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府裏有一片很大的蓮湖,隻不過現在還在冬天,所以湖麵上隻有光禿禿的一些荷花的莖葉,前幾天剛下了雪,湖麵有些結了冰,隻是襯著這周圍的沉穩建築,卻也沒有顯得過於蕭條。


    在走過了大半蓮湖的時候,唐昕漫無焦距的目光裏突然映入了什麽,連帶著有些空茫的思緒都恢複了。


    她的心頭一跳,幾乎是迫切又惶恐的看向了湖畔中心的那座小亭。


    湖心亭裏,有幾個人好像正在下棋。


    棋盤前,麵對著他們的方向坐著的人,是個看上去十分德高望重的老者,穿著沉色的厚重馬褂,看上去十分貴氣,而在這位老者的旁邊,還有兩位正在觀棋的人。


    這兩個人唐昕都太熟悉了,一個穿著厚厚的中山棉服,戴著帽子,手裏捧著暖爐,一雙眼睛精神明亮,正是魏老。


    而另一個,黑色的大衣身形優越,深色的圍巾垂在胸前,那張精致的臉絕美而矜貴,在冬日的湖畔,仿若山水墨畫的流麗雋永,隻需要一眼,就讓唐昕魂牽夢縈,是霍祁嚴。


    那背對著他們,正在和那位老者下棋,穿著白色棉服的那個女生......是誰?


    唐昕渾身顫抖。


    “康老?”古英飛也看到了湖畔中心的那幾個人,神色再無剛才的自若,忽然沉了下來,“又被他捷足先登了。”


    唐昕睜大了眼,像是難以消化這句話一般,怔怔的看了看古英飛,又怔怔的看向湖中心正談笑風生的幾人。


    那個穿著馬褂,一派京城人打扮的人,就是康老。


    他看上去就像是從這百年學府中走出來的學者一般,仿佛沉澱了這裏所有的風霜底蘊,一雙眼睛看盡時間滄桑。


    現在是冬天,即使她穿著這麽厚的大衣都覺得很冷。


    但是那邊的人卻能夠坐在結了冰的湖中心下棋。


    仔細一看才發現,亭子的四周都放了炭盆,她不知道現在想要去找這種優質的炭火方不方便,在這種天氣裏,燒炭取火又是否每分鍾都要耗去大量的金錢。


    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看上去十分先進的機器人,腦袋上正在冒著白汽,可愛又機靈。


    但是這些和他們卻又是那麽相配。


    她卻隻能站在湖畔的這一頭,看著那邊的人像貴族一樣,享受著冬季湖畔的寧靜。


    那個女生下了一步棋,像是十分精妙,康老沉默下來,認真的研究著,魏老撫掌大笑了起來,就連霍祁嚴,一向冷淡的目光中都融了暖色,連帶著身後的天空都明亮了起來。


    “那就是魏老的學生?”古英飛的目光中有一閃而過的訝異。


    那個女生,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背影,但是僅僅隻是一個身形就足夠讓人過目難忘,那樣清冷的氣質,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生?


    魏老收了這麽一個學生?


    他真是自信。


    隻不過,康老到底為了什麽,會在剛迴來京城,就直接見了魏老?


    就連唐昕的藥方都沒有能走進康老的研究所。


    坐在魏老旁邊的年輕人是......霍三爺?


    “難怪。”古英飛淡淡的說道,語氣中有一絲恍然,不知道魏老什麽時候和霍三爺的關係這麽好,居然能讓三爺出麵邀請康老。


    唐昕直覺這句話中有異樣,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說道:“老師,你認識他們?”


    她不知道該問老師認識誰,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聽到什麽答案。


    但是她有種預感,好像這一次,有什麽謎底要被揭開了。


    古英飛的語氣恢複了沉穩,但是麵上卻隱隱有些不滿:“昕兒不用著急,就算他們先見到了康老也決定不了什麽,霍三爺的麵子雖然好用,但是康老不是一個隻看麵子的人。”


    霍三爺也隻能夠讓他們下這一盤棋罷了。


    康老是個古怪的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唐昕在聽到他說出“霍三爺”的時候,整個人都晃了晃,清秀的臉上霎時間血色盡褪。


    她盯著亭中正在觀看棋局的男子,舉手投足間矜貴又疏離。


    古英飛在京城中地位不低,而且年齡已經足夠做他們的父親了,可是他卻叫一個比自己小了一輩的人“三爺”?


