岩橋慎一站在一邊,才能保證利益不受損害。


    不僅如此……


    渡邊美佐想到某種可能,脫口而道,“周防社長的目光,未必隻放在渡邊製作這邊。”


    渡邊萬由美心裏一動。


    如果渡邊一係不能保證和岩橋慎一站在同一陣線的話,岩橋慎一憑什麽要任渡邊一係開條件?現在,不是渡邊一係抓住他的把柄提條件,而是兩邊坐在一起商量一條合適的路。如果弄不清楚這一點,就隻有兩敗俱傷,被外敵鑽空子,這一個結局。


    可要真是這樣的話,周防鬱雄這次對岩橋慎一的出擊,反倒成全了他。


    ……


    工作結束以後,中森明菜在工作人員的護送下,順利撤退迴車裏。已經知道不會從她這裏得到什麽的記者紛紛散去,相比來時被層層包圍的大場麵,此刻清淨了許多。隻有零星幾個記者,堅持不懈等著,在此刻發起第二次進攻。


    當然,堅持也不會有收獲。


    “現在,送明菜醬迴去吧。”大本一副商量的語氣,說的卻不是商量的話。


    中森明菜問他,“不用迴事務所一趟嗎?”


    “安心好了。”大本不假思索,“事務所這邊會妥善處理。總之,一定會保護明菜醬,站在明菜醬這一邊。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正事關頭,一本正經的大本,不是那個被中森明菜號令得團團轉卻無可奈何的長輩。事情未定之前,大本要做的,就是把中森明菜擋在外麵。


    事務所的人平時被她牽著鼻子走,但大事麵前,就不再縱容她的撒嬌。


    這次的事,雖說中森明菜是掛在了標題頭條上的人,但文春炮口對準的是岩橋慎一和研音。對幕後黑衣人們來說,接下來是他們出場的時候。至於中森明菜這個櫥窗裏的商品,此刻的想法與感受,無關緊要。


    ……但真的是這樣嗎?


    迴去的路上,中森明菜悶頭苦思。


    事務所會站在她這一邊,會保護她。而岩橋慎一,更是不論什麽時候都願意擋在她前麵。所以,她可以安心,等著事務所和岩橋慎一,把事情處理好。


    但是,她怎麽可能真的安心下來,等待著。


    事務所和岩橋慎一都會擋在她前麵,那麽,誰會擋在岩橋慎一前麵,誰來保護他?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獨自麵對,報喜不報憂。


    不、不對。岩橋慎一不是一個人。如果能保護岩橋慎一,那麽,她會比誰都要快的衝到最前麵去。為了岩橋慎一,她就能擋在他的前麵。現在,需要被保護的人,不是她,是岩橋慎一。


    無論如何,中森明菜一定站在岩橋慎一那一邊,無論發生什麽,無需理由和條件。


    但是,為了岩橋慎一,她到底能做些什麽呢?


    “總之,迴到家以後,先給慎一打電話。”


    中森明菜在心裏計劃著。但打了主意,又難免在心裏想,現在的岩橋慎一,有時間接她的電話嗎?他是不是正在忙著處理這次的事情,不可開交?


    可即使如此,也要打電話給他。


    要是他來不及接,就等著他的迴電。要是他很忙,就好好安慰鼓勵他。最重要的,是要讓岩橋慎一知道,她無論如何,都站在他那一邊。


    但是,比起打電話,還是更想見到他。


    要是見到他,就好好抱一抱他。自己不要愁眉苦臉,要是他愁眉苦臉,那就想辦法逗他開心,讓他也高高興興的。要是他疲累了,就替他敲敲背。


    如果想象的對象是自己的心上人,那想象這迴事當中,就有著無限溫情。可是,想象的場景與內容,又讓她心裏難受,覺得岩橋慎一本來不該去承受這些。


    事務所的大人物們,大概會為了文春的報道開會討論,會給岩橋慎一和那位渡邊桑打電話,就那篇文章的內容,要一個答案。


    中森明菜越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心中的鬥誌就越是旺盛。她隨手拿過放在車裏的折紙書,翻到做了記號的那一頁。現在學習當中的,是折紙大象。


    從開始學習折紙起,這本折紙書裏的花樣,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兩個人各自的折紙動物園,動物的種類也越來越豐富。


