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渡邊老師帶著她的蹩腳學生,兩人放下書本,走出課堂,前往銀座教學實踐基地,開展了一場別開生麵的教學活動。


    ……好吧,就是一起去銀座的百貨公司,商量著要買什麽禮物去拜訪那位鈴木桑而已。


    要去這樣的場合,在挑選禮物方麵,其實自有章程可循,也用不著什麽別致的東西,說是叫上岩橋慎一,比起讓他當參謀,倒不如說是叫上他兩個人一起選比較熱鬧。


    順便還能再聊聊天,公事私事說點有的沒的。


    “昨天,我去了森桑家,探望昌子桑。”一開始逛街,渡邊萬由美腳步也輕快,說的話題也輕鬆了。逛街這件事的魔力真是不可思議。


    “那兩位的公子出生也有段日子了。”相比之下,陪著逛街的岩橋慎一,就有點心不在焉。看來,加在他身上的應該是debuff。


    今年四月,森進一和森昌子夫婦兩人的長子出生,還給岩橋慎一寄了明信片,看來是對他這個曾經的經紀人還記在心上。


    雖說如此,要是他已經娶了老婆,有太太外交出動那還另當別論。但是現在,以他和森進一的關係,還沒能夠到去登門探望他剛生完孩子的太太的程度。


    因而,收到消息以後,岩橋慎一買了禮物,連同祝賀的卡片一起寄了過去。


    “聽昌子桑說,孩子的名字叫貴寬。”


    渡邊萬由美跟岩橋慎一說,“我在昌子桑那裏,還鬧了個笑話。”


    “什麽笑話?”


    渡邊萬由美先是一笑,“我也沒有經驗,不知道這個月份的小嬰兒應該長成什麽樣子。看到以後,覺得他小得可憐,還在心裏想‘這麽小沒關係嗎?’,結果,昌子桑卻說,他在嬰兒裏麵算是長得快的了。”


    “這也不算是笑話,不了解而已。”岩橋慎一迴道。


    渡邊萬由美略微點頭,“不過,想一想也很不可思議。昌子桑也是第一次成為母親吧?明明是第一次當母親,就知道了那麽多。”


    “也許昌子桑最開始也像你一樣,覺得孩子小得可憐。”岩橋慎一考慮了一下,說道,“因為擔心,所以,私下裏問過不知多少人,才知道了那麽多。”


    渡邊萬由美聽他這麽說,忽然想象出一副當母親的,每天都用手當尺子去比量沉睡中的嬰兒的畫麵。


    這種想象力帶著某種溫情,她莞爾一笑,“慎一君的心也太細了。”


    “有嗎?”


    “一般的人,不太容易做到這麽替人著想吧。”她說到這,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又提了一句,“怪不得看新人的眼光也那麽準。”


    “是誇獎的話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岩橋慎一在這些事情上倒是毫不謙虛。


    渡邊萬由美選好了禮物,跟岩橋慎一商量去喝茶休息一下。從雜貨專櫃路過,琳琅滿目的東西,又吸引了渡邊萬由美的注意力。


    果真,不管是霸道總裁還是純情小白兔,喜歡這種小玩意的女性,就像是喜歡寶石的龍。而權當是走迷宮的勇者多走了一小段岔路,和喜歡寶石的龍結伴而行的勇者岩橋慎一又跟著在這裏駐足,閑得無聊,也跟著看起了裏麵售賣的禮物。


    玻璃櫃裏,放著樣式五花八門的八音盒,他的目光走馬觀花,落到其中一隻上麵。


    於是——


    “慎一君,你買了什麽?”


    空手而出的渡邊萬由美,看著手裏提著個紙袋的岩橋慎一,好奇問道。


    喜歡寶石的龍什麽都沒拿,反而是勇者被寶石的光芒晃花了眼。就當這是勇者的戰利品、多走了一小段岔路是為了吃一顆能量果實好了。這雙標的。


    算了,反正勇者自帶變成龍的可能,就像是買女裝的不知道是可愛的女孩子還是可愛的女裝大佬一樣。


    岩橋慎一告訴她,是個八音盒。


    在百貨公司裏的咖啡店稍作休息,岩橋慎一把八音盒從紙袋裏拿出來,放到桌上。是那種常見的八音盒,胡桃木的外盒,上緊發條以後,伴隨著音樂,還有跳機械舞的女孩子在鏡麵上旋轉。


    在叮叮咚咚的音樂聲裏,看著麵無表情跳著機械舞的女孩子,渡邊萬由美問他,“慎一君是為誰帶的禮物嗎?”


