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天被這樣的音凝嚇到了,她若是嚎啕大哭,自然哄一哄也就過去了,可她現在這個明顯是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的樣子卻讓軒天束手無措,隻能拍著她的背柔聲說道:“喂,連音凝,堅強點,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再說話,甚至連唿吸都是輕輕的。帝君頭盔下的臉麵含微笑的看著那個微微發抖的白影,淡笑不語。


    良久,音凝才止住心中無限滋生的恐懼,一邊下定決心再也不要讓軒天涉險,一邊站起身來走過去看被九天製服的妖靈。


    她周身纏繞的濃重的紫黑色瘴氣已經盡數消散,倒在那裏的不過是一個穿著舊櫻色長裙的年輕女子。隻是那一張比死人還慘白的臉上到處都是絕望和恨意,即使是昏厥中,眉心的川字也未曾消去。


    想起記憶裏櫻憐那張巧笑倩兮的臉,再看眼前這個人,音凝陡然生出一股與她年歲和閱曆不符的悲哀來,喃喃重複著一句話:“天地蒼茫,何處為寄...”


    邊說邊蹲下身去,雙手凝出治愈的白光,慢慢的拂過櫻憐的周身。被治愈之後的櫻憐儼然煥然一新,麵色不再蒼白如紙,雙手也不再枯瘦如枝。但,卻仍舊不肯醒來。


    音凝試探著喚了她好幾聲,後者都毫無反應。


    突然,一雙手搭在了音凝肩上,她迴頭便對上了軒天溫柔的眼睛。心跳陡然一頓,旋即心生一計,站起身來在軒天耳邊低語起來。


    說完,軒天微蹙著眉問:“行得通嗎?”


    音凝抿唇道:“眼下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試一試了。”


    於是軒天點頭,依言蹲在了櫻憐身邊。他不問音凝這突然趕到的援軍是從何而來,也不問音凝為什麽不殺這妖靈反倒還要救她。更不問音凝她眼角眉梢這濃重的悲傷是所為何事,隻是照著她的話,握起了櫻憐的手,柔聲說道:“櫻憐,我是十四。”


    話音剛落,軒天便感覺到櫻憐的手猛地一攥。(..tw無彈窗廣告)


    於是他接著說道:“櫻憐,還記得那一夜,晚風微涼,你我伴坐院中,把酒言歡嗎?”


    櫻憐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似乎很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


    軒天繼續誘哄:“你自煙舞傾城,為我舞的那曲劍,我此生銘記。”


    櫻憐的身子開始顫抖。明顯在做著劇烈的掙紮。


    “一心一意仰君倚,一詠一吟頌慕意;一唱一和梧桐語,一朝一夕伴相依;一顰一笑入夢囈,一夢一醒浮生漪。”


    最後這首詩被吟誦出來之時,櫻憐的眼角倏然滑落兩顆晶瑩的淚珠。然後一邊輕聲喚著“十四”,一邊緩緩睜開了雙眼。


    然而,入眼的卻不是那顆耀眼的淚痣。櫻憐一驚,快速的抽迴手往後退了一段,然後目光警惕的看著軒天。


    軒天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剛要開口解釋。身後的音凝便一步跨到身前,深深的看著櫻憐已經清澈了的眼睛,問道:“琴尾雨燕。你可還記得我?”


    不隻是櫻憐,連軒天也吃了一驚,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音凝。這妖靈確實是琴尾雨燕所化不假,可是音凝並沒有參與上一次的絞殺,又從何得知?


    櫻憐卻仔細地看著音凝良久。突然笑了:“是你救了我。”


    既然櫻憐還認得自己,那麽事情就好辦多了。音凝便悄悄的鬆了一口氣,說道:“跟我迴去吧,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櫻憐並沒有猶豫,便順從的點了點頭。


    音凝這才顧得上迴身,向空中的九天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尊敬的說道:“帝君,這一次多謝你及時趕來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謝,若是今後有用得上音凝的地方盡管開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話雖如此說,但音凝卻清楚,九天早晚是要迴到天樞宮裏的,又哪裏用得上自己。此番相助純粹是不計迴報的單方麵的給予。(..tw好看的小說)可自己若是不這麽說,音凝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表達自己的謝意。


    果然,九天爽朗的一聲大笑,道:“你這丫頭倒是見外,當初給你玉玦的時候說過的,隻要你有難,我定會出來幫你,不必感謝。”


    然而,九天心中也是震驚的。當初給音凝這個信物,無非是因為她是百裏蕭何的後人,而自己也僅僅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並未曾想到音凝真的能將自己從驚門裏帶出來。若非是她已經擁有了強大無比的力量,又怎麽能打破天柱星的防鎖,將自己召喚出來呢?而當她擁有能將自己召引出來的力量之時,有哪裏還用得著自己的幫助?可看著眼前的音凝,雖然較之在天樞宮裏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卻也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麽能力能喚的出自己來。九天的心中,也是十分驚詫的。


    然而,這也正是這個百裏音凝讓自己在意的地方,似乎總會絕處逢生,做出些驚人的舉動來。九天暗笑了笑,不得不再仔細思考著,自己將魂魄交給她,究竟是因為她是蕭何的後人,還是其他?想到這裏,眼神裏的笑意便更濃了。


    “不知帝君能在外界呆多久?”音凝又問。


    九天卻不給出明確迴答,隻道:“暫時不用迴去。”


