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到中森明菜公寓樓下的時候,剛過十一點半。


    傍晚,岩橋慎一接到她的電話之後,再到現在,這段時間如他自己所說,消磨在了“花一樣的星期五之夜”裏。不僅如此,在夜總會,還真的遇到了叫“莉香”的女孩,隻是偏偏嘴唇不夠精致,絕不能亂誇。


    這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柴門文的《東京愛情故事》漫畫火起來以後,東京的夜世界裏一個月之內就多出來三十六個“莉香醬”,在這三十六個陪酒女裏,還要有至少十八個“莉香醬”梳著工藤靜香同款的空氣劉海。


    陪酒女心目中永不過氣的流行女神工藤靜香——哪怕工藤靜香換了發型,她們也仍舊初心不改。


    岩橋慎一下了車。夜深人靜,夏日粘稠的風沾到身上就化成一層薄汗。他上了樓,知道女朋友在家裏,就不用鑰匙……


    結果,門鈴摁下去,根本就沒有人來開門。


    女朋友過來開門,笑眯眯的說聲“歡迎你來~”,接著接過他手裏的包。……這種畫麵想想也挺好。


    萬幸,自打升格為健太的“爸爸”以後,岩橋慎一再到中森明菜這邊來,就不自覺有了點迴自己家的想法。於是,很自覺的把她家裏的鑰匙也隨身帶著。


    進了門,玄關幹幹淨淨,也不見神經質小狗健太衝過來撒嬌,看來是都不在家。岩橋慎一看了看,健太的牽引繩也不在,琢磨著九成九是出去遛狗了。


    這嬌氣小狗,牽出去遛一會兒,還得自己抱迴來。十足的撒嬌鬼。


    岩橋慎一先去衝個澡,又刮了胡須,剪剪指甲。收拾妥了,聽到玄關那邊有動靜,他走過去,遛狗迴來的中森明菜正給健太擦爪子。


    “你迴來了。”沒有女朋友過來開門,笑眯眯的說聲“歡迎你來~”,倒是由他過來迎接女朋友。


    中森明菜抬頭看他,“迴來的比想象中要早。”


    這話肯定是在說岩橋慎一。他“嗯”了一聲,蹲下來,幫中森明菜哄小狗,“畢竟你發話了嘛。”


    “這種話要是被別人聽到,就要怪我是個不識趣的女人了。”中森明菜自己說著,不由莞爾。給健太收拾幹淨,撒開手。


    小狗東嗅嗅西聞聞,圍著岩橋慎一打了個轉,自己往客廳裏跑。


    她這才站起來,笑眯眯的衝著岩橋慎一張開手臂。沒洗手,就算被抱住了,也繼續保持這個姿勢,隻拿腦袋去蹭他的頸窩。


    撒夠了嬌,從他懷裏起來。岩橋慎一看看她秀氣的嘴唇,輕輕貼上去。


    中森明菜發出一陣細碎的笑聲。


    ……


    中森明菜從洗手間出來,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她努了努嘴,“其實是我自己也想吃點兒什麽。”


    剛才岩橋慎一過來之前,她就有提前準備了點小菜。這會兒,稍微收拾一下,就能端上桌。中森明菜邊在廚房裏忙活,邊告訴岩橋慎一,遛狗的時候被附近的人給認了出來,“還好是晚上,不會引發騷動。”


    約克夏小小狗挺吸人眼球,關注到小狗,認出狗主人的概率就大增。


    兩個人以茶代酒,相當健康的吃著宵夜。


    中森明菜迫不及待,要跟岩橋慎一分享個消息,“事務所那邊,在和《東京愛情故事》的製作方接觸,想爭取女主角‘赤名莉香’的角色給我。”


    “是嗎?”


    中森明菜“嗯、嗯”點頭,抬起眼皮看看他,“慎一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風聲?一副盡在你掌握之中的得意表情。”


    岩橋慎一問她,“從哪裏看得出‘得意’了?”


