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憐月說這句話的時候,鳳長鳴恍惚間產生了一種錯覺。他雖然看著她的眼睛,可是卻無端地產生了陌生感。


    明明還是那個清澈見底的眸子,純黑色的瞳盛開在雪白之中。可是她將那句話一字字說出來,好像隔著千年萬年,他摸不到她內心深處的悸動,也猜不透沉在她語言下層的感情,隻是那麽一瞬間,他覺得不認識她了。


    “你的麒麟神,它去哪兒啦。”寂靜了好半天,何憐月的聲音才將這份沉默打破,鳳長鳴在她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忽然聽她問話才緩過神來,啊了一聲,無奈道:“這家夥平常都在麒麟穀的,誰知道現在在哪裏。”


    “麒麟穀?”何憐月疑聲,又平靜道:“它果真在麒麟穀中。”


    鳳長鳴給她解釋:“此麒麟穀非彼麒麟穀,你說的麒麟穀在外麵,而它的麒麟穀在裏麵。”何憐月看著他,耐心聽他說完,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可是也沒有和他爭論,隻是淡漠地坐在那裏,無關緊要的樣子。鳳長鳴說完,又忍不住似得問她:“憐月,你熟悉這裏,那你知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何憐月移開目光,看向洞口漆黑一片的世界,想了想,不確定道:“還在少浮山吧,我們應該沒離開少浮山的範圍。”


    鳳長鳴聞言摸著下巴,作出沉思狀,然後疑惑而又期待地問何憐月:“那你一個人能走丟不?呃……也就是你可認得路?”看著何憐月疑惑的眼神,他又通俗的解釋了一遍。


    何憐月以為他有什麽好法子,於是眼中忽然燃起一絲欣喜,她微微冷笑:“那又有什麽認不認得路,整個少浮山就那麽大,走一走自然就找到路了。”


    “那就太好了。”鳳長鳴神色激動,著急道:“那你快些帶著通天蚓離開,通天蚓鑽的洞就在洞口,一會兒天妖順著洞口摸來就不好了。”


    通天蚓使勁從何憐月的雙臂裏鑽出來,茫然地看著鳳長鳴。何憐月神色詫異,好像對他的話很意外,她垂著眼睛,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雪白的衣衫托著她猶如睡蓮一般。


    鳳長鳴著急,又有些顧慮地:“怎麽啦憐月,時間緊迫啊!”


    何憐月神色淡然,像是隔著雲霧重重,看不真切似得。她淺淺地歎了口氣,幽幽道:“憐月這兩個字,是我允許你叫的。”


    鳳長鳴愣了愣,不解其中的意思,而又聽何憐月續道:“你可知道,這世上有資格叫我這個名字的能有幾個?”她看著他,脈脈的眼神那麽深濃:“這世界上能讓我別無他求,拋棄全部誓死追隨的又能有幾個?”


    她的目光那麽熾熱,柔柔地帶著堅強,就像是日光下沉默飄落的梔子花瓣。


    鳳長鳴猛的一顫,卻不知如何作答。喉嚨被塞的死死地,像是一團棉花在裏麵,而且被口水滋潤的越來越漲,漲地他說不出話來,他隻能看著她,可是她的眼神太唯美,而且是那種帶著質問的美,最後他隻能慚愧地移開目光。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是翻滾且混亂的,好像誰把思緒打翻,又在上麵徹頭徹尾地踐踏了一遍似得。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像一把碧玉做的劍,放在溫水裏煮著,明明是如此的熱烈,可是溫存的背後卻是略帶淩厲的無暇。


    忽然覺得,自己連一個女人都照顧不好,真是太無能了。


    這等尷尬的境地,想不出一個具體的東西形容。而就在這樣一個不可方物的氣氛裏,洞外忽然傳來一聲唐突而又試探性的:“憐月姐?”


    何憐月愣了愣,她不知道這聲音屬於誰,因為是如此的陌生。鳳長鳴嚇了一跳,以為是天妖打來了,出於保護何憐月的心理他馬上做出反應,準備衝出去身先士卒,可是還沒有實施行動便聽何憐月安慰的語氣:“你這麽慌張幹嘛,他叫我‘憐月姐’,定然不是什麽壞人。”


    這一句話將鳳長鳴的理智拉迴來,他醍醐灌頂似得哦了一聲,覺得何憐月言之有理。不過下一秒他又恍然間意識到什麽,整個人都有些靈光乍現。


    這聲音……怎麽像是在梁幀那小子身上拔下來似得?


    雖然梁幀在我們麵前消失了很久,可是對於鳳長鳴而言無非是早晨晚上,一天都沒有過去。由此可見在故事裏可以萬言就是一眼,也可以一瞬就是萬年。


    鳳長鳴心中既有激動又有氣憤,前者是因為梁幀這小子居然就在外麵,而氣憤是因為他和靈樞府串通一氣將自己出賣了,這才導致天妖殺到少浮山上。


    有這兩層心理,鳳長鳴本能地警惕了起來,因為他不知道梁幀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如果他是靈樞府派出來的誘餌,那就大事不好了。


    這個時候何憐月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得,偏著頭看著鳳長鳴疑惑道:“誒?這個聲音……可是你徒弟梁幀?”


    鳳長鳴默默點頭,迴頭應道:“應該是。”又想了一想:“我看看去。”


    何憐月坐在那裏未動,目送著他匆匆向外走去。她忽然想起什麽,趕緊叫住他,搖了搖手裏的妖眼子,看著他提醒道:“誒,這個。”


    鳳長鳴停住,迴頭看了看她,微微笑了笑,爽朗道:“你留著吧,我去去就迴,要不洞裏太暗了。”


    何憐月看著他的樣子,微微垂眼抿住嘴唇,眼角泛出一絲隱晦的赧笑,而這個時候鳳長鳴早就離開了洞穴。


    其實這個洞算不得深,鳳長鳴沒幾步就走到了洞口,他剛才聽到的聲音不出意外就應該是梁幀的,想必是妖眼子的亮光引起了注意,他又不敢貿然過來,所以才會喊一嗓子試探試探。


    可是鳳長鳴還是擔心梁幀會引著天妖來,所以一顆心還是懸著。走出洞口,外麵隻有淺淺月光,