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幀覺得,師傅醒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太好。


    自打鳳長鳴趺坐而眠開始,何憐月就憂心忡忡的看向極遠處,眼神聚焦在一個神秘的地方,似乎在聚精會神的想些什麽。梁幀覺得無聊,可是摸不透何憐月的情緒又不敢主動找話題與何憐月攀談,否則惹怒了一個手持利劍差點要了他師父命的女人,後果將不堪設想。萬一屆時他師父再蘇醒過來,不分青紅皂白來個男女混合雙打,那麽他就賠大發了。


    於是梁幀選擇沉默,敵不動我不動,三個人呈鼎立之勢,在畫麵當中組成了一個完美的黃金比例。


    鳳長鳴醒來的時候這份完美的黃金比例畫麵被無情的打破,連何憐月都從失神中緩過神來。鳳長鳴的表情十分微妙,既有傷心又有無奈,而這無奈之中似乎還蘊藏著不安與羞赧。


    何憐月本想開口問他,沒成想被口快的梁幀搶了先,隻見他十分好奇地望著鳳長鳴,急匆匆道:“你剛才怎麽啦師傅?”


    何憐月的嘴唇剛剛翹起了一點,見話已被梁幀搶了,於是有些失落地抿住唇,連眼神都變得悲涼。她想她作為一個幻境與鳳長鳴本來就是時日無多,相處的日子過一秒便少一秒,話更是說半個字便少半個字。而且她又不像是孫思竹那樣活潑愛說,肚子裏麵話茬多,沒話題都能製造話題跟你聊上一天一夜,分明是個脫口秀主持人的料;她不愛說話,但是此時此刻她就這麽一丁點兒的話語權都被別人搶了去,不禁責備自己是如此的沒用。


    她忽然冒出了一個很無恥的想法,就是將鳳長鳴綁了去,給他捆在木樁子上,然後喋喋不休地和他聊天。趁她還沒有消失,她想要將她這些年想說的,未說的女兒心思,一股腦全都說給他聽。


    然而這想法冒出來不到半刻鍾便徹底煙消雲散。她想她終是要離開的,那有何必在離開之前作出這樣無謂的事情呢?想到此,她淒苦地笑了笑,那感覺就像是被彎刀貫穿了心腸。


    “……憐月,憐月?你在聽我說話麽?”


    鳳長鳴的聲音忽然撞進她的耳朵裏,她忽然愣了愣,看著鳳長鳴擔心的表情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她剛才想事情想的忘我,沒有聽見他的話,於是頗為尷尬地摸了摸耳朵,嘟囔著:“啊?在聽。”


    鳳長鳴對她的話將信將疑,尤其是她閃躲的眼神,就像見到了狼的兔子。鳳長鳴判斷出她剛才走了神,於是耐心道:“我剛才說天妖現在已經撤出雛蘿島了,那天東癭王受傷很重,迴老巢養傷去了。”


    何憐月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她關心的又不是這個,於是沒精打采地敷衍了一聲,表示聽到。梁幀對這句話早就有疑問,一直憋著沒機會說,此時見到鳳長鳴得了空閑急忙插嘴道:“那個我有疑問,咱麽雛蘿島四麵環海,外麵便沒有陸地了,天妖不在雛蘿島那麽它們能去哪裏?還是說它們的老巢在海裏?”


    鳳長鳴點點頭,欣然道:“這正是我想說的,雛蘿島並非四麵環海,出了雛蘿島向西走便能到達一個比雛蘿島大上千倍百倍的陸地。”


    梁幀倒抽一口涼氣,雛蘿島在他的世界觀中一枝獨大觀念已經根深蒂固,鳳長鳴的這句話完全將他的世界觀摧毀,他不禁心想我的媽呀,千倍百倍,那是有多大呀!


    梁幀正吃驚,鳳長鳴話語未停:“那裏南麵是蓋茵林,中部為大順,極北為煊雪國,西邊還有黃沙部落,遊牧部落等等,我便是來自大順的中陽山。”


    梁幀眨眨眼,隻恨地理老師死得早,表示並不知道鳳長鳴在說什麽。


    何憐月脈脈地將他望著,緩緩道:“所以,你想說什麽呢?”


    對啊,你到底想說什麽呢?難不成你是猴子請來的地理老師,要辦一期地理大世界?


    鳳長鳴愣了愣,抱歉道:“那個,我想說我要迴去了,迴中陽山去,我離開中陽山有好幾年了,而且沒有征得師傅和掌門的同意。雖然這次迴去免不了受罰挨罵,但是我仍是要迴去的,畢竟我是鎮妖師的一員,無論怎樣,我都要迴中陽山去。”


    梁幀扯了扯他的衣袖,遞了一個眼色過去,示意他話題不對,何憐月表情已經僵硬的仿佛要碎掉。


    被梁幀這麽一扯,鳳長鳴這才分出精神看向何憐月,但見她眼神淒苦,臉上寫著兩個大大的難過兩個字,於是想想起什麽似地急慌慌地對何憐月道:“哦,對了憐月,我正要對你說。”


    何憐月幹枯的表情難得朽木逢春般泛出一絲光彩,聽他特意有話對她說,她心裏十分開心,於是拿出了百分之兩百的注意力聽他說。隻見鳳長鳴頗為隨便道:“在離開之前我還要先去見一個人,現在麒麟幻境壞掉了,麒麟神沒法直接送我過去,索性現在壞的並不完全,所以它隻能將我們帶出麒麟穀去雛蘿島,等我們到了雛蘿島,就先用通天蚓送你迴赤月,然後我再去麒麟穀。”


    何憐月的臉上浮現出不能相信的表情,她楚楚地看著他,疑惑道:“為什麽?”


