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天又是另一天的開始。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雨,天空還陰著,但多多少少透出夏日的明亮。岩橋慎一站在窗前,看著雨水浸透了的樹葉,反射著微光的淺淺的積水窪。


    雨後的風濕漉漉的,稍微有點涼。掛在窗前、立了大功的晴天娃娃,衣角被風輕輕吹動。


    今天早上,兩個人都起晚了。


    昨天晚上,先是放任中森明菜高高在上,耀武揚威,耍盡了紙老虎的威風。又換岩橋慎一把這隻紙老虎給打迴原形,拆開鋪平。


    反正是出來度假,用不著繃緊弦。打著這樣的主意,就先是睡過頭,再算上賴床和迴籠覺,等不幹不脆的起來,分別去洗漱,一頓飯就說不好是早飯還是午飯了。


    撤下盤子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半。


    岩橋慎一三下五除二,換了出門的襯衫和長褲——襯衫還是中森明菜給新買的。感謝她手下留情,沒有真的給他買時髦到穿不出去的衣服。


    又軟又香的飯吃得飽飽的……


    然後,就被中森明菜給趕下二樓,她慢慢梳妝,慢慢穿和服。


    不能在旁邊看一看和服怎麽穿,岩橋慎一頗感到遺憾。隻是,這點小遺憾剛冒了個頭,就被中森明菜給教育了一頓。


    她一本正經的說,“女人穿和服的時候,男人是不許看的。”


    說這話時,她素麵朝天,穿著浴衣,頂著還有點亂的頭發,單手叉著腰。岩橋慎一看著她那副模樣,覺得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怪有意思。


    心裏其實不大相信真的有這樣的規矩,但她發了話,也不至於賴在這裏不走。


    不過,到底是個對和服一無所知、且還帶著一點歪果仁的好奇心的家夥,又覺得這裏麵說不定真的有什麽講究,於是認認真真詢問道:“為什麽?”


    然而並沒有得到迴答。


    中森明菜為他這奇怪的好奇心感到好氣又好笑——越是認真提問,越顯得這家夥欠揍,幹脆推著他的背,氣勢洶洶把他給趕下二樓。


    行吧,他老老實實等著。


    十分二十分、足足等了三十分鍾。期間,傳唿機響了,岩橋慎一去拿電話,迴撥過去。今天是星期五,在公司裏請了假,不代表公事就不會找上門來。


    算上起床之前沒來得及迴的,等待的時間一點也不枯燥無聊,甚至還有點不夠用。


    ……


    岩橋慎一想看中森明菜穿和服,她就想穿得漂漂亮亮的給他看。不過,隻在家裏穿一穿,感覺又怪怪的,叫人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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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這次出來玩,正好穿著和服逛一逛。


    岩橋慎一送了和服腰帶給她,為了搭配他送的腰帶,中森明菜又去采買了新的和服。這麽著略顯得誇張,不過……那不是一迴事。


    中森明菜就是想穿著喜歡的和服,係岩橋慎一送的腰帶,和他一起逛一逛。


    母親千惠子穿和服的手藝很棒,中森明菜對漂亮的東西充滿興趣,小的時候,就跟在母親身後,在她替姐姐們穿和服的時候幫忙打下手。


    等成了偶像、成了時尚達人,這些更是不在話下,一個人輕輕鬆鬆,也能把和服穿好。


    何況,穿的還是日常和服,用不著太繁複。


    中森明菜對著梳妝台的鏡子,係上岩橋慎一送她的那條博多織腰帶。全新的腰帶,一收緊帶締,發出悅耳的響聲。


    她背對著鏡子,扭過頭去,看看穿戴得如何。確認無誤,走下樓梯。在台階上,聽到岩橋慎一在打電話,腳步一停,站在那兒聽了一會兒,立刻覺得沒意思。


    反正說的每句話都聽得懂,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本來是岩橋慎一在等她,結果到這會兒,情勢一轉,等待和被等待的對象掉了個個兒。穿得漂漂亮亮的下來,正要給他個驚喜,結果先得在一邊等著。


    中森明菜腮幫子一鼓,站在那兒,偷偷瞄那個打電話的背影。腦筋一轉,冒出個調皮的主意來,輕手輕腳下樓,往他那邊走。


    還差一點……


    岩橋慎一忽然扭過頭來。看到後麵有個躡手躡腳的桃浦斯達,他一下閉嘴,瞪著她。中森明菜沒料到,也當場定住,盯著他看。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岩橋慎一迴過神來,跟電話那頭說了兩句,掛斷電話。拿著聽筒,繼續看這個被當場抓獲的桃浦斯達。