    “這個嘛……”她飛快打岔過去,自己念叨,“也不知道會不會成真。”一打岔,連剛才要問岩橋慎一的事也給一起岔沒了。


    所謂的爭取,就是還沒有定下來的意思。連渡邊萬由美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用的也是“勢在必得”,而不是“囊中之物”。


    不過,以研音的手筆之大,她會用一副中森明菜已經被內定的語氣也不奇怪。


    事務所要去接洽個什麽角色,也不是它們的工作人員去談好談妥了以後,突然把一個裝著劇本的禮盒送到藝人麵前,“恭喜你得到一個演出機會。”在事務所為了重要角色努力的時候,藝人自己當然也知情,並且要為了試鏡提前做準備。


    “我是很喜歡《東京愛情故事》的漫畫,也喜歡莉香醬。”中森明菜單手托腮,一半是期待,一半是一份自己能否勝任的不確定。


    “我是商店街的粗野丫頭,可不是歸國的白領佳人。雖然我好強倒是挺好強……”她拿自己跟赤名莉香這個角色的特點做對比。


    這種做法,既像是覺得自己能演得來,又像是覺得自己不堪勝任。


    岩橋慎一不禁微笑,看她掰著手指頭,一樣樣細數自己的性格。中森明菜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裏,衝他頑皮的吐了吐舌頭。頓了頓,“慎一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岩橋慎一迴答。


    中森明菜“誒~”了一聲,“真沒意思。……想點什麽嘛。”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到什麽,盯著岩橋慎一的臉,一個勁兒笑個沒完。


    “不是餓了嗎?”岩橋慎一瞧著她這不好好吃東西的樣子。


    中森明菜“嗯、嗯”點頭,“也是。不好好吃飯,浪費糧食的話會遭報應……”她還是忍不住笑,把盤子往前輕輕一推,和他撒嬌,“你不想看我遭報應吧?”


    “這話聽著還真危險。”岩橋慎一歎氣。明知道這個中森明菜在捉弄自己,還是端起她的盤子,把她吃不下的東西給一起解決掉。


    好在宵夜的分量不大,他晚上也沒怎麽吃東西,真有點餓了,三下五除二給解決掉。中森明菜支著胳膊肘兒,陪著他吃完東西,拜托他把盤子收起來,自己去洗澡。


    ……


    中森明菜家裏,還有《東京愛情故事》的漫畫。學渣不愛讀書,漫畫倒是從小到大都看得挺起勁兒。


    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翻了幾頁,轉過身去,對著岩橋慎一,故意壓低聲音:“喂,我一直搞不懂,你背這麽大的包,裏麵都放了些什麽東西呀?”


    “什麽?”岩橋慎一摸不著頭腦。


    中森明菜宛如自說自話,又用自己本來的聲音繼續:“愛情和希望!”


    岩橋慎一目光落到她手裏的漫畫書上麵。中森明菜笑嘻嘻的跑到他跟前,把漫畫在他膝上攤開,“剛才那一句,慎一也念念看。”


    “念一下聽聽看嘛。”她貼著岩橋慎一的胳膊。


    沒辦法。岩橋慎一盯著漫畫書頁,把剛才那句話念了一遍,“喂,我一直搞不懂,你背這麽大的包,裏麵都放了些什麽東西呀?”


    “幹巴巴的,一點感情也沒有,要是去參加節目,會被打十一分的。”評委中森明菜點評道。


    岩橋慎一被這話逗笑了,“所以,才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參加這樣的節目。”


    “你不問我為什麽是十一分嗎?”她故作可憐。


    岩橋慎一樂得差點把膝上放著的那本《東京愛情故事》給丟出去。


    中森明菜瞄了他一眼,嘀咕,“總之,我就是又講了個傻瓜段子。”她把漫畫書拿迴來,自己嘩啦啦翻著,一時半會兒沒說話。


    岩橋慎一湊過去,一起看漫畫是假,想和她挨著是真的。


    他挨得近,中森明菜感受著他近在咫尺的唿吸,忽然又開口,“喜歡我,對吧?”


    “這個當然了。”岩橋慎一不假思索。


    她頭一偏,跟他臉對著臉,眨眨眼睛,“那,說聲‘我愛你’聽聽看。”


    岩橋慎一“嗯”了一聲,“我愛你。”


    “加上我的名字。”


    “我愛你,明菜。”


    中森明菜抿了下嘴唇,藏不住自己的得意、卻還想再藏得深一點,“……要是再加上‘寶貝’,那就更好了。”


    岩橋慎一有點無語的看著這個得寸進尺的桃浦斯達。


    中森明菜卻先已經萌混過關,貼著他的臉,“我也愛你,慎一。”


    岩橋慎一有點好奇,“這該不會也是漫畫的台詞吧?”


