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電影中的角色來說,小泉今日子是“殺人”,中森明菜卻是要“殺夫”。後者所背負的,要比前者沉重許多。即使如此也還是邁出這一步,中森明菜的角色,看似是一個被拯救者,實際上反而是意誌更為堅定的那一方。


    中森明菜近來琢磨角色,覺得剪短頭發會更加貼近人物的形象。


    但是,她所飾演的,不是一個在決定要做下這件事的時候,才變得堅強的角色,而是自始至終,無論處於何種境況,心中也有一簇微小火苗的人。


    剪短發是件要下定決心的事。


    生出要剪短長發的決定,中森明菜的心裏,此刻也有一簇火苗跳動著。


    ……


    周一,濱崎步重新出現在早餐的餐桌前。少女的情緒似乎已經恢複。她走到岩橋慎一的旁邊,站住了。


    岩橋慎一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濱崎步端起的平靜神態,瞬間染上羞澀與尷尬。這倒微妙地中和了她身上明豔銳利的氣質。


    “岩橋桑。”濱崎步嗓子幹巴巴的。


    岩橋慎一點了點頭,心平氣和,卻也沒多說什麽。濱崎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十分尷尬。


    小狗健太來她腳邊跑來跑去。濱崎步如蒙大赦,站起身來。她看了一眼岩橋慎一,在那一瞬間,覺得岩橋桑想要和她說些什麽。


    可是,隻聽到岩橋慎一把報紙翻得嘩啦啦響的聲音。他並沒有抬頭。


    “我帶健太去散步!”少女稍微抬高了聲音。


    岩橋慎一瞥了她一眼,隨口叮囑:“路上小心。”他神色如常,像個再寬厚不過的長輩。濱崎步麵對著這樣穩重的岩橋慎一,如麵對不能逾越的牆。


    趁宇多田光沒有下樓,濱崎步帶著小狗,快些出門去了。她滿腹懊惱,縱使明菜桑對她說,自己並沒有遭到討厭,仍舊裝著沉甸甸的心事。


    那晚,她對著岩橋慎一大哭大鬧,此事過後想起來,比起羞愧,更多的是恐懼。這個少女來到東京以後,在岩橋慎一麵前各種肆意妄為,總帶著想激怒他的微妙心意。然而,一旦真的在岩橋慎一那裏體會到被冷落的滋味,立刻就不知所措。


    其實,岩橋慎一並沒有故意表現出對她的冷落。但濱崎步內心的微妙情愫,使她在這樣激烈的情緒爆發後,更渴望得到激烈的碰撞,或是溫柔親切的安慰,而非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平靜。


    濱崎步一出門,宇多田光就下了樓。岩橋慎一疑心這孩子是故意躲著濱崎步,但稍微顯露疑惑,就換來少女伶牙俐齒一個反問:“發生了什麽需要我躲著ayu的事嗎?”


    岩橋慎一無奈,隻得打住話題。


    不過,心裏卻有數,對那晚發生的事,宇多田光絕非一無所知。這種情形下,不被濱崎步看到自己與岩橋慎一和中森明菜輕鬆說笑的場景,大約是宇多田光所能想到的溫柔。


    住在家裏的這兩個少女,各有各的聰慧敏感之處。岩橋慎一沒料到,初次擔任監護人,就收留了這樣兩個棘手的人物。


    不僅如此。他看向正和宇多田光笑眯眯說話的中森明菜,不由得想起她前一天的斷發宣言。


    對岩橋慎一來說,無論是從中森明菜對角色的理解方麵,還是從她個人的審美方麵,都沒有理由認為剪短發不合適。他聽中森明菜說完,隻是迴了句:“我還沒有看過你短發的樣子呢。”


    中森明菜卻有些俏皮的迴答:“那麽,這次就請好好看看。”


    這迴答,宛如一陣旋風刮過。


    接連的變化,讓岩橋慎一驀然產生新的生活正在其中醞釀的預感。


    ……


    新的一周,學校裏的氣氛驟然變得微妙起來。走進教室,濱崎步能感覺到來自班上同學探究打量的目光。


    綾子被幾名女同學圍在中間,看到濱崎步進來,她似是漫不經心,向這邊投以視線。可目光隻是在她身上略作停頓,立刻移開了。


    托綾子的福,班上現在人人皆知,濱崎步是被那位岩橋桑選中的少女。


    藝能班上臥虎藏龍,就算是大人物的掌上明珠在此就讀都不奇怪。隻不過,濱崎步一貫給人的印象,與綾子此刻所說的,形成了過大的反差,以至於令人側目。


    原來,這個看上去有些神秘,和藝能班的氣氛格格不入的少女,還有這樣的背景。


    班上的同學,對濱崎步有好奇,亦有探究。


    濱崎步一下子成了班上的熱點話題,然而,綾子始終冷眼旁觀,既不說她壞話,更不表示親近。


    其實,那晚綾子看到的是濱崎步的醜態,而非她故意隱藏的華麗一麵。可這一點,綾子不得而知。將濱崎步的秘密公之於眾,固然是少女的報複,卻也點到為止。


    隻是,濱崎步此時無暇從中體會綾子的友情。


    她心煩意亂,對班上同學的探究愛答不理,也不管是否會落得個傲慢的壞名聲。濱崎步甚至暗含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心想,反正被岩橋桑嫌棄,也沒臉再留在東京。


    “這麽說,濱崎同學會作為歌手出道了?”


    女同學在她耳邊嘰嘰喳喳,“要是唱小室桑的歌,絕對一下子就會紅起來的。”


    要是唱小室桑的歌,那自己和其他人又有什麽兩樣。濱崎步腦中冒出這樣念頭時,忽然想到,岩橋桑希望她唱什麽樣的歌?


    自己不想唱小室桑的歌,那麽,自己想唱什麽樣的歌?當意識到“要唱什麽樣的歌”時,濱崎步一瞬間仿佛身在流水之中。要是隨波逐流,自己就會迷失自己。


    這時,在她的課桌旁,有人停留。長瀨智也彎下腰,露出笑容:“看來你會成為歌手了。”


    初次見麵時,兩人都是電視劇的龍套演員。


    濱崎步聽著他理所當然的結論,不由出言反駁:“那也不一定。”


    長瀨智也愣了一下,目光流露些許探究,“難道你其實並不想唱歌,隻是湊巧被岩橋桑發掘了嗎?”


    “……”


    濱崎步不能迴答這個問題。


    這個少年在她耳邊自言自語:“其實,通往夢想的路未必隻有一條。如果唱歌是離自己最近的機會,那麽,以唱歌為跳板,總歸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出身傑尼斯的偶像,自然有這樣的覺悟。


    濱崎步明知他的話出於好意,卻忍不住有些惱。她抬起頭,與他目光相對:“唱歌才不是我的跳板。”


    長瀨智也目光明亮。他好奇追問:“那是什麽?”


    不是因為有想做的事才唱歌,而是隻有唱歌才能實現她想做的事。


    要這麽說,唱歌真的不是自己的夢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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