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和少女的匆匆一麵,在她的心裏落下了一顆種子。


    岩橋慎一見到濱崎步時,曾在心裏擔憂,倘若自己盲目行動,或許會對少女的成長起反作用。而如今,這顆種子竟以如此的方式長成。


    岩橋慎一不能不在心裏,感慨命運的不可預料。


    然而,無論出於怎樣的理由,又出於何種居心,這個少女找到了自己,如今,就坐在他的麵前,等待一個答案。這使得岩橋慎一意識到,迴答濱崎步的困惑,是他的一種責任。


    咖啡店裏,青少年們旁若無人的說笑著,不管什麽話題,都能引起一陣討論。但店內的這小小一角,卻漂浮著奇異的沉默。


    好事的青少年們,打量角落裏這對奇怪的組合,又彼此交換視線。他們擠眉弄眼的送出自己的猜測,但誰也沒有將話說出口。


    而在這幾個大唿小叫的青少年這裏陷入詭異的沉默時,那一邊的沉默則被輕輕打破。


    岩橋慎一喝下咖啡,慢慢開口。


    濱崎步低著頭,傾聽杯碟碰撞的輕微聲響。接著是岩橋慎一的聲音,他說:“想要為我唱歌,為此從福岡到東京來,ayu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行動力。”


    “這種行動力,是最珍貴的東西。”


    岩橋慎一告訴她,“擁有這樣的行動力,ayu如果想要成為歌手,就有成為歌手的可能。”


    濱崎步抬起了頭。


    她盯視著岩橋慎一的眼睛,不顧和她麵對麵的這個人,是所謂“上位者”的大人。她以自己魯莽的勇氣,試圖親眼確認,這個社長桑所說的話,到底是發自真心,還是出於一種大人的話術。


    岩橋慎一神色平靜,接受著她的目光。


    ……又是那副溫和、包容的樣子。但是,在溫和與包容之中,還有著一種堅定。


    濱崎步相信了他。


    但在這時,岩橋慎一忽然話頭一轉,“成為歌手,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在演員的工作裏感受到的挫折,未必不會在成為歌手的路上再次體會。那些在演員的工作裏不會有的挫折,也許成為了歌手,就要去麵對。”


    “我不能欺騙你,隨隨便便就對你表示肯定。”岩橋慎一說。


    濱崎步的目光,沒有離開岩橋慎一的臉。


    在少女的注視裏,岩橋慎一繼續說下去,“所以,我要說的都是真話。無論遭受怎樣的挫折,當歌手和當演員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歌手不論何時,都要貫徹‘我就是我’的準則。無法做自己的歌手,就無法成為真正的明星。”


    “從這一點來說,ayu伱的個性,是天生的歌手。因為這樣,我對你有信心。”


    岩橋慎一又一次問,“所以,你想要成為歌手嗎?不僅是為我唱歌,也為所有人唱歌。當然,最重要的,為了自己唱歌。”


    “……”濱崎步陷入了沉默。


    岩橋慎一向她說了沉重的,讓她一時半會兒難以消化的話。


    是為了這個社長桑唱歌,所以來到了東京。但是,這個社長桑卻說,最重要的,是為自己唱歌。而後,是為所有人唱歌。


    在這“所有人”當中,是否也包括岩橋慎一?


    如果包括了岩橋慎一,那是否也包括她自己?


    濱崎步從岩橋慎一這裏,得到了問題的答案。走向歌手之路,同樣是一條未知之路。這個聽過她唱歌的社長桑,告訴她,她有成為歌手的可能。


    迴過神來的時候,岩橋慎一拿起了賬單。


    他並沒有立刻就要濱崎步給出她的最終答案。


    ……


    兩個人又重新迴到了熱鬧的竹下通。步行街上,仍舊人潮熙攘。奇裝異服的青少年們換了一波又一波,琳琅滿目的商店,接待著一個又一個新來的時尚少年。


    岩橋慎一問她:“ayu住在哪裏?”


    “您打算送我迴去嗎?”濱崎步反問。


    第一次去唱片公司找他的時候,岩橋慎一就這樣問過她。


    岩橋慎一語帶調侃,“不過,ayu能自己找來這裏,就能自己迴去。對吧?”這也是她說過的話。


    之前在錄音室,濱崎步聽過岩橋慎一以這樣的方式和小室哲哉開玩笑,但換到自己身上,卻討厭他這種玩笑的方式——盡管事實上,最先這麽做的人是她自己。


    她賭氣似的閉口不答。


    岩橋慎一卻自顧自說下去,“要是你跟著事務所的人一起來的東京,那還另當別論。既然是和章子桑一起來的東京,我還是送你迴去比較好。”


    “不管怎麽說,這畢竟是未經監護人同意,帶走了她的女兒。”岩橋慎一說著,笑了。


    濱崎步卻還是和他對著幹,頂撞道:“是我自己來見您的。”


    岩橋慎一點點頭,“說的也是。”


    到底是不願意消解掉自己來見他的勇氣,還是不願意母親因此責怪他?