    中森明菜嘩啦啦翻著漫畫,一下下點頭。手上停下來,“慎一你沒有和我說過‘我愛你’。……剛才還是第一次。”


    她抬起頭來,笑眯眯的看著他。


    “我愛你。”岩橋慎一說。


    中森明菜“嗯、嗯”點頭,“再說一遍聽聽看……”想了想,“還是先不要說了。”


    “為什麽?”


    “把這一句留到明天早上再說。”


    中森明菜合起漫畫書,“到明天,一起醒過來的時候,慎一你看著我睡了一整晚以後亂七八糟的臉,還說著‘明菜,我愛你’……是不是在難為人?”


    這句肯定不是漫畫裏的台詞。


    岩橋慎一笑起來,“我愛你,明菜。這句話每天就算說兩遍,也不會聽膩了吧?”


    “三遍也不會。”


    “四遍、五遍……”他配合著。


    中森明菜笑著打斷他,“這麽說個沒完的話,不會膩也要煩了。”


    岩橋慎一也笑。


    “就算慎一不說,我也知道你愛我。”中森明菜碎碎念。她鑽進岩橋慎一懷裏,親他的下巴,告訴他,“可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


    星期五的夜晚,就是要痛快喝酒,瀟灑玩樂。


    大多亮和富士電視台的同僚在一起,一連續過三個攤,這才鑽進出租車裏。大多亮是富士電視製作局的製作人,被委托全權負責《東京愛情故事》這個企劃。


    大熱門的漫畫改編,不缺人氣和話題度,在選角的時候,大多亮有意要摒棄傳統的從人氣明星裏挑選主演的方式,而是根據角色的特點,挑選貼合角色的演員。


    月九電視劇,熱門漫畫改編,一塊好餅。企劃剛開始的時候,就有聞到味兒的事務所主動跟這邊接觸。


    黃金檔主演,有資格貼過來的,都是單拉出來能獨當一麵的人物。不過,比起人氣女演員,大多亮卻對一個不那麽紅、按名氣和咖位來說沒什麽機會的女演員格外中意。


    鈴木保奈美。


    她從小就向往成為演員,後來參加選美小姐的比賽獲勝。出身不錯,骨子裏有一種從小到大養成的爽朗灑脫的氣質,大多亮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女演員。


    雖然她一直演出小角色和不大不小的角色,從來沒有主演過,像樣的電視劇番位也不多……但在電視製作局大手筆投資,本身也不缺人氣和話題度的情況下,就算冒這個險,破格提拔她擔任女主角又怎麽樣呢?


    而除了認為鈴木保奈美完全符合“赤名莉香”這個角色的特質之外,大多亮對鈴木保奈美本人,也頗有些在意。


    主演的陣容不定,就擋不住繼續謀求這個角色的。


    而這些事務所當中,要數中森明菜的事務所研音力度最大,勝算也最大。中森明菜來演電視劇,是不能演配角的……


    研音積極的進攻當中,暗藏著這樣的一份堅決。


    背靠財團的事務所,錢當然不缺。不缺錢,經營人脈也更容易。雖說如此……


    大多亮猶豫不決。這周,研音方麵的工作人員積極打點,周到的讓人說不出話來。但是,越是周到,就越是想要得到個肯定的迴複。


    中森明菜也是東京人。不過,跟中產階級出身、作風海派的鈴木保奈美不一樣,是出身商店街的貧窮少女。


    坐在出租車裏,大多亮的腦袋裏翻來覆去,一時浮現鈴木保奈美微笑起來的時候彎成月牙的眼睛,一時又想到中森明菜在舞台上的百變形象。


    製作人在電視劇製作組裏,有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隻要大多亮鬆了口,中森明菜出演赤名莉香就成定局。同樣的,如果他執意堅持要鈴木保奈美出演,就要承擔起破格提拔她之後可能導致收視率不佳的責任。


    正在這時,大多亮的傳唿機響了。


    下車以後,他把傳唿打迴去,電話那頭是鈴木保奈美。


    “大多桑。”她語氣當中帶著打通了電話後的如釋重負。但是,聽起來卻完全沒有扭捏的意味。


    大多亮“啊”了一聲,“鈴木桑。”


    “我想要一個試鏡的機會,大多桑。”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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