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坐了一會兒,又站了起來,沿著大帳走了一圈,又坐下。


    “將軍,不如讓末將帶領一百兵士出擊一下,看看敵軍的伏兵在哪兒?”一個百夫長實在忍不住了,請戰道。


    “不可出戰!”徐晃斷然否決,敵軍三千伏兵,且不知在何處,一百人衝過去,片刻之間就會被圍殺。到那時候,無論是他救還是不救,都是敗局,因此出擊毫無意義。


    “可是,將軍……”


    那位百夫長還想說,卻被徐晃揮手製止,大營中依舊一片沉寂。


    “報將軍,張平百夫長迴來了。”營外衛士來報。


    “請他進來!”徐晃的聲音依舊很平穩。


    張平挑簾進來,抖落身上的雪花,向徐晃行了一禮,“稟將軍,鮮卑軍此次攻城,確如將軍所料,雖然聲勢浩大,但攻擊力並不強,看起來像佯攻,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屬下在準備迴來時,卻發現鮮卑軍又組織了三千兵馬,攻城器械充足,前去增援。”


    徐晃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本來他的五百兵士是為了牽製鮮卑軍,讓他們不能放心攻城。可是如今,鮮卑人先是利用佯攻想引誘他出去,將他伏擊。發現被他識破,又變佯攻為主攻,有三千伏兵牽製自己,守城隻能靠田疇和郝昭了,看來素利也絕非等閑之輩呀。


    “將軍,六千人攻城,城中隻有一千五百人,我們若不出擊,恐怕……”


    “大家各自迴營,沒我的命令,不準出戰!”


    “將軍……將軍,我知道你擔心什麽,縱然有伏兵,死戰而已,有何懼之!”


    “退下!”徐晃厲聲喝道。


    幾個百夫長互相望了望,隻好退了出去。丁偉軍中軍令是非常嚴的,他們不敢違抗。


    徐晃的心中也是萬分緊張,而他所考慮的,不是簡單的死戰或者戰死,而是如何能解代郡之圍。


    代郡城樓上,田疇和郝昭早已經沒有了剛才的輕鬆。原先攻城的三千鮮卑兵停止了攻城,但並沒有退迴去,而這時又從鮮卑大營中出來三千兵士,而且還帶著許多攻城器械,這一次他們要強攻了。


    郝昭又一次檢查了各種守城器械,弓箭、投槍、滾木、雷石、盾牌、木板、油鼎等,樣樣都準備到位,唯一不足的就是兵士,隻有一千三百多人。好在這些兵士雖然是才征招來的,但卻不是新兵,有很多獵戶出身的,箭射得很準。


    鮮卑軍列好陣勢,真正的攻城馬上要開始了。


    鮮卑軍呈“山”字形,向前慢慢推進。中間是步兵三千,前排的一千人手持盾牌、長刀,後麵的兵士沒有拿盾牌,抬著雲梯,在雲梯的後麵,竟然還有兩輛衝車,上麵是巨大的撞木。兩翼騎兵各是一千五百人,個個手裏拿著強弓,箭壺中插滿了羽箭。


    總共六千人的鮮卑大軍,刀光映著白雪,寒氣逼人。


    城樓上吹起了號角,漢軍兵士密布城頭,灰黑色的皮甲上有一層厚厚的白雪,誰也顧不得去抖落它,仿佛遠處被大雪覆蓋的鬆林一般巋然不動,看陣勢漢軍與鮮卑軍大體相同,但實際上他們在人數上相差很大。


    突然之間,鮮卑軍的鼓聲大作,狼旗在風中獵獵招展,兩翼的騎兵率先出動,中軍兵士則依舊邁著整齊步伐,向城下推進,每跨三步大喊一聲“殺”!驚天動地。


    這時,兩翼騎兵已經唿嘯而來,他們騎射的本領一下子盡顯無遺,一陣陣箭雨飛上城頭。而步兵也邁開大步向前奔跑,如黑色潮水般席卷而來。


    郝昭看著城下的鮮卑軍,等到他們跑到了一個小木樁的跟前,大喊一聲,“放箭!”


    反擊的利箭射出了,那個不引人注意的小木樁就是郝昭早已經測試好的最佳射程,鮮卑軍的盾牌手趕緊舉起盾牌,但依然有許多箭支射入了他們的身體。而最慘的則是那些騎兵,一下子人仰馬翻,慘叫聲不斷。


    “嗚——”進攻的號角吹得更響了,鮮卑人不顧死傷,拚命往前衝,很快過了壕溝,將雲梯搭在城牆頭上。


    “投槍!”郝昭麵無表情,冷冷地喊出兩個字。


    一陣唿嘯之聲,密集的投槍射入敵群,一個個木盾被刺得四散裂開,許多鮮卑軍被釘死在冰冷的地上,但後麵的鮮卑軍依舊踩著同伴的屍體向前衝。


    “滾木雷石!”


    “轟隆隆”仿佛地震一般,巨大的石塊和木頭砸了下去,頓時城下血肉橫飛,變成人間地獄,連郝昭都有點不忍直視。


    但是鮮卑將領這一次是鐵了心要攻入城中,號角聲不停。鮮卑軍不敢後退,采用人山戰術向前衝。騎兵也離城頭更近了,二千多人齊射,城頭上慘叫聲連連,傷亡很大。


    衝車終於到了城門口,上麵巨大撞木撞向了城門。


    “咣——”沉悶的一聲響,整個城樓一陣晃動。


    “快,弓箭手,射衝車!”


