劄幌的規劃相當工整,道路橫平豎直,如棋盤一般井然有序。


    “所以,絕對不會迷路的!”


    出去之前,美和醬信心十足,對著岩橋慎一隻差拍胸脯保證,“而且,我畢竟也是北海道人,以前不知道到劄幌來過多少次哦!”


    “是老家離劄幌足有兩百公裏的北海道人。”岩橋慎一糾正她。


    美和醬“嘁”了一聲,振振有詞,“那也要比第一次來北海道的靜岡人識路吧?”


    ……行吧。


    第一次來北海道的靜岡人岩橋慎一選擇閉嘴,忽略美和醬是個有前科的迷路天後的事實。


    因為晚飯吃太飽撐到睡不著,十點多了給岩橋慎一打電話,叫他一起出去散步消食。這種理由、這種事也隻有美和醬能做得出來。


    這個時間,商鋪早已關門閉戶,不過,霓虹燈照樣五彩繽紛。


    “劄幌方方正正的,路整整齊齊,不像東京,那麽曲折複雜,東一塊西一塊的。”美和醬一邊走,一邊吐槽,“東京的路,就算是東京人自己,迷路也不奇怪。”


    “這倒是。”岩橋慎一也讚成。


    “對吧?”美和醬一副自己說出了至理名言的樣子。她表示,“我也想要買輛車來開,不過,想到東京的路那麽複雜、還那麽窄,停車也很麻煩……”


    “所以就繼續坐車?”


    她點點頭,“所以,偶爾也繼續拜托你了,慎一君。”


    岩橋慎一拿這個傻瓜沒辦法。


    真要說起來,就算她不特意拜托,偶爾跟她一起去工作時也不可能把她晾在一邊自己走人,可讓她這麽拜托一下,就莫名叫人感到不爽。


    要是被她知道他在想什麽,準得吐槽一句“小氣鬼”。


    夜裏十點半了,兩個人卻信步走在劄幌的街道上。


    “之前還說,來到北海道,要好好招待你呢。”美和醬倒是還記得自己許下的承諾。


    岩橋慎一故意挖苦她,“薄野歡樂街有很多你不能去的地方吧?”當初放豪言說什麽要他去福岡的中洲街瀟灑快活的人也是她。


    “沒關係,要是我去不成,還能在過後替你付賬單。”美和醬語不驚人死不休。


    岩橋慎一投降,自知贏不了她,“快饒了我吧。”


    “高中時的朋友,有好幾位都留在了劄幌工作。這次來開演唱會,她們還幫忙在公司裏和同事們宣傳。”美和醬笑夠了,才繼續說別的。


    雖然實際上,這幾個朋友與其說是幫她宣傳,不如說是在周圍的人為北海道又出了個大明星而議論紛紛的時候,得意洋洋向同事們宣布,那是她們的朋友。


    “挺開心的吧?”岩橋慎一問。


    “是想起來會睡不著的程度。”美和醬的語氣顯得很天真,“高中的時候,我每晚睡前,都躺在床上幻想,自己成為由實桑那樣的大明星,開超大型的演唱會……”


    “能不能成為由實桑那樣還說不準,但超大型演唱會已經實現了。”岩橋慎一說。


    美和醬“嗯、嗯”點頭,“還沒說完呢。……再之後,還以曰本人的身份,獲得了格萊美獎。”她把少女時的傻話說給岩橋慎一聽,“我連參加頒獎禮時要說的英文領獎詞都不知道想過多少遍。你想聽聽看嗎?”


    “……”岩橋慎一開始無語。


    光聽她這麽說,都能想象出她腦補到此處時那個興奮到傻笑、分不清幻想與現實的樣子。可是,說傻氣夠傻氣,可如果沒有這份傻氣,也不會和她相遇。


    “慎一君。”她忽然叫了他一聲。


    “什麽?”


    “慎~一~君~”她拉長聲調,像個站在櫥窗前,要問大人要禮物的小孩。


    岩橋慎一開始有點警惕,“怎麽了?”


    “你不是說,”美和醬笑嘻嘻,露出她的狐狸尾巴,“我們是dreametrue,所以,許下的願望就都能實現嗎?”