    濱崎步不知道答案,但還是乖乖報上了住的酒店的名字。


    岩橋慎一沒有即刻送她迴去,倒是舊話重提,問她:“難得來東京,ayu要不要見一見明菜桑?之前我還對她提起過你。”


    “這個您說過。”濱崎步提醒他。


    岩橋慎一又笑起來,“你不肯唱她的歌,我還以為,你已經換了喜歡的人呢。總之,最近她收工的時間都比較早,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飯。”


    濱崎步還來不及反駁他“換了偶像”的玩笑話,先已經意動。


    但緊接著,又聽到岩橋慎一說:“正巧,今天明菜和我一樣,身邊也有個孩子。她比你還要小幾歲……”


    “不要。”濱崎步脫口而出。


    岩橋慎一臉上,流露出驚訝,沒料到被她如此不假思索的拒絕。他問:“ayu不想見明菜桑嗎?”


    “您說的是見明菜桑。”濱崎步說著任性的話。


    岩橋慎一不明白她為何排斥一個未曾謀麵的孩子,有些無奈,“那孩子是公司製作人的女兒,最近借住在我家裏。”


    濱崎步的神情,像是中了猝不及防的一計。


    “她的名字叫小光。”


    “這和我沒有關係。”


    “ayu之後就要到東京,要是再來見我,也許會和小光見麵。這樣,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


    “……”


    “ayu不打算來東京嗎?還是不打算再來見我?”


    濱崎步無話可說,像個在鬧別扭的孩子。從年紀上來說,她的確也還是個孩子。岩橋慎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們走吧。”


    她看著岩橋慎一邁步向前,默默跟上,沒有搭腔。


    迴到車裏,岩橋慎一也沒有和她說話,而是先往濱崎步入住的酒店去電話。等了一會兒,電話被轉給了章子。


    對東京的一切都那樣向往的母親,卻等在酒店裏。濱崎步想到母親是在等自己,低下了頭。


    岩橋慎一客氣的打著電話,“打擾了,我是genzo的岩橋。章子桑,ayu今天來了我的公司。”


    兩個人進行著長輩之間的溝通。


    濱崎步到了這個時候,才有自己是偷跑出來的實感。她默默聽著岩橋慎一和母親通電話。


    “……多謝您的信任。接下來,把ayu交給我就好。晚飯之後,我會送這孩子迴去,請不用擔心。”岩橋慎一和章子似乎在短時間內達成了共識。


    當通話結束,濱崎步沒有追問電話的內容,而是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車載電話,以這樣的方式,逃避“從母親的身邊悄悄離開”這件事。


    岩橋慎一看破不說破。他若無其事,告訴她,“已經征得了章子桑的同意,現在,再給明菜打電話。對了,ayu想吃什麽?日式料理,還是法餐?又或者烤肉?”


    濱崎步默默聽著他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安排。


    ……


    拍攝現場,總給人一種亂糟糟的感覺。但奇妙之處在於,忙亂之中,始終保持著一種有條不紊。


    小助理的工作合約從研音轉到了中森明菜的個人事務所,但每日的工作內容與過往差別不多,隻是薪水待遇更高,出入岩橋家的次數也比以往更多。


    最近,岩橋家的小狗健太,都是由宇多田光帶去散步,小助理的工作被這個孩子分擔的同時,又得到了一份新工作:照顧這個孩子。


    不過,看起來,這個孩子並不需要額外的關注。


    宇多田光帶著她的手持錄像機,以好奇的視角,記錄著眼前的場麵。不在現場添麻煩的孩子,工作人員們隻在最開始對她投以視線,很快就放任她獨自在那裏。


    小助理放下心來,忙前跑後,期間,放在她這裏的中森明菜的私人手機忽然有電話過來。趁著補妝休息的間隙,中森明菜迴撥過去,是岩橋慎一。


    “工作怎樣?”


    中森明菜笑眯眯,“很順利。……這是意料之中,對吧?”


    “那當然了。”


    “這麽說,剛才的問題,就是客套話了。”


    岩橋慎一忍不住歎氣。聽到他的歎氣聲,中森明菜笑話他,“認輸的這麽快。”


    “還是饒了我吧。”岩橋慎一這麽說,中森明菜能想象出他苦笑的樣子。她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問道:“是不是在擔心小光?放心好了。”


    “這孩子可擅長跟著大人去工作了。”岩橋慎一想起自己是在錄音室第一次見到她。夫婦兩個,閑聊了幾句這個住在他們家裏的孩子。


    接著,岩橋慎一告訴她正事,“你還記得,之前提到的那個叫ayu的孩子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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