    要是自己買來玩的話,好像跟他這個外表和一貫的作風有點不太搭調。


    “也算是給別人帶的禮物吧。”


    “是嗎?”他這麽說,渡邊萬由美就不再問下去了。


    音樂停下來,岩橋慎一取走鏡麵上的女孩子,捏在手裏。


    “剛才在店裏,剛好想起這種有女孩子在裏麵跳舞的八音盒,正好也有得賣,就買了。想把它拿去給負責wink的山內桑看一看。”


    “嗯?”這個答案,跟渡邊萬由美想的有點不一樣。


    “你看,”他又把女孩子放迴去,上緊發條。在音樂聲當中,沒有感情的女孩子繼續跳著她沒有感情的舞,“你還沒在舞台上看到過這樣的偶像吧?”


    麵無表情,不和觀眾有任何的溝通,伴隨著音樂,跳著機械的舞蹈,要是人去模仿八音盒裏的木偶,簡直像是把作為“人”的鮮活一麵給抽取掉了似的。


    “虧你想得出來。”渡邊萬由美不知道是誇獎還是別的什麽意味。


    岩橋慎一解釋道,“那兩個女孩子太普通了,我也很頭痛,各方各麵都考慮過,要如何把普通變得不普通,但是,非常遺憾,她們就是缺乏那麽一種讓人記憶深刻的氣質或是能力。”


    “但是反過來說的話,這種自身不讓人記憶深刻的氣質,也有著好處。”岩橋慎一說,“為服裝目錄拍照片的模特兒,果然還是能凸顯服裝本身的那種更好吧?相比之下,個人風格過於強烈的模特反而稍遜一籌。”


    “嗯。”渡邊萬由美附和一句,趁機在腦海當中整理他話裏的意思。


    岩橋慎一倒也不是心血來潮,看到個八音盒就靈感迸發,而是在接到了山內建一的委托,看過了wink的演出錄像,綜合各方各麵條件以後,一直就在思考。


    心裏有個大概的輪廓,但是,還找不出那個能夠用來表現的形式。


    今天看到八音盒,忽然想起從前把玩過的那種老式八音盒,隻要打開,就有兩個女孩子在上麵跳舞——今天買的這個雖然隻有一個女孩子在孤零零的跳,但也僅僅是個類似“證據”一樣的說明物而已。


    鈴木早智子和相田翔子這兩個女孩子,麵對攝像機時的那種拘謹,不正是帶有機械感的嗎?


    現在的兩個女孩子,留給岩橋慎一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不夠協調,不夠專業,還沒有練到家的這種生澀感,而這也正是她們和真正的“普通偶像”之前的不同。


    要是失去了這種生澀感,成為舞台上遊刃有餘,和觀眾輕鬆互動的那種甜美正統愛抖露,那麽,這樣的撲街愛抖露能在藝能界前前後後找出三百個。


    鈴木早智子和相田翔子的那種拘謹,要是作為普通偶像登台,會被嘲笑不夠專業,但是,如果那種拘謹成為了特色的一部分,那麽就又另當別論了。


    鈴木早智子和相田翔子的那種拘謹,不正如八音盒裏跳著舞蹈的女孩子?


    反正也做不來,幹脆不要做好了。


    消極怠工也有消極怠工的意義,同樣是搞破壞,社畜搞就會被開除,要是阿提斯特搞,那就是藝術。


    腦中如同死神小學生破案時那樣靈光一現,這隻八音盒如同是最關鍵的證據,讓岩橋慎一找出了心中那塊關於wink的拚圖當中關鍵的一塊。


    雖然還沒有成為完整的拚圖,但是,關鍵的部分找出來,接下來的拚圖就順理成章了。


    “一個女孩子在八音盒裏跳舞,就比不上兩個女孩子在八音盒裏跳舞。”岩橋慎一對渡邊萬由美說,“可惜,沒有買到兩個女孩子的。”


    “這大概能間接證明,雙人舞比單人舞要受歡迎。”他說了句玩笑話。


    渡邊萬由美倒是捧場,這麽冷的笑話也笑得出來,對他說:“不管怎樣,作為真人來說的話,兩個人一起在台上出醜,就比一個人在台上出醜更合適。”