    弓箭手一輪齊射,可是大多數箭都射在撞木上,毫無作用。長槍兵剛一露頭,就被城下的一陣箭雨射殺,無法將投槍射向衝車,“咣咣”的聲音已經響了好幾次了,城門隨時都可能被撞開。


    “油鼎!”


    四個兵士抬著一個巨大的油鼎,在十幾個盾牌手的護衛下慢慢向城門一方移動。


    一陣又一陣的箭雨飛來,許多盾牌手倒下了,箭立刻射到了抬油鼎的兵士的身上,油鼎翻倒在地。


    “啊……”一陣慘叫,好多兵士被沸騰的滾油燙傷。


    一滴火油滴在郝昭身上,他身上的皮甲馬上燃燒起來。郝昭一把撕下那塊燃燒的皮甲,扔在地上,那塊皮甲上的火依舊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望著地上燃燒的皮甲,心中萬分焦急的郝昭突然心中靈光一現,從箭壺中立刻取出一支箭,用箭頭猛地紮在那塊燃燒的皮甲上,然後射向衝車。


    “啪”一聲,箭頭沒入撞木中,火依然沒有熄滅。


    鮮卑軍一看大驚,趕緊滅火,可是郝昭的第二支“火箭”又到了。


    城上的弓弩手一看,都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塊皮甲,插在箭頭上,然後在火油中一蘸,射向衝車。刹那間,一道道火舌噴向衝車,衝車立刻燃燒起來,衝車旁的鮮卑兵嚎叫著四散逃開。


    “殺——”剛摧毀衝車的郝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忽然城頭傳來一陣喊殺聲,隻見鮮卑軍已經有很多兵士趁這個時機從雲梯爬上了城頭。


    “殺——”郝昭大喊一聲,抽出長刀衝向鮮卑軍,其他的兵士也都殺了過去。


    雙方排山倒海般相撞了,好像隆隆沉雷響徹深穀,又如萬頃怒濤撲擊群山。長刀與彎刀鏗鏘飛舞,長矛與投槍唿嘯飛掠,密集箭雨如蝗蟲過境鋪天蓋地,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顫抖!


    這是真正的拚死搏殺,鐵漢碰擊,猙獰的麵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在大雪中彌漫,整個城頭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


    將士們的眼睛早就被血肉糊住,分不清敵我,隻是憑著不同的皮甲,不同的兵器分辨敵我。


    “殺——”突然城頭上又衝上來幾百兵士,雙方都不由自主的望了望,感覺當然是冰火兩重天,隻見田疇帶著一隊生力軍殺到了。


    “殺!殺光鮮卑狗!”郝昭和田疇同時大叫,漢軍一下子士氣高漲,戰力提高了幾倍,很快將衝上城頭的鮮卑軍殺光,又將搭在城頭的雲梯燒毀。


    “殺——”城下一陣喊殺聲傳來,田疇和郝昭向下一望,頓時心裏涼了半截,隻見又有大約三千鮮卑軍殺向城下,而這時城頭上能戰之兵已經不足五百了。


    城下的鮮卑軍一看援兵來了,重新又燃起了鬥誌,狂叫著將無數雲梯架在城頭。


    “火箭!”郝昭大吼一聲,扔下刀,在箭壺中去取箭。可是卻發現,箭壺已經空了!


    弓弩手將自己所剩不多的羽箭蘸上火油射了出去,然後重新拿起了刀槍,和已經攻上城頭的鮮卑軍殺在了一起。


    這時,城外的山穀中殺出來一隊騎兵,很快和鮮卑軍撞在了一起。


    “是徐將軍!”田疇看都不看,他知道徐晃該出擊了。


    徐晃早就在山穀中心急如焚,可是鮮卑那三千援兵不出,他的五百兵馬根本不敢動,如果貿然出去,中了鮮卑伏兵,很快會被全殲,不但與事無補,反而會影響守城兵士的氣勢。


    現在終於等到鮮卑軍提前出來了,他的這五百人猶如下山的猛虎,衝向敵陣。


    徐晃的殺入,讓鮮卑軍有些措手不及,稍稍緩解了城頭的壓力,但是他的人畢竟太少,城下的鮮卑軍雖然傷亡慘重,但依然還有五千多,五百人衝進五千人的大軍中,仿佛一粒石子落入湖中,隻是激起了幾圈波紋,穩住陣形的鮮卑軍一輪反撲,徐晃的兵士便出現很大傷亡,隻是由於他們非常兇悍,沒有潰敗,拚死血戰。


    城頭上,田疇雖然是文士,可這個時期的文士都有一手好的劍術,他不停地砍翻鮮卑軍,口中還念念有詞。當然隻有他知道,他在默念著“主公,主公”。


    “轟隆隆……”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低沉而密集的馬蹄聲。


    “主公來了,主公的援軍來了,殺呀!”田疇突然一陣興奮,“嗷嗷”直叫。


    果然,人人都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遠處黑壓壓的一隊鐵騎殺來,大漢的龍旗在風雪中飄舞,龍旗旁邊一杆旗上有一個鬥大的“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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