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兩旁是數不盡的瓦礫。尋常人家的窗門破碎掉之後又明目張膽地遺落在路上,碎屑與垃圾,水與火,灰塵與泥土,被毀掉的城池儼然成了不毛之地。


    在參差的斷壁殘垣之間,燒灼之後留下的焦味大地刺鼻。幾隻死去的天妖點綴其中,仿佛黑色的棉布上繡了兩片綠色的葉子。


    及其不平整的地麵很容易崴到腳,尤其是這些雪上加霜的磚石,分明是在考驗人們的反應判斷力與骨骼承受能力。然而即使是這樣惡劣的路麵,仍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專門挑揀那些道路毀壞嚴重,路障多地無法正常行走的地方走。在普通人眼裏看來,這樣的人分明就是個神經病。


    這個神經病便是洛承。


    天空的警報還沒有完全消除,時不時地便會有飛行天妖出現在視野之中。這些家夥嗅覺靈敏,遠超娛樂狗仔隊。一旦被他們逮到,那麽整個天妖大軍都將會知曉你的行蹤。


    那麽洛承選擇這樣一條路便不足為奇了。


    依靠斷壁廢墟來掩飾自己的行蹤,煙霧也能起到很好的隔離效果。洛承盡可能地走“彎路”,很幸運地沒有被天妖發現,即使他們的頭頂上方至少飛過了五隻天妖,而且其中還有一隻等級為陰伺。


    上麵我用了他們這個詞,他自然是代表洛承,而這個“們”則是沐雨霏。


    她手上頗重,已經無法正常站立。於是洛承隻好背起她,履行自己對蘇東何的承諾。


    當然,過程伴隨著沐雨霏的掙紮與反抗,洛承一個手刀將她擊暈了,這才徹底地將她的嘴巴封住。


    他還記得蘇東何那猶如托孤的眼神,說:“無論如何,你要保證她的安全。謝謝。”


    那聲謝謝異常沉重,仿佛說完這兩個字,他們便永生都不再見麵了似得。雖然他和蘇東何不熟,但是透過這句話,他覺得蘇東何這個人還不算賴。


    黑色的靴子踩過滿是棱角的石子,洛承身輕如燕,並不感到疼,蜻蜓點水地一下便過去了。


    背上的人還處在暈迷當中,因此分外安靜。他本能地想到很多年前的哪個夜晚,那個被天妖包圍嚇得哇哇大哭的女孩,她有著明如星辰的眼睛,雖然被淚水包裹住,然而那油然而生的倔強與堅韌卻淋漓地表露出來。月光之下,萬物皆披上了一層寒霜,在陰森晦暗的灌木從裏,她很小心地蹲抱著自己,森林裏吊詭的嚎叫,雖然嫩卻對皮膚殺傷性十足的草葉,這對年幼的她來講都是一種極富有挑戰的東西,每一件都像是會齧噬靈魂的惡魔。


    最要命的是,幾隻天妖正瘋狂地搜尋著她。暗夜為它們的醜惡增添了一層恐怖,它們的眼睛發出詭異的光芒,像是狼的眼睛,卻比狼要邪惡百倍,也更加令人膽寒。


    沐雨霏竭力保持鎮定,她瞪著驚恐的眼睛,害怕的不敢唿吸,更不敢哭。抖擻的身體,將身旁的草撞得顫巍巍了。


    一如命中注定的相遇,在這樣一個亟需英雄出世夜晚,蒼涼的月色像極了霜雪。洛承沒經過任何猶豫地將沐雨霏救下來,也並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多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是對沐雨霏來講,這一夜足以改變她的一生。


    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是何等地仗義恩仇。


    滾滾的硝煙似乎永遠都散不去了。奔跑的洛承覺得背後的人動了一動,他想許是她醒了,便感覺到她在自己脖子上重重地掐了一下,氣氛道:“你為什麽偷襲我?”


    很疼的一下,一定掐紫了。


    洛承咧了咧嘴,一邊奔跑著,一邊問道:“你認得我?”


    沐雨霏毫不猶豫地道:“認得,但,你不認識我吧?”


    疲憊的倦意令她的聲音低到無法辨識,但由於她在他耳側說出這一番話,因此洛承並沒有遺漏任何信息。


    “怎麽不認得,我救了你兩次了。”洛承淡淡地說道。


    沐雨霏閉著眼睛,似乎及其困倦了。但仍是強撐著,眼睫抖了抖,有氣無力道:“哪裏來的兩次。”說完又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睜開眼睛――雖然是猛地睜開,但是這個猛卻有點兒華而不實,因為無論是她張開眼裂的大小,還是速度,都侮辱了猛這個字。然而鑒於沐雨霏現在的狀態,這個猛字似乎又顯得名副其實了。


    “我們這是在哪兒?”


    在眼睛張開的時候,沐雨霏問出了這麽一句話。雖然沒什麽力量,但是卻有很強的穿透力,令人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


    洛承的動作未停,淡淡地迴她道:“離開涼州。”


    沐雨霏木訥地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道:“就咱們兩個?其他人呢?”


    這下子洛承沒有說話。沐雨霏安安靜靜地等了他一會兒,見他始終沉默,終於耐不住性子問道:“你怎麽不說話?”


    洛承想了想,糾結要怎麽迴答。而沐雨霏已經很聰明地想明白了整件事情,說:“他們該不會又叫我做逃兵了吧?”


    能夠想通這一點,也不必令洛承再浪費口舌,這一點洛承十分滿足。


    “真是的。”沐雨霏的口氣明顯重了下去,她沒沒好氣地道:“這幫家夥就認定了我是個慫包。”


    洛承聽她抱怨,淡淡地迴她道:“其實慫包也沒什麽不好的。”


    “什麽意思?”沐雨霏忽然間精神了許多,話語之中已比剛才底氣足了不少。uu看書 .uuknshu洛承說:“沒什麽特殊的意思,就是字麵意思。”


    “那你覺得你是慫包嗎?”沐雨霏問出了一個叫人很難為情的問題。


    洛承略略考慮了一會兒,無奈地撇嘴笑了笑說:“算是吧!”


    很顯然,這個答案並不和沐雨霏的心意。她眼珠轉了轉,又很認真地問道:“你見過見義勇為的慫包嗎?”


    洛承想了想,很好笑地迴答道:“你該不會指我吧?”


    沐雨霏迴答的理所應當:“對啊,我說的就是你。你救了我,兩次。”


    洛承苦澀地笑了笑,並沒有為自己的壯舉而感到任何驕傲。


    “所以,我相信你這麽做是有苦衷的。”沐雨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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