    “不愧是萬由美桑。”岩橋慎一稱讚道,“一下子就抓住重點。”


    “少來。”渡邊萬由美不聽他的奉承。


    但是,她的話也確實沒錯,如果把這種拘謹和不完美當成賣點,雙人組的優勢就比單人組要強得多。


    如果兩個人都保持那種拘謹和不完美的狀態,那麽,觀眾會理所應當的被引導著去認為這是組合特色的一種,如果是單人,觀眾更容易產生被怠慢的感覺。


    要推出什麽新人,製作什麽企劃的時候,首先是要考慮觀眾的想法,琢磨觀眾的心理。身在幕後,既是推手,還要代入觀眾。


    正因如此,渡邊萬由美才會有因為岩橋慎一心細,所以推新人的眼光好的想法。


    “但是,光靠雙人組合,還是不能夠完全把觀眾代入到那種認為她們的組合是一種特色的想法當中去,為此,就還需要另外的包裝了。”


    “另外的包裝?”


    “嗯,想讓她們兩個的身上,增添一點‘不真實感’。”


    “那可不是易事,現在的觀眾,和從前不一樣了。”渡邊萬由美說。


    岩橋慎一點頭,“沒錯、沒錯,時代不同了。”


    古早的時候,是觀眾在追逐明星,將明星視作遙不可及的偶像,一直到有了電視,以前隻能在大銀幕上見到的大明星開始拍廣告。


    從前遙不可及的人,現在卻在電視裏,對著觀眾親切的笑,對他們介紹產品。從那時候起,就注定了明星身上的光環就要黯淡下去了。


    因為觀眾會在那一刻起,漸漸意識到,明星其實不是他們要追逐的對象,正相反,明星是需要靠著討好觀眾來生活的。


    所以,全民選秀的《star!誕生》才能大獲成功,全國人民一齊見證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們走進電視,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身邊的人就有可能在之後出現在電視裏,這樣一來,明星也就不再具有那種神聖感了。


    “我還真好奇,你要如何做出那種‘不真實’的效果來。”


    渡邊萬由美也不甘示弱,說了個冷到不能再冷的笑話,“現在,可是什麽都見怪不怪,萬事皆有可能的時代。”


    “哈哈!這倒是句大實話。”岩橋慎一也夠捧場的,笑得開心。


    他把八音盒蓋上,收進紙袋裏,“那就敬請期待好了。”伸手去端咖啡,嚐了一口,發現光顧著聊天,咖啡已經變冷了。


    “好的,我期待著。”渡邊萬由美迴道。


    接下來要涉及到的包裝手法和各種策略,就是不能對她說,而是要對山內建一說,聽一聽他的意見的東西了。


    ……


    星期一向來忙忙碌碌,岩橋慎一跟山內建一約了星期二下午見麵,就在他事務所對麵的咖啡館裏。


    寒暄完,岩橋慎一把放在座位上的紙袋放到桌上。


    山內建一投以不解的目光,看著他從紙袋裏拿出來一個八音盒,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奇怪。


    他拿個八音盒過來,是什麽意思?


    “我看了鈴木桑和相田桑的演出錄像,兩個女孩子都挺拘謹的,也不夠自然。”明明先勾起了山內建一的好奇心,岩橋慎一卻把八音盒放到一邊,先說這件事。


    他先手,被吊了胃口的山內建一隻能跟著他的節奏,迴道:“這也沒辦法,她們兩個都是之前跟藝能界無關的人士,再加上組隊也才沒多久,還有得練習。”


    “不過這點還請放心,兩個女孩子也不是那種毫無天分的人,加以練習,很快就能克服掉這個問題的。”山內建一替鈴木早智子和相田翔子說話。


    “這個自然。”岩橋慎一附和一句,接著問:“那麽,克服掉這個問題以後呢?她們會成為動作流暢,麵帶職業笑容,像自己的組合名字那樣,能夠用wink和觀眾互動的偶像組合。”


    “啊。”山內建一聽他這麽說,覺得話裏有話。


    “這樣的偶像已經很多了。”岩橋慎一為接下來要說的話做著鋪墊,“要脫穎而出,還是需要一點與眾不同的東西。”


    “與眾不同。”


    岩橋慎一這才把先前跟渡邊萬由美說過的那些話,又對山內建一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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