    古英飛沒有聽到迴答,轉頭看向了唐昕,在看到她麵上的茫然無措的時候,微微皺了眉,這個孩子還是太年輕了,藏不住事,知道她對京城的情況不太了解,於是就說道:“京城中,有很多惹不起的大人物,那裏就坐著三個。”


    古英飛略過了魏老,又說道:“康老,在聖索大學的地位就相當於你們h大的厲老,雖然他並無任職,在京城的醫學研究所,康老一手建立的項目就有將近一百個,你能夠數得上的研究教授,都是康老帶進研究所的。”


    這就說明,即使康老現在不在研究所任職,研究所裏也全是他的人。


    “至於那個絕對出色的年輕人,就是這京城裏,攪動風雲的存在了,霍家在京城,就是給這座城蓋的那個帽兒,霍三爺是霍老爺子唯一的繼承人,輩分很高,見了他,叫一句三爺就對了。”古英飛依舊耿耿於懷,魏老究竟是什麽時候和霍三爺搭上的線。


    唐昕整個人都在顫抖,她的心口疼得幾乎站不住。


    霍祁嚴不是一個小醫生,也不是h大的校醫,更不來自s市的沒有家庭背景小資家庭,他出身於京城,是京城排名第一號的霍家繼承人。


    即使在京城,他都能說一不二。


    在h市,他像是發著光的神祗,但是她卻不知道。


    明明曾經,她離霍祁嚴那麽近。


    唐昕雙眼通紅,她僅僅攥著胸前的衣服,悲傷的想要尖叫。


    就在這個時候。


    一直背對著他們的女生起了身。


    走到霍祁嚴的旁邊,說了什麽,然後在霍祁嚴起身時候,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來了,霍祁嚴起身的時候,把手裏的暖爐放在了她的懷裏,然後細心地把她的帽子整理好,護住了耳朵。


    在霍祁嚴轉身坐下的時候,被擋住的顧念暴露在視線中,露出了一張精致絕色的麵龐,絲毫不比霍祁嚴遜色。


    唐昕睜大了眼,如遭雷掣!


    那張臉,即使隔得再遠,她都不會認錯。


    是顧念!


    為什麽!


    為什麽她會在京城?為什麽她會和魏老坐在一起?為什麽她剛才能和康老下棋?!


    唐昕雙目猩紅,眼中布滿了血絲,無數個瘋狂的想法在她的腦袋裏飛速湧出,幾乎就要爆炸了。


    顧念居然是魏老的學生?!


    在魏老拒絕了自己之後,他居然收了顧念?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是因為魏老知道了顧念才是何奶奶的孫女嗎?


    是在何奶奶去世的時候?還是在她的拜師宴結束之後?


    顧念居然也來到了京城,還是以魏老的學生的身份!


    憑什麽!


    “魏老這個徒弟,長得倒是不錯,從外表來看,足夠出色。”古英飛的語氣有些冷,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情緒,隨後冷哼一聲,調教抬腳走了,“昕兒,我們迴去,接著等康老。”


    唐昕狠狠攥住自己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了手心,疼得她想哭。


    在古英飛疑惑的看過來的瞬間,她猛地低下頭,擋住了古英飛的視線,然後低低的嗯了一聲。


    古英飛的麵上露出了一抹了然,語重心長的說道:“昕兒,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但是需要沉得住氣,我們去等,今天一定要見到康老。”


    湖心亭。


    霍祁嚴執白子先行,他的手指白皙修長,夾著棋子的時候,更顯得凝如白玉,十分好看。


    康老笑了笑,然後也落了一子:“看來我今天是要輸到底了,不過三爺是什麽時候拐走了我的明珠?”


    顧念抱著暖爐,白皙盈玉的指尖被暖的發紅,她盯著棋局,在聽到康老的話的時候不冷不熱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唇,沒有接話。


    “蓄謀已久,正在收網。”霍祁嚴再次落下一子,好聽的嗓音中帶了些笑意。


    康老和魏老相視一眼,都大笑起來,他搖搖頭,有些無奈:“我的明珠價值連城,三爺怕是不好下手,護著她的人多著呢。”


    霍祁嚴夾著棋子敲了敲白玉棋盒,發出了清脆好聽的聲響,他眉眼淡淡,慵懶矜貴,輕笑:“那今天這棋,我是非贏不可了。”


    時間已經過了四點。


    京城的天色暗了下來,氣溫也冷了,即使裹著一件大衣抱著暖手袋,唐昕也冷的發抖。


    她和古英飛站在研究所外的牆邊,盯著迴研究所的那條小路,望眼欲穿。


    他們已經等了整個下午了。


    小路的盡頭開過來了一輛黑色的紅旗,車牌是京城的,有錢都難買到的車牌號。


    古英飛和唐昕的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去。


    “康老!”


    古英飛帶著唐昕走到路邊,這是一個非常巧妙的位置,其實不算是攔了車,但是要直接從他們的旁邊開過去,也確實不太禮貌。


    車子果然停了下來。


    後座的車窗被按下來,康老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們:“你們是?”


    古英飛笑著上前了一步,看著車內的康老,禮貌的說道:“康老,我是醫學研究院的古英飛,也是您的後生,我給您遞了拜帖,您今天剛好有事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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