    穿和服好看。


    岩橋慎一的目光落到中森明菜的肩頭。他不認得和服的花紋,看著覺得應該是蝴蝶。再往下看,她係著自己送的那條腰帶。


    再往下,長長的和服下擺,隱隱約約露出隻穿著白色足袋踩在地板上的腳。


    分趾的襪子,大腳趾和第二根腳趾之間隔出一道縫隙。在半遮半掩的和服下擺裏露出來,不知為何,叫人心裏有點說不上來的滋味。就是想多看一眼。


    “喂。”中森明菜先出聲。


    岩橋慎一迴過神來,抬起視線,看到一張表情有點別別扭扭的臉。與其說是不高興,不如說是有點不好意思,還有那麽點惱。


    幹嘛盯著腳下看個沒完沒了?


    “喂。”岩橋慎一學她說話。


    中森明菜正在心裏碎碎念,沒有防備,叫他這反應給逗笑了。又板起臉來,手背到身後,晃來晃去,盯著他看。


    “被你給嚇了一跳。”她倒打一耙。


    岩橋慎一看著她的臉,把她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被你給嚇了一跳。”……其實並沒有被嚇到,正相反,迴過神來以後,還覺得她躡手躡腳的模樣好笑。


    “唔。”中森明菜露出個心虛的表情。畢竟,最開始想要過去嚇一嚇他的人是自己……這就是傳說中的嚇唬人不成反被嚇炸毛。


    岩橋慎一目不轉睛看著她,把她這小表情看在眼裏,覺得怪好玩的。伸過手去,輕輕捏住她的耳垂。


    上麵什麽也沒有戴,正方便下手。


    中森明菜不閃不躲,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像個在等糖的小孩。


    “好看。”


    岩橋慎一和她說,“這麽穿真的很美。”


    就想聽這一句。吃到想吃的那一粒糖,這個中森明菜立刻眉開眼笑,換她打量岩橋慎一看看,見他穿著自己買給他的衣服,心滿意足,拍拍他的肩膀,“很帥氣哦。”


    這得意洋洋的模樣,看著讓人心裏癢癢。


    岩橋慎一手往後一探,把電話放迴去。想抱一抱她,不過,手伸過去,看看她穿得整整齊齊的和服,又有點不知道要怎麽下手,想了想,先拉住她的手。


    “慎一你像個外國人。”中森明菜說他。


    岩橋慎一意想不到,瞪起眼睛,盯著她看。中森明菜莞爾一笑,“開玩笑的~就是有一點那樣的感覺。”一邊說,一邊拉著他的手,晃來晃去。


    這個感覺真是有夠精準的……岩橋慎一心裏暗戳戳想。


    糊塗偵探中森明菜,推理的本領沒幾分,蒙起來倒是一蒙一個準。


    把他給蒙了個措手不及,中森明菜隻要看到他被自己捉弄、迴不過神來的樣子,就覺得好玩。她猜著岩橋慎一剛才想抱她,手一鬆,放開他的手。


    兩條手臂主動圈住他的腰,揚起小臉看著他。


    “……”這個感覺也很精準。


    岩橋慎一衝她眨眨眼睛,剛抬起胳膊,想往她身上放,卻被她給阻止,“不讓你抱哦。”


    當然,這裏的“抱”,指的是普通的“擁抱”。


    “嗯?”


    “會弄亂的,和服很容易起皺褶。”中森明菜振振有詞,給岩橋慎一講和服知識,“要是弄得皺巴巴的,就沒辦法出去了。而且,不小心把腰帶弄開了的話,係起來可麻煩了。”


    她吃定了岩橋慎一確實什麽都不懂,一不留神,就開始捉弄起他來。


    岩橋慎一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忍著笑,板起小臉,繼續大說特說她的歪理,仿佛一個在觀光景點把外國觀光客騙得團團轉的女阿飛。


    對和服毫無了解的岩橋慎一,無從分辨她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隻能照單全收。


    “所以,我抱著你,你老老實實不要動哦。”中森明菜眨眨眼睛。


    岩橋慎一感受著摟著自己的那雙胳膊,還有自己的皮膚感受到的和服涼絲絲的質地,點點頭,“好吧。”


    他陷入被動,隻能cos木樁,讓她摟著。


    “接下來去哪兒?”


    中森明菜調整好了惡作劇的狀態,控製住不笑場,開始問他之後的安排。


    這次出來玩,負責訂計劃的人是岩橋慎一。中森明菜把自己交給他,樂得輕鬆,隻準備拉著他的手,拽著他的衣角,緊緊跟著他。


    當然,不排除中途突然改主意、反過來牽著他鼻子走的可能。


    “今天去山裏……”


    岩橋慎一讓她抱著,一低頭,就是近在眼前的、貼在自己胸前的小腦袋。雖說穿和服,不過她的頭發倒是沒有額外修飾,還跟來時那樣,散開在肩頭。


    他抬起一隻手,後知後覺想起來還有個地方能動,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中森明菜哧哧笑,在他懷裏動了動,催促他的下文。


    “好像有蟲子在叫。”結果,岩橋慎一說的卻是這個。中森明菜撲了個空,愣了一下。岩橋慎一卻有點在意,“不會是有蟲子進到屋子裏來了吧?”


    “哎?”中森明菜聽他這麽說,也有點在意的豎起耳朵。


    不過,什麽也沒聽到。


    與此同時,岩橋慎一耳邊的蟲鳴聲也消失了。他把這事給放到一邊,繼續跟她說今天的安排。


    說完了,讓她鬆開,自己去做出門的準備。


    出門之前,中森明菜還認認真真的跟掛在窗前的晴天娃娃揮手,“請好好看家、在我們迴來之前,都祈禱是個好天氣哦~”


    岩橋慎一把她的傻話聽在耳朵裏,看看窗外的天空。應該不會下雨。


    兩個人出了門。


    結果,等坐進車裏,岩橋慎一又聽到那陣蟲鳴似的,吱吱的聲音。總不會有蟲子跑進車裏來了吧?


    再要不然,就是蟲子鑽到了他們的身上,被帶著上來了?


    岩橋慎一有點在意,低下頭,檢查自己的衣服。


    “怎麽了?”中森明菜問。


    岩橋慎一問她,“你聽到了嗎?好像有蟲子在叫。”


    “蟲子?”


    中森明菜愣了一下,也學著他,四處看看。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些什麽,忍俊不禁。


    岩橋慎一摸不著頭腦,“怎麽了嗎?”


    “你再聽聽看。”


    中森明菜坐正身子,一動不動。


    “還聽得到嗎?”


    岩橋慎一認真聽了聽,果真什麽也聽不到了。中森明菜心裏有底,又大幅度扭動起了腰肢。


    那陣蟲鳴似的吱吱聲又響起來了。


    岩橋慎一恍然大悟,去看中森明菜,“該不會是衣服的緣故吧?”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連連點頭,“是慎一你的功勞哦。”


    “那條腰帶嗎?”岩橋慎一一說就通。


    中森明菜“嗯、嗯”答應著,和他解釋,“新的和服腰帶,就是會有一點點響聲。不過聲音其實很細,一般人不會在意到的。”


    她笑眯眯的看著他,“慎一君耳朵很靈哦~不愧是製作人桑。”


    在這種地方被誇獎,好像不是什麽值得得意的事。


    岩橋慎一不禁苦笑,“原來是這麽迴事。”


    “很在意那聲音嗎?”中森明菜問他。


    岩橋慎一否認,“那倒不是。隻是剛才不清楚聲音的來源,所以有點在意。本身那聲音的話,並不討厭。”


    他想了想,“有點像是蟲鳴。”


    “那就是把裝鳴蟲的籠子給掛在腰間了。”


    中森明菜說著孩子氣的話,告訴他,自己小的時候,夏天去看煙火大會,父親在小攤上,給她買了一對裝在竹籠裏的鳴蟲。


    “……父親很少給大家買東西,但偶爾會突發奇想,買下這樣有點奇怪的東西。”中森明菜想起來,語氣當中,也不是沒有懷念。


    家人就是這樣。即使現在父女關係緊張,但在成長的過程中,父親也並不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惡劣、可鄙的形象,也有過他笨拙和溫柔的一麵。


    “嗯。”岩橋慎一默默聽著。


    想了想,提起件事來,“你不是說,蟲子叫的話就不會下雨嗎?”


    中森明菜扭頭看他,知道他在說什麽。


    岩橋慎一把手伸過去,摸了一下她腰間的和服腰帶——還帶著萬一弄壞就糟了的小心,輕輕把手放上去。


    “把鳴蟲的籠子掛好了。”他說。


    中森明菜莞爾一笑,握住他伸過來的手。軟軟的指尖,鑽進他手指的縫隙。


    兩人十指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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