    “……”是他說的沒錯。


    岩橋慎一無奈,“嗯”了一聲。那時哪能想到,這隻小狐狸有這樣的遠大理想。隻有一百元的時候,怎麽也買不到兩百元的東西。


    “哈哈!”結果,美和醬叫他的反應給逗得哈哈大笑。


    深夜的街道,這串笑聲傳得格外遠。岩橋慎一對她這莫名其妙的大笑感到莫名其妙,把這隻自得其樂的小狐狸甩在一邊,自己邁步向前。


    美和醬笑夠了,後知後覺發現岩橋慎一走出去,趕緊快步追上。


    “我們去找個酒館喝一杯吧?我知道劄幌不錯的店哦!”


    岩橋慎一斜了她一眼,“你不是肚子飽飽的,撐到睡不著嗎?”


    “也是。”美和醬被提醒了,把手放到胃部,宛如自我確認似的摸了摸,認認真真和他說:“不過,現在要比剛出來的時候舒服多了。”


    畢竟也在外麵晃了有段時間,消食成果顯著。


    “所以,喝兩杯……一杯啤酒的空應該是有的。”她說。


    岩橋慎一搖頭,“還是算了吧。免得過後又給我打電話,說撐到睡不著要出來。”


    叫他這麽數落,美和醬倒是更高興了。


    “我也知道這些願望聽上去很離譜,說給別人聽,就會被笑。但是,慎一君就一定不會。”她舊事重提。


    “因為慎一君不會,所以,把什麽都說給你聽也無所謂。”美和醬一副願意把出生以來做過的所有夢即刻都倒給他聽的架勢。


    岩橋慎一聽著她的話。


    “因為有dreametrue,還和慎一君你在一起,所以我更喜歡做夢了。”美和醬扭過頭,他的肩膀和側臉就在眼前。


    “就算是聽上去不會實現的夢想,因為待在dreametrue裏,也覺得總有一天會實現。雖然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她說著把自己也給繞暈了的傻話。


    說了半天,其實都是在說,“要一起、作為dreametrue唱下去。”


    走到街道轉角處,兩人停住腳步。


    “迴去吧?”岩橋慎一說。


    美和醬點點頭。他正準備原路返迴,卻被一把拉住了。


    “這邊。”美和醬一手拉著他的手,另一手指了指街道的轉角,“從這邊走一點,再從另一條街上走,也還是能迴去。”


    “是嗎?”


    美和醬篤定,“沒問題的,劄幌的路工工整整,很容易走得迴去。”一邊說,一邊迫不及待,像爆衝的小狗那樣,拉著他的手往街道那一邊跑去。


    岩橋慎一叫她拽著,怕一撒手讓她摔個狗啃泥,隻能跟著她跑。


    夜深了,這片街區也夠安靜。大路上偶爾有車子駛過,道路順暢,車子經過時的聲音聽著也格外的瀟灑。


    拐到街道的那一邊,岩橋慎一把手收迴來。


    “肚子現在一點也不撐了!”美和醬高高興興,向他宣布。


    岩橋慎一無語。


    兩個人一起往迴走。


    “我很想在北海道的冬天,邀請慎一君你來玩。”美和醬說,“關東人見到北海道的大雪,會嚇一大跳的。”


    “不過,冬天不適合來北海道開演唱會。”


    一旦下大雪,交通就得停擺。到時候麻煩事一堆。


    “我小學的時候,下過雪以後,會帶上滑雪板去學校。”


    “剛到東京去的時候,冬天覺得好寂寞啊。難得下了一次大雪,就到公園去收集積雪,把它們放進冰箱裏了。每天迴家,都打開冰箱來看看。”


    “……”


    美和醬這個人,自己打開一個話題,就像開了開關一樣圍繞這個話題說個沒完。


    岩橋慎一跟在她身後,聽著她喋喋不休,說起自己記憶當中的北海道。


    “要是現在飄起雪花就好了~”


    美和醬說夠了,深唿吸一下,對著夏日的夜空說著不切實際的話。


    不過,深夜的劄幌,氣溫是有點低。岩橋慎一出來之前,已經洗過了澡。懶得用吹風機,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沒完全幹。


    一陣風迎麵撲過來,他鼻子發癢,打了個大噴嚏。摸摸頭,頭發早就幹了。


    “是有人在念你嗎?”美和醬笑嘻嘻的開他的玩笑。


    岩橋慎一也笑,“說不定真是這樣。”


    “誒~自戀。”小狐狸嘴裏吐不出好話。


    要是接她的話茬,保證要被她給氣個倒仰。岩橋慎一選擇放棄,不理她。於是,就換這隻沒有得到迴應的小狐狸,因為沒能和他鬥嘴,感到不太滿足。


    她越是不滿足,岩橋慎一越覺得勝她一籌,更高興了。


    感謝劄幌的道路規劃整齊,兩個人順利走迴了入住的酒店。迴去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半了。


    美和醬剛才的不滿足已然煙消雲散,高高興興,和他揮手道別:“今晚謝謝你,明天見~慎一君!”