    “那請帝君與音凝一同迴去吧,好讓音凝一盡地主之誼。”


    九天笑著說道:“也好。”然後看了眼音凝身上已經凝出了黑紅色血痂的傷口,微微皺眉,“你還是先照顧一下你身上的傷吧。”


    音凝這才想起來自己也結結實實的挨了櫻憐一鞭,方才太過焦急,心思全在軒天身上倒也沒覺得有多疼,現在被九天一提醒,瞬間覺得疼的錐心刺骨,火辣辣的痛覺一直蔓延到肋骨上。一時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吃痛的沉唿。


    軒天一驚,連忙走上去扶住音凝,入眼便看見她身側那一道長長的鞭傷。和初見她時一模一樣。傷口自脖頸到小腹,凝結的血液浸染了白衣,觸目驚心的紅。


    “連音凝,你...”軒天心疼的蹙起了眉。


    音凝卻遙遙頭:“軒天哥哥,無礙,先迴去吧,風引大哥他們該著急了。”


    本應該讓軒天為自己吹一曲治愈之曲,然而他也是剛剛從鬼門關上走過一遭的人,哪有多餘的靈息來分給自己。於是音凝便故意做出一副不痛的樣子,麵上笑的風輕雲淡的。軒天雖然懷疑。卻因為體內靈息空虛想吹出治愈之曲已無可能,見她確實沒什麽痛苦的表情,便歎了口氣同意先迴去。


    九天目光灼灼的看著音凝隱忍的笑。目光中不禁多了三分敬意。


    音凝極力忍耐著失血過多而不斷侵蝕意識的模糊感,與軒天等人往迴趕。路上,音凝思忖再三,還是向櫻憐問起了那以後發生的事情。


    “我本就是來七星城找我家小小姐的,卻因貪戀凡塵而墜落情網。自知不該。被上神將了一軍以後自知與十四有緣無分,想要尋到小姐就迴去。可是,上神卻不肯放過我。”櫻憐說著,眼神幽幽暗燃,音凝注意到了她泛白的指尖。


    在櫻憐意識裏看到的那個紫衣女子,和在自己夢裏那個與風引對峙的紫衣女子是同一個人。這一點音凝不會看錯。她想起紫衣女子的在櫻憐耳邊低聲說的那句話,便知道她定然不會輕易的放過櫻憐。


    果然,櫻憐接下來的話便驗證了音凝的猜想:“我無意犯人。人卻來犯我。一開始,我為了躲避,風餐露宿,盡可能的不與紫薇教有絲毫關聯。我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直到...”櫻憐的聲音開始哽咽。眼中也隱約閃著淚光,“直到十四找上我...”


    “十四?”音凝不解。難道天璿沙漠上的那心口上的一刀,還不夠兩人恩斷義絕麽?


    櫻憐輕輕落下了衣領,一道猙獰的傷疤便出現在音凝眼前,音凝大駭:“是十四?!”


    櫻憐點頭:“直到十四找上我,我看到他眼裏洶湧翻騰的恨意,我才知道自己一味忍讓的做法有多離譜。紫薇教四處犯案,殘害無辜,燒殺搶奪,無惡不作,卻都留下我的名號。十四自然恨我恨得入骨。試想,一個你傾心相對的人,一個你全心相信的人,轉眼間便將矛頭指向你,你作何感想?寒冬末月,霜雪漫天,卻涼不過我的心。”


    然而櫻憐不知道的是,音凝卻對這種感覺感同身受。


    “他要殺我,他是真的要殺我啊。嗬,”櫻憐說著居然笑了起來,眼角的眼淚卻決堤而落,在殘月的清輝下更顯淒涼,“如果殺了我能讓他不再難過,我寧願死在他的匕首之下。可是,我明明都已經毫不反抗的撞上他的匕首,可他的表情卻比一開始更加痛苦絕望。我才知道,他像我愛他一樣,仍舊愛我。而上神的目的,便是要我們兩個相互殘殺,永遠活在彼此折磨的痛苦之中。”櫻憐說到這裏,儼然已經無法再說下去。


    而音凝,也明白了櫻憐為什麽會變成如此可怖的出妖靈現在玉衡城的原因。


    “你是在追殺紫薇教眾,是嗎?”從皇甫時欞繼位以來,玉衡城便淪為紫薇教的聚居地,櫻憐會在這裏,也是情理之中。


    櫻憐點點頭,目光陰鶩而冰寒:“不殺光他們,我誓不為神!覆滅紫薇教,這也是十四的願望。”


    音凝怔住。


    情,到底為何物?十四連翻兩次的要至櫻憐於死地,她卻仍舊心心念念,毫不介懷的為他著想,替他分擔。


    音凝尚且年幼不懂,卻未曾想過以後當她遇到這樣的境況時,做出的選擇也是一樣。


    軒天在一旁沉默的聽著,不時悄悄的看兩眼音凝。說不出為什麽,他總覺得不會再見到那個古靈精怪,天真如同璞玉一般除了變強再也毫無心事的音凝了。


    音凝重傷虛弱,櫻憐心傷難愈,軒天心事重重,一路上竟再也沒人說話。


    直到迴去見了風引,櫻憐一直黯淡無光的眼睛卻倏然熠熠生輝,盯著風引似乎想要在他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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