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討厭我嗎?長戶桑。”


    旁邊的馬場俊一,看著長戶大幸因這句話繃起脊梁,心裏想,周防社長說到做到。他看著這個不久之前在電話裏滿口自己是音樂人、寧可公司規模小、隻要能堅持自己的理念,弱小也無所謂的製作公司社長,露出一絲看熱鬧的微妙神情。


    想看看這位長戶桑,今天晚上還能不能再說出“自己是音樂人”這句話。


    馬場俊一這點略帶幸災樂禍的想法,並不是因為周防鬱雄安排的小阿飛們剛剛把長戶大幸嚇了個半死、所以才產生的。而是來自於另外的一件事。


    長戶大幸勉強一笑,到底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被嚇到屁滾尿流的無能之輩,穩住心神,“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對周防社長,在下隻有尊敬而已……”


    “那我可就放心了。”周防鬱雄麵帶微笑。


    長戶大幸在一邊賠笑。穩住了心神,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思考周防鬱雄使出這一出,到底因為什麽,又是在圖謀什麽。


    他和周防鬱雄唯一的交集,就是前陣子,周防鬱雄想要吸納自己的being加入burning係。而自己當時拒絕了周防鬱雄的招攬。


    支使兩個小阿飛襲擊他,這是報複、還是威懾?


    要隻是為了報複當時的拒絕,那麽,就沒有必要把他帶來包廂。此時此刻,更不會隻字不提剛才小阿飛對他的所作所為,仿佛這真的是在俱樂部裏偶遇,就派了人邀請他過來坐坐。


    如此一來,答案就在眼前。


    周防鬱雄今天晚上這一出,毫無疑問是對他長戶大幸的威懾。而這份威懾的意義,無非還是為了上次沒有成功的招攬。


    先禮後兵。


    軟的不吃,現在,長戶大幸彬彬有禮的麵皮撕破,露出猙獰的本相。


    如果長戶大幸還固執咬定自己寧可不擴大規模、也要當個堅持自己理念的音樂人,那麽,周防鬱雄就真的能成全他這理想主義的發言,讓being再難出頭。


    就像剛才,兩個小阿飛鎖住他的脖子、讓他動彈不得那樣。這位周防社長,不僅能真的掐斷他的脖子,也能掐斷being發展的命脈。


    先前計劃的跟星辰事務所當兄弟公司的事,假如成功了的話,長戶大幸有了一條明晰的發展道路,雖說有可能被burning穿小鞋,但畢竟還有靠山。


    當時,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讓長戶大幸能斷然拒絕burning的招攬。


    而現在,他把全部的精力放到跟星辰事務所那邊打好關係、卻被那個岩橋慎一暗算,導致計劃全盤落空,此時此刻,赤手空拳,毫無防備招架之力。


    新的靠山一時找不到,burning的勢力卻如泰山壓頂,讓他膽戰心驚。


    長戶大幸心裏正翻江倒海,忽然,聽到周防鬱雄說:“genzo的那位岩橋君,跟星辰事務所合作成立了子廠牌,要進行新人發掘計劃。”


    他心裏一動,仿佛被周防鬱雄給看穿、知道了自己先前的計劃和依仗。要真是如此,那being在周防鬱雄麵前,就更無招架之力。


    但是,周防鬱雄卻繞開了長戶大幸最想知道的事,轉而鼓動他,“那位岩橋君,也不過才入行幾年而已。趁著樂隊的東風,一口氣就拓展了勢力。


    “長戶桑製作樂隊的經驗豐富,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先例。此時此刻,正是樂隊的黃金時期,如果錯過,該是多麽可惜的事。……機不可失。”周防鬱雄說。


    長戶大幸默然不語。周防鬱雄也不著急,心裏對這次親自勸說把握十足。隻要搬出“岩橋慎一”這個名字,把長戶大幸給拉到自己的陣營當中來,就是可行之事。


    退一萬步,如果這個關西老小子再嘴硬,就讓他嚐嚐真正的厲害。


    越是打定了“得不到就毀掉”的主意,周防鬱雄就越是來得淡定自若。他這樣,落在長戶大幸眼裏,就堅信這位周防社長還有後招,且對他先前的失敗運作已經心知肚明。


    要是點頭答應,成了burning係的一員,那麽,也就意味著做了周防鬱雄的家臣。燃燒係,進去容易,要走難。


    對習慣了當一言堂的長戶大幸來說,頭頂上多了位越也越不過去的大家長……雖然沒有被卡住脖子,但也是在腳腕上,栓了一條鐵鏈。


    可要是不答應,周防鬱雄必定讓being永不能翻身。到時候,到時候,不要說找那個姓岩橋的滑頭小子報一箭之仇,連being本身的存續,都危機重重。甚至,看那幾個小阿飛下手的兇狠,他的人身安全也成問題。


