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無利不起早,劉懷東到平涼村來,無非就是水渠的事。


    劉懷東說,平涼的水渠上遊離富安村隻有十一裏地,如果從最近處接口,隻需半個月的功夫就能引入富安。


    但這個事不太好操作,因為趙正當初構思盈倉渠的時候,是沒有直接考慮富安村的。一是因為地形,二是因為渠口附近的上遊,都是古河道,沒有開墾價值。


    不過盈倉渠原本是要過周集的,隻是因為周集的毀約,才讓趙正在周集外繞了個大彎。如今想引渠水去富安,最經濟的操作便是打通周集,然後從周集引水。


    雖然路程會遠一些,但是主渠經過周集去富安,一路都是田地和可開墾的荒地,能減少許多分渠的開挖工程量。而且周集的廢渠也能減少相當一部分土方量。


    趙正在地上畫圖,和劉懷東解釋這方麵的操作和實際困難,然後毫不猶豫地把鍋全部甩給了周集。


    如今這局麵,想要引一條水渠,要麽自己去挖,要麽就到周集找周二和去鬧。


    不然沒轍。


    劉懷東聽的很認真,而且以他的經驗,他知道趙正這迴沒有忽悠他,字字句句,全是道理。


    於是,劉懷東第二天就到周集去了。


    據說兩人沒談攏,劉懷東差點和周二和打起來,要不是勢單力孤,趙正的老泰山估計要糟。


    但這事並不算完,因為上平鎮的範圍內,大通河唯一開的口子就在平涼,其餘村子誰也沒這個能力再去開一條盈倉渠,但是誰都眼紅盈倉渠給平涼帶來的不可估量的前景。


    於是沒過幾日,劉懷東又糾集了河背、沙溝、口子店、拉爾卡、廖家幾個村子的裏正,外加孟順胡楊不請自來,管你是漢人還是迴鶻人或是吐穀渾人,八村領頭羊坐了兩架馬車,氣勢洶洶地又殺去了周集。


    那架勢當時就驚動了耆老,老人家腿腳不方便,於是就雇了兩個轎夫抬著,跑了二十幾裏地,到了地方一看,九人在周二和家打得鼻青臉腫。


    周二和家的大女子周盈把周二和推進了裏屋,死死地守著,眾人鬧歸鬧,但對女子不好動手,才暫時被分隔開來。


    耆老氣得差點歸西,拄著拐杖嘴唇都在打顫,問周盈:“你家郎君趙元良呢?”


    周盈實話實說,“迴耆老,我家郎君去縣府送冊子去了。”


    “兔崽子!”耆老便罵道:“把自家婆娘推出來擋拳腳,自己卻跑縣府裏去了!他這渠修得可是太好了,把我上平鎮修得是人仰馬翻,你們這群丟人現眼的家夥,滾!趕緊滾!”


    幾個裏正不敢造次,紛紛向耆老作揖,但卻就是不走。


    劉懷東道,“今日這周集,他答應便罷,他若是不答應,我富安來幫他周二做這個主!”


    門口圍觀的周集村民看熱鬧不嫌事大,有人叫嚷道,“富安了不起?你們要引渠水,你們自己去挖便是,跑到我們周集來,又是做甚?”


    劉懷東怒目而視,帶頭聒噪那人心虛,揣著兩手跑得飛快,耆老道:“是周二那侄兒吧?好好的一個周集,盡被一些不相幹的廢物攪得烏煙瘴氣!周二和,你且出來,我倒是想聽聽,你到底是聽你女婿的,還是聽你侄兒的?”


    周二和在裏屋悶頭倒在炕上,腰上腿上頭上方才糟了幾人的拳腳,此時隱隱作痛。


    “你個沒出息的貨!若早聽了元良的話,何至如此?”餘氏痛哭流涕,戳著手指頭數落,“盡叫那周奎牽著鼻子走,為了那幾貫小錢便去得罪平涼,你可知曉你家兩女子是平涼的媳婦?如今旁人打將上門,你侄兒呢?可顧你死活?”


    周盈抹著淚跪在周二和麵前,“爹!你醒醒吧,周奎他不是好人!他攛掇大勝叔和大於叔,就為了多要兩貫錢買花酒,大勝叔和大於叔本分,你卻不能慣著啊!”


    周二和默默地坐起身,周盈接著道:“你是我爹,是元良的丈人,有些話,他對你說不出來,但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把水渠修到周集,爹!你不能再任由周奎胡作非為下去了,你是裏正,你得擔得起全周集人的身家福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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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趙正拿著冊子,眼皮不經意地跳了幾下。


    因為春耕,縣府裏沒什麽人,縣丞大人忙著整理田籍戶冊,也沒空招唿,讓趙正自便。趙正翻了幾本縣衙的卷宗,盡是雞鳴狗盜的小案,頓感無趣。


    “怎麽地?你還有心情翻卷宗?”縣丞瞄了他一眼。


    趙正嘿嘿嘿地笑,“大人啊……”


    “打住!叫我官職便是,大人二字我可擔待不起!”


    “古縣丞,老古!”趙正一屁股坐在桌案上,拿著冊子問,“你覺得我是不是個人渣?”


    “確實不是個玩意兒!”古縣丞笑道,“把自己婆娘和老泰山賣得明明白白地,你也不怕遭雷劈!”


    “不至於!”趙正道,“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至於動手,就算動手,他們也不至於打女人。”


    古縣丞收拾著桌麵,問,“那你打算呆多久?你覺得這事怎麽能算完?”


    趙正正色道,“等我老丈人想通了,這事就算完了。周集不動,盈倉渠就動不了。盈倉渠動不了,我劉叔到時還得去平涼找我……”


    古縣丞不解,“你再給他們挖一條不就完了?”


    趙正搖頭,“談何容易,人力物力就不談了,我平涼是因為服我,我要跑別的地方再去挖一條渠,誰服我?這其中關鍵,不足道也!”


    “你趕緊下來!”古縣丞拍了他一巴掌,“還不足道也?”


    趙正也不辯解,從桌案上跳了下來。


    平涼之所以能挖出盈倉渠,而別的村不行,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吃了公有製的紅利,這其中的門道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他也懶得解釋。


    別說和君權王權相比,就說和地主階級比起來,公有製便是天生的死敵,小範圍弄弄無傷大雅,若是搞大了……他一個小小的裏正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正歡,卻忽聽衙外一通鼓響,古縣丞一臉笑意頓時凝固,神色間也變得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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