    鳳長鳴一愣:“什麽為什麽?”


    何憐月蹙著眉:“你既然也說了,麒麟幻境已經崩壞了,你離開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我和你不一樣,我……”她投鼠忌器地看了眼不明真相一臉茫然的梁幀,知道他還不知道這麽殘酷的事實,於是不忍心說下去。話題就此頓住,她垂著眼簾,好半天才穩定住情緒,最後悵然地喘出一口氣,生無可戀道:“我真的沒別的奢望,我隻是想在這最後一些時間裏在你身邊,再用心地看看你,聽你說說話,和你走一走,就這麽簡單。可是……可是現在這樣都不行了是麽,你就從來……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我是麽。”


    這是**裸的表白啊!梁幀作出一個十分震驚又歡欣鼓舞的表情,如此漂亮的女孩子放下尊嚴誠誠懇懇羞羞答答地對一個男人表白,但凡這個男人性取向正常,他就不可能不拜倒在其——梁幀看了眼何憐月的裙子——留仙裙下!看來這個師娘之位何憐月是要當仁不讓了!


    鳳長鳴苦笑不得,向她走近了兩步道:“你說什麽呢憐月?怎麽就是最後的時間啦?我迴到中陽山之後,想你的時候可以駕船出海來雛蘿島看你啊!”


    哎呦,想你的時候呢!梁幀聽著這麽肉麻的話,慌慌張張捋胳膊挽袖子,背過身去使勁撓了撓雞皮疙瘩。


    何憐月紅著眼抬頭看他,眼神幽怨:“我才不要,我隻想在你身邊,永遠都不要分開啦!”說完意識到自己作為幻像即將消失,於是悲傷地改口道:“可是我根本做不到啊,我就要和麒麟幻境一起消失,就要離開你了,那樣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你以後娶妻生子,過上自己的生活,就會漸漸忘了我,我不想那樣,可是又不得不這樣。所以我隻想現在盡可能在你身邊,隻想讓你像對待妻子那樣的寵我一下,哪怕就一下,讓我知道做你的妻子是什麽感覺,那樣我就很滿足了。”


    她越說越傷心,到後來竟然說出不話來,雖然她口口聲聲地說要待在他身邊,可是事到臨頭竟然連看都不敢看他,隻是低著頭,形容委屈。


    鳳長鳴揚調啊了一聲,忽然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又在鬧小孩子脾氣,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哈哈,怪我了怪我了,我是太惦記柔曇姐了,居然把這件事忘了。”


    何憐月紅著眼睛抬起頭,鎖著眉頭不解地望著他。鳳長鳴一臉輕鬆:“我剛才問過麒麟神了,麒麟神說雛蘿島上的一草一木均為原來的實體演化,是活生生的人,並不是幻像,隻有它那樣的施術者才會收到波及而消失。”


    何憐月詫異地看著他,愁眉不展的表情仿佛是一張被展開的紙,頓時變得飽滿而富有光澤。她不是因為知道自己可以偷生幾年而喜出望外,她隻是想到如此便有更多的時間陪在他身邊,於是整個心情都大好起來。隻是這麽重磅的消息顯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uu看書uanshu 她艱難地笑了笑,小聲疑惑地啊了一聲,那眼睛居然綻放幾滴激動地淚珠來。


    鳳長鳴看著她的樣子微微笑了笑,抬手在他發頂揉了揉,柔聲道:“真是的,居然說這種傻話。”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柔,在她的發絲間留下一縷溫熱,她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正色,認真道:“我沒有說傻話。長鳴,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要離開你了,那麽我那時所想也一定和現在所想不會相差一分一毫的。”


    兩個人在這裏你一言我一語,梁幀就在不遠處挖著鼻孔充當路人,而且由於挖的時間過長,一個不小心把鼻子挖出了血,幸好醫務人員及時趕到才及時止住了這場慘絕人寰的災難。梁幀表示,這一章他實在太雞肋,絲毫沒有存在感,不如讓他直接住院算了,也算是帶傷休假,名正言順。


    無奈鳳長鳴根本不給他機會,隻見他在聽完何憐月的話後臉上劃過一絲悵然,那個表情太生硬,明顯與這脈脈的氣氛相違背。他緩緩將撫在她頭上的手掌拿下來,她柔柔地看著他,恨不得想把心肝掏出來給他看,告訴他她有多麽喜歡他。而他那僵硬的表情竟然一點兒心動的意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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