    ……說不定,要被周防鬱雄逼得退出東京圈,縮到關西活動。


    此時此刻,似乎已經被別無選擇。


    長戶大幸有苦說不出,不敢怪周防鬱雄軟硬兼施的做派、且心知要快點飛黃騰達,莫過於投入這藝能界頭號勢力麾下,於是,隻能在心中加倍恨岩橋慎一。


    一定要從那個姓岩橋的滑頭小子那裏,報得一箭之仇!


    “長戶桑的製作公司裏人才濟濟,好牌不少。”周防鬱雄又開口,對being的底細了如指掌。


    “b’z頗有些前途,現在還要依靠其他公司幫忙發行唱片太寒酸了。本來,應該可以得到更周到的宣傳計劃和宣傳資源的。還有那支為了《櫻桃小丸子》特意組成的樂隊……”


    周防鬱雄仿佛故意拿話戳長戶大幸的肺管子,又提到跟岩橋慎一有關的事。


    被暗算、被卡脖子、被狠狠擺了一道的苦楚與怒氣,又在長戶大幸心中湧動。他嘴裏發苦,慢慢開口,“確實……being太弱小了。”


    “如果能有更多資源支持的話,必定有更好的前途。”


    長戶大幸話說出口,認命一般的鬆了口氣。先前糾結過的,反而不再在意了。


    ——假如長戶桑改了主意的話。


    ——不會改變的。絕對不會改變主意。


    往日裏斬釘截鐵的拒絕,頃刻間煙消雲散。他轉動眼珠,看了一眼在場的馬場俊一。對方那張斯文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笑容是什麽意思?


    長戶大幸腦袋裏天旋地轉,思緒放空,胡思亂想。這時,他被周防鬱雄的聲音又拉迴了現實。


    “既然我們有著差不多的想法,那麽,接下來,就要請長戶桑多多支持了。”


    長戶大幸坐正了,向周防鬱雄低頭,“之後,就唯周防桑馬首是瞻吧。”


    周防鬱雄滿意地笑了,自我辯解道,“我並不是一手遮天的蠻橫頭領。我隻是個願意為有能力的人提供足夠的支持,有點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是。”長戶大幸神態謙恭。


    既然決定了要成為burning係的一員,話已說出口,就隨機應變。


    定下了名分,周防鬱雄就在這裏招待長戶大幸。兩邊人熱熱鬧鬧喝了幾杯,約定好過後周防鬱雄會再請客招待他——


    到那時,就是詳談如何接受burning的幫助,如何合力去走下一步。


    喝完了酒,馬場俊一送長戶大幸出去。路過那幾個小阿飛時,長戶大幸下意識縮了下肩膀,馬場俊一看在眼裏。


    送他出包廂,跟著長戶大幸來的那名職員,早被叫來等在外麵,接自家社長迴去。


    長戶大幸紅光滿麵,跟馬場俊一道別。


    直到離開俱樂部,坐進車子裏。迴到自己的空間裏,長戶大幸完全放鬆下來,忽然,胃裏抽痛了一下。他把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


    送走長戶大幸,周防鬱雄心情大好。


    馬場俊一恭維道:“恭喜您。”


    周防鬱雄笑道,“這次,要多謝genzo的那位岩橋君。要不是他,我們說不定拿不下being。”


