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飽了~!”


    “承蒙您的招待。”


    像個孩子似的跟千惠子宣布的是中森明菜,老老實實說著標準迴答的是岩橋慎一。在誰的家裏,誰就更隨心所欲。


    但挨著坐的兩個人,麵前的盤子都吃得幹幹淨淨。


    中森明菜吹噓目前的廚藝一流、並非全都是來自於對母親的愛與崇拜。


    千惠子看著被一掃而光的碗碟,還有兩個心滿意足的年輕人,也覺得心情愜意,還有一點廚藝獲得肯定的小小成就感。她衝岩橋慎一露出個笑容。


    岩橋慎一接收到,也自然而然,迴以一笑。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


    托中森明菜東拉西扯的福,整整一頓飯,飯桌上的話題就沒停。


    岩橋慎一沒什麽初次見麵的拘謹,之所以如此,也是托了中森明菜的福。千惠子和中森明菜這母女兩個,不僅是廚藝上的一脈相承,個性、以及行事方麵也有著些許的相似之處。


    和中森明菜相處得來,多少也就能理解一點千惠子。或許因為這麽個緣故,麵對著千惠子的岩橋慎一,自然而然,並沒有那種在女朋友母親麵前的束手束腳。


    當然,千惠子也並不是那種會讓人感到緊張的母親。


    年輕時走街串巷做推銷員時業務水準一流,開店也是受人歡迎的店主,和孩子們、和鄰居們的關係也都很好。似乎在與人打交道這件事上,千惠子擁有被老天爺眷顧的才能。


    但或許也應該反過來說。是因為未能得到過被老天爺眷顧的運氣,才磨練出了這麽個千惠子。


    “岩橋君喝什麽茶?”


    千惠子起身去泡茶之前,問了他一句。


    等她一走出去,中森明菜摸著肚子,輕輕歎氣,跟岩橋慎一說:“吃得好飽。”這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如果她真的是隻小貓的話,就要開始舔舔爪子洗洗臉了。


    “慎一君呢?”她問。


    岩橋慎一也差不多,“菜的分量夠足的,味道又好,不自覺就吃多了。”


    第一次到女朋友家裏來蹭飯,就把自己給吃撐了還行。


    “是嗎?”


    中森明菜聽了,哈哈大笑。又開始冒壞心眼,把手伸過去,要摸一摸他的肚子。


    岩橋慎一把她的貓爪子拿開,“別鬧。”


    “就鬧。”爪子雖然被拿開了,嘴卻還硬得很。她湊到岩橋慎一耳邊,學著他的語氣?說的卻是相反的話。


    “……”


    不過?嘴硬歸嘴硬,到底隻是過下嘴癮?沒有再繼續騷擾他。被說了?中森明菜站起來,“我把碗筷撤下去。”


    一邊說?一邊又開始替自己找補,拍拍岩橋慎一的肩膀?“慎一君自己在這兒乖乖坐著哦。”


    “……”岩橋慎一徹底無語。


    這個中森明菜?今天捉弄他的次數好像有點超標了吧?有時候,也是真的對她這個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個性束手無策。


    但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麽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捉弄撒嬌,是因為千惠子和岩橋慎一同在中森明菜身邊、且除他們之外沒有旁人。這才讓她的撒嬌顯得肆無忌憚。


    中森明菜進了廚房?看到正在燒水的千惠子麵帶笑容。


    “母親~”


    中森明菜把盤子放進水池?挨著千惠子的肩膀,“母親在笑什麽?”


    “想到了好玩的事。”


    “什麽好玩的事?我也想聽。”她好奇心旺盛。


    千惠子偏過頭,看了看這個剛才還在岩橋慎一那裏橫行霸道的女兒,和她商量,“把花瓶放到起居室的五鬥櫃上?怎麽樣?”