    再繼續折下去的話,就要換新的折紙書,學習動物之外的折紙手法。


    這就到她住的公寓樓下了。


    雖說外麵風平浪靜,但出於謹慎,還是由小助理護送她走進大樓。中森明菜心事滿滿,但跟小助理在一塊兒,還是盡量讓氣氛輕鬆下來。


    “今天要辛苦你了,桃井醬。”中森明菜語氣開朗。


    時間還不算太晚,小助理跟著她上去,正好幫忙帶健太出去散步。剛登上了頭條,這會兒,不方便自己出去遛狗。萬一遇到死纏爛打的記者,那就大事不好。


    身為小助理,幫忙遛狗也是分內之事。再說,給桃浦斯達當助理,每個月也有打車券可用,即使時間不早了,也不至於迴不了家。小助理跟著中森明菜上樓,等著桃浦斯達把門打開。門一開,中森明菜“嗯?”了一聲,看反應,像是有哪裏不對勁兒。


    怎麽了嗎?


    小助理揣著疑惑,在中森明菜身後稍微探頭。玄關那裏,有雙男人的鞋子。


    “啊……”


    能大搖大擺把鞋子脫在中森明菜家玄關下的男人,想也知道是誰。小助理瞪起眼睛,一瞬之間,想主動開口告辭。


    但緊跟著,倒背如流的助理手冊讓她安定下來,等著中森明菜的吩咐。


    合格的、飯碗長久遠的助理,必要的淡定絕不可少!


    一陣響動由遠及近,飛快向玄關這邊。不用說,肯定是聽到動靜的小狗健太。中森明菜是“媽媽”,小助理是熟悉的“姐姐”,撒嬌鬼健太飛奔而來。


    比健太稍慢一點過來的,是剛才那雙鞋子的主人。


    先前,研音幫忙安排約會的時候,小助理去接過岩橋慎一幾次,兩個人其實算是熟悉了。但頭一迴在中森明菜家裏遇上他,還是讓小助理不由自主有點緊張。


    “晚上好……岩橋桑。”


    她彎腰行禮,小狗健太在她腳邊轉來轉去。


    岩橋慎一客客氣氣,“晚上好,桃井醬。”他也跟著中森明菜學,叫她“桃井醬”。他一邊跟中森明菜的小助理寒暄,一邊收下中森明菜又是意外、又是想笑的表情,不緊不慢,若無其事地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


    ……正做著飯呢。


    圍裙還是中森明菜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女裝第二迴。


    ……


    撒嬌鬼健太高高興興穿好出門的裝備,跟著小助理出去散步。岩橋慎一關掉爐灶,裝盤之前,問了句,“你要吃嗎?”


    中森明菜忍不住吐槽他,“這是什麽奇怪的問法?”一副很不情願、隻是隨口客氣一下的語氣。


    一進門,就看到他係著自己的圍裙。不僅如此,發現一起迴來的還有桃井醬時,還能趁著桃井醬打招唿的時候,若無其事就把圍裙解下來,在手裏卷成一條,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真會裝蒜、再沒有比這家夥更會裝蒜的人了。


    中森明菜在心裏悄悄念他,完全忘記了來時路上,“見到他就好好抱一抱他”的想法。不僅如此,嘴上還總也忍不住,要跟他過不去似的。


    “那重新問一次。”岩橋慎一裝模作樣,“要一起吃點嗎?明菜醬。”


    中森明菜忍俊不禁。笑歸笑,嘴上還不放過他,“你又把我當成傻瓜了,是不是?”


    岩橋慎一把裝蒜進行到底,“那就是要一起吃點了。”他拿出兩個盤子。


    要是平時,他這麽裝蒜,說不定還要跟他糾纏幾句,鬧他一頓。可是現在,中森明菜就此打住,默默看著岩橋慎一把煮好的菜裝到盤子裏。


    “你不去換衣服嗎?”岩橋慎一隨口問道。


    中森明菜乖乖點頭,“知道了。”


    “隻許明菜桑說‘知道了。”岩橋慎一故意要逗她玩。


    紙老虎經不起撩撥,三言兩語,就要露出本來麵目。不過,她剛鼓起勁兒,卻一下笑了。得意洋洋,迴答他:“知道就好~”


    “那麽,這裏就辛苦你布置了哦~社長桑。”中森明菜占了上風,趾高氣揚,從廚房走開。


    一份安心感,在不知不覺間將她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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