    這副神清氣爽的樣子,看來是消食成功了。


    逛完這一大圈,體力消耗了不少,岩橋慎一也挺累的。洗漱完,調好鬧鍾,躺到床上。明天上午,要去看演唱會現場,再彩排一次……


    他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半夜裏,渾身滾燙,發起了高燒。


    ……


    隔天上午,團隊前往演唱會現場,進行例行的彩排。


    從福岡唱到北海道,演出開過這麽多場,眾人對演出的流程熟的不能再熟。即使每到一地,有那麽一兩個環節和先前不同,也多費不了什麽事。


    彩排的時候,隻要絕對主角吉田美和在場,其他人少一兩個也不是進行不下去。


    比如說,今天彩排的環節,長頸鹿男站的位置就空著。


    沒有長頸鹿男出場的一次彩排。


    岩橋慎一平時忙幕後的工作,前期在東京進行排練的時候,他時不時的缺席,對於長頸鹿男不在這件事,眾人算是習以為常。


    雖然從正式的巡演開始以後,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出現在會場。


    一早,美和醬的情緒就不高。看出來肯定跟高興沒關係,但也沒有到讓人看了以後私下裏約定不要去招惹她的程度。


    她麵無表情,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本來,迴劄幌開演唱會,衣錦還鄉,正是要興高采烈的時候。結果,團隊的人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張不怎麽樣的表情。和她商量什麽,都“嗯”一聲去照辦。


    不用問,團隊的人就都知道,是因為岩橋慎一今天生病缺席了彩排。


    “總之,”到了地方,彩排開始之前,演唱會導演發話,“雖然岩橋桑身體不舒服缺席了彩排,不過,我們還是要連同他的份一起努力。請加油吧!”


    中村正人拍了拍美和醬的肩膀,“要開始了哦。”


    岩橋慎一不在場,中村兄就拿出了監護人的排場,提醒她。


    “哦~”美和醬點點頭。


    彩排一開始,就又是個專業無比的音樂人。她從容不迫,在導演的指揮下滿場跑動,狀態滿滿。


    隻有在巡視全場的時候,看到長頸鹿男的位置空著,心情又開始低落。


    昨天晚上,不該讓他陪自己出去逛街。


    這件事,隻有美和醬跟岩橋慎一兩個人知道。


    其實岩橋慎一會發高燒,有一多半是因為這個八月忙得過分,積攢了一身的疲累。可點燃了引線的人,心裏最不是滋味。


    她看著空蕩蕩的位置,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要一起,作為dreametrue唱下去”。


    說著這句話的人是自己,讓岩橋慎一生病脫隊的人也是自己。


    可不管怎麽樣,彩排要進行,演出也要進行。


    “如果明天岩橋桑還生病,是不是考慮一下,安排替補?”彩排中間,導演去跟樂隊的兩個成員商量。


    幸好,劄幌隻開一場,明天演出完就結束。


    身體恢複不好,肯定不能帶病上場。何況還要戴長頸鹿頭套,更擔心會出事。關於這點,基本上達成共識。


    長頸鹿男頭套一戴,誰也不知道下麵是誰。而劄幌場也不會攝影收入錄像帶,讓伴奏班底的另一名鍵盤手戴上頭套,也不會被觀眾發現。


    “反正隻是一場,安排一次替補也沒什麽問題。”導演和兩個人商量。


    中村正人沒有發言,先看了看美和醬。共事了這麽久,中村兄對美和醬的執念不說是一清二楚,但也絕對比外人了解的多。


    “不能安排替補。”


    果不其然,美和醬拒絕安排替補的提議。


    “kirin君是慎一君,慎一君是kirin君,誰也不能代替。”她說。


    導演麵露難色,“但是,情況特殊……”


    “不行的。不能欺騙觀眾,也不能讓別人成為kirin君。”


    美和醬固執的勁兒又上來了,“如果明天慎一君不能上場,就把鍵盤的位置空出來,在開場前的廣播裏告訴觀眾。”


    “kirin君今天不在。”她的神情,像個被奪走了珍視之物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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