    要不是岩橋慎一斷了長戶大幸的念想,又讓長戶大幸深恨他、一心想報仇,他周防鬱雄也不會撿到這麽趁手的一個便宜,將being收入麾下。


    “genzo的岩橋桑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馬場俊一說。


    周防鬱雄點頭,“確實。任誰知道了這位,都要說一句厲害。”這個人做過的樁樁件件,無一不表明他心機深沉,行事穩妥,是個角色。


    先前,長戶大幸斬釘截鐵,拒絕burning的招攬。馬場俊一覺得此事另有隱情,建議周防鬱雄調查。


    一查,還真的查到點蛛絲馬跡。


    burning再強,也斷然沒有去招惹企業財團的本領。星辰事務所就不屬於burning係,且burning一向與那邊井水不犯河水。


    長戶大幸要是真的談成了,burning也沒有辦法。


    但任誰也想不到,半路裏,岩橋慎一使出這麽一招,把長戶大幸的算盤給攪得一團糟,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圖謀。也就給了burning趁虛而入的機會。


    岩橋慎一手下的zard,經紀約簽在星辰事務所,他防備長戶大幸,在情理之中。這一招反擊,確實反擊的漂亮,連周防鬱雄都要佩服他,下手夠精準。


    這要是能為自己所用,一舉在唱片業界殺出一片江山,絕不是妄想。


    可這個青年千算萬算,算不到burning在後麵等著。


    岩橋慎一把長戶大幸逼出星辰事務所,看似清除了障礙。但長戶大幸加入了burning,岩橋慎一就在無意之中,給自己樹了一個更加棘手的敵人。


    “同行相輕。”馬場俊一說了句。


    周防鬱雄聽了,哈哈大笑。


    馬場俊一將周防鬱雄這副誌得意滿、隻等著借長戶大幸這把刀,從唱片業界分一塊蛋糕的樣子,心裏想,小室哲哉提到的那個“愛貝克斯·dd”,應該是沒戲了。


    長戶大幸的being加入,更不會有人對那個一心要專注做高速舞曲的鬆浦勝人感興趣。馬場俊一開始計劃,過後跟小室哲哉見麵時,勸他趁早放棄那個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的家夥。


    ……


    東京夜夜笙歌。


    一家店倒了,立刻又有另一家新的店開張。不論社會上發生什麽,永遠都不必擔心東京的夜晚失色。


    這天晚上,岩橋慎一跟星辰事務所合作的幹部一起喝酒。子廠牌草創,要打點準備的事多得很,兩邊的溝通也一刻不停。


    談大事時,岩橋慎一的應酬就不是單打獨鬥,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唱片公司這邊的工作人員。既幫忙說話,也幫忙喝酒活躍氣氛。


    休閑一下、說點正事。過後,再轉換下個陣地,繼續重複這一套。


    廠牌成立了,接下來的計劃要如何製定,這些都等著要個章程。宇德敬子出道,這算是“定禮”。關鍵的,是之後的新人發掘計劃如何運作。


    現在,兩邊達成的共識,是先舉辦不公開的甄選會,麵向大眾招收新人。


    至於招到的新人是樂隊、還是男女歌手,這些事先都不做假設。本身,這次的“新人發掘計劃”,也並不局限於某一種類型。


    雖說如此,看星辰事務所的意思,還是希望能通過子廠牌推出樂隊。眼下樂隊熱,又有岩橋慎一出手,不可能放棄發掘樂隊,不可能放棄看上去最有前途的東西。


    和跟渡邊萬由美合作時,渡邊萬由美那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假思索的支持不一樣。跟星辰事務所合作,岩橋慎一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用到跟他們的幹部扯皮上麵。


    新一年,岩橋慎一開年以來就忙得團團轉。整個業界都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主動找上門來的合作和製作委托多得是。


    還是有成立子廠牌這件大事擋在前麵,替他拒絕了不少不想摻和的合作計劃。


    即使如此,他手裏除了這件大事,以及genzo本部的歌手發片計劃,還是另外攢了兩三件。其中一件,就是跟中森明菜的合作專輯。


    合作專輯的事談攏了,專輯的主打歌定了《接吻》,之後,要確定專輯的整體風格,再根據確定下來的風格收歌。


    岩橋慎一在樂隊圈一唿百應,《接吻》既然是originallove創作,專輯其他的曲子,他的想法,也從樂隊那裏收歌。


    到時候,還能有個“整張專輯全部由樂隊提供”的話題。


    等把歌收得差不多,就要安排著發合作通稿。專輯製作完成,發行前說不定還得安排兩個人在音樂雜誌對談,聊聊專輯。


    合作廠牌也好,合作專輯也好。做別的也好……


    什麽事都一樣。


    沒影兒的時候,要為了能夠促成某件事而努力。但往往事情決定下來以後,才隻是個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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