    那束花修剪過後,吃飯之前?暫時放在了廚房的桌子上。


    “好啊!”中森明菜答應著。


    在千惠子身邊,她連好奇心都保持不了太久。隻要母親說什麽?立刻就被分散注意力。——但或許也是故意為之。


    她抱起花瓶,“那我就把它放上去。”


    ……


    碗碟都撤下去以後?三個人坐在一起喝茶。


    插了鮮花的花瓶?按千惠子的吩咐?放到了起居室的五鬥櫃上。小小的和室,多了一束新鮮的鮮花,似乎也添了幾分明亮的活力。


    子女們陸續結婚搬離,丈夫也很少再迴來以後,這個家千惠子一個人住著固然也逍遙自在,最黏她的女兒明菜迴來時、母女兩個的相處也溫馨。


    但是,又有個年輕人來拜訪,這還是讓千惠子覺得心情愉快。尤其,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時的氣氛也輕鬆愜意。


    初次見麵,但岩橋慎一對著千惠子不拘束,千惠子也頗為隨意。


    坐在這兒的三個人,誰也沒有那種這是在做一件鄭重其事的事的感覺,但這種輕鬆隨意的氣氛,反而更加可貴。


    年輕時做過成為舞台明星的夢,成為母親以後,這個夢又延續到了最黏著她的女兒身上。最喜歡母親、總是黏在她身邊的中森明菜……


    母女兩個看待問題、思考事情、許多地方都一脈相承。


    從這點來說,初次見麵就對岩橋慎一印象很好的千惠子,之所以和他相處起來覺得輕鬆自在,其實也是因為他理解中森明菜的緣故。


    中森明菜當著母親和男朋友的麵能大說特說,正是打從心底信任這兩個人的證明,千惠子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平日裏,中森明菜迴來看母親。隻有母女兩個的時候,氣氛溫馨和諧,但如果父親、或是兄弟姐妹們也在,氣氛就顯得微妙——


    倒也不是說會吵起來,相反,家族聚會其樂融融。


    這個家裏,能在平日裏當麵就跟中森明菜吵起來的,也就是中森明穗。


    但是,中森明菜和其他的家人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層。


    父親和兄姐們也不是不知道他們在啃食家族裏的這個大明星。中森明男在提到這個女兒時的理直氣壯、其實也是心虛的一種體現。


    越是缺什麽,就越是要強調什麽。


    同樣的,家族成員們之間,越是失去了人情,也就越是需要強調人情的存在。正因如此,家族聚會時,眾人總是賣力維持好的氣氛。


    不過,這種歡樂和諧如履薄冰,隻要偶然中斷一下,沒人繼續賣力的說笑、或是旁人捧場不夠,就會出現尷尬的沉默。


    而現在,中森明菜在千惠子和岩橋慎一麵前隨心所欲,仿佛什麽都不擔心。


    ……


    本來就是摸魚出來蹭飯吃,不方便再久待。


    岩橋慎一在意離開的時間,過了一點鍾,他看看手表,準備告辭,“那麽,我就先迴去了。”


    中森明菜挨著他坐,一偏頭,瞄了一眼他的手表,沒說話。


    千惠子和中森明菜,母女兩個跟著起身去送他。


    在玄關前,岩橋慎一又向千惠子道謝,“今天承蒙您的招待。”


    千惠子高高興興的,“要是不嫌棄,下次想吃炸漢堡的時候,也請盡管再過來就好。”


    岩橋慎一一笑,答應著,“這次吃過,往後再說到炸漢堡,首先想起來的就是您的廚藝了。”


    “你肯再來就好了。”千惠子莞爾一笑,邀請他。


    中森明菜先聽聽岩橋慎一誇獎母親的廚藝,心情愉快。再聽聽母親歡迎岩橋慎一再來,心情舒暢。


    她想說點什麽,但一時也想不出要說什麽。這倒不是因為礙著千惠子在的緣故。


    “那麽,我就告辭了。”岩橋慎一向她們母女兩個道別,“千惠子桑,明菜桑。”


    他話音剛落,聽到千惠子發出輕輕的一聲“哎”。她表情有點微妙,但立刻迴過神來,笑眯眯地看著岩橋慎一。


    岩橋慎一有一點好奇,但不知道千惠子為什麽有這樣的反應。摸不著頭腦,他下意識,目光掃過千惠子,又落到中森明菜身上。


    中森明菜也留意到了千惠子剛才的反應,扭過臉去看母親,沒有發現被岩橋慎一看著。


    千惠子年輕時體格健康,養育六個兒女不在話下。生病以後,體重減輕、體格也顯得瘦小。剛才和她麵對著麵的時候,隻覺得她看著削瘦。


    但現在,看她和中森明菜挨著站在一起,岩橋慎一才看出中森明菜肩膀的輪廓和千惠子有點像。


    站在母親的身邊,中森明菜更像個乖巧的女兒、而不是胡作非為的紙老虎了。


    “慢走哦,岩橋君。”千惠子說。


    岩橋慎一走出大門。門關上不多時,忽然又在他身後打開,他轉過身,是中森明菜。


    “快過來、快過來!”她站在門口,笑嘻嘻的招唿他。


    岩橋慎一不明就裏,又走迴去,“有什麽事嗎?”


    中森家的這座房子,在她成名以後翻修過,為了防止粉絲來騷擾她的家人,圍牆也比周圍的普通人家略高一點。


    在院子裏說話,倒是用不著擔心被外麵的人看到。


    “慎一君是怎麽過來的?”中森明菜問他。


    追過來,被問起的卻是這樣的事。岩橋慎一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麽藥,告訴她是搭電車過來的。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笑嘻嘻的問,“要不要我送你迴去?”


    “……”


    被桃浦斯達女朋友開車送去上班,這個女主劇本還行。


    岩橋慎一還沒迴話,中森明菜自己先開口:“……開玩笑的。”


    她又捉弄起了他,“我要留在母親這兒。”


    “唉。”岩橋慎一無語。


    果然是母親不在她身邊,這隻紙老虎又現了原形,開始耀武揚威。


    中森明菜看他這垂頭喪氣的樣子,哧哧笑。今天,這隻紙老虎從他過來起,就時不時冒個壞心眼,把他給捉弄的團團轉。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得罪她了。又或者迴了自己家,她就覺醒了什麽橫行霸道的隱藏屬性。


    “還有什麽事嗎?”岩橋慎一問她。


    中森明菜笑嘻嘻的看著他,“……把手伸過來。”


    “什麽?”


    岩橋慎一低下頭,後知後覺發現中森明菜手背在身後。他想了想,也跟著學舌,“把手伸過來。”


    “是讓你把手伸過來。”她糾正。


    岩橋慎一點點頭,終於抓住反過來捉弄她的機會,“是這樣,讓你把手伸過來。”


    “……”


    紙老虎沉不住氣,腮幫子鼓起來一邊。


    岩橋慎一不為所動,跟她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抓住個翻盤的機會,絕對不可能放過。


    “你快伸過來。”中森明菜一半耍賴,一半撒嬌。


    岩橋慎一繼續學舌,“你也快伸過來。”看這架勢,是非要扳迴這一局。


    “……不伸就算了。”


    她嘟起嘴巴,開始準備趕客。


    “真的?”中森明菜要掀棋盤不玩了,岩橋慎一不緊不慢,問她。


    她重重點頭,“真的、真的、是真的。”


    岩橋慎一把她氣鼓鼓的樣子看在眼裏,忍著笑,一本正經糾正她,“‘真的’隻說一次就可以了。”


    “你迴去吧!”中森明菜像個心願落空了的小孩。


    “不是要去工作嗎?總是忙來忙去、連約會都沒有時間的社長桑,現在也快去努力吧~去吧去吧!”


    這麽說哪還敢走?他看著她氣鼓鼓的臉。


    這話從現在的她嘴裏說出來,跟鼓勵他去努力之類的根本一點都不沾邊兒吧?岩橋慎一看著她把手背在身後的樣子,心裏多少猜到點什麽。


    岩橋慎一又問她,“你真的不把手伸過來?”話說出口,果不其然,又接收到她一束鬧別扭的目光。


    中森明菜撅起嘴,不接他的話。


    他收下這束目光,在她的注視下,慢慢把手伸進口袋裏,又拿出來,“那就是我送太遲,明菜桑不要了?”


    是他之前買下來以後三番兩次忘記、隻差讓她上門自提的那條手鏈。


    “……”


    中森明菜眨眨眼睛。


    岩橋慎一歎氣,“因為總是忘記,所以上次迴去之後,就一直帶在身上。”本來沒打算在這兒送給她的,但看她這個架勢,手裏肯定拿著點什麽。


    “你真的不把手伸過來?”他又問了一次。


    中森明菜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倒也不是被一條手鏈感動到說不出話來,而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被岩橋慎一反過來捉弄了一把。


    紙老虎耀武揚威的時候,一不留神忘記,岩橋慎一是個比她遊刃有餘一百倍的人。


    中森明菜忽然有點後悔。


    但在後悔了三秒鍾以後,她看看等著她的岩橋慎一,再看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得手鏈,心裏那些有的沒的,全都煙消雲散。


    她笑眯眯的把手伸過來,“是手表。……歐米茄哦!”


    小富婆得意洋洋。岩橋慎一覺得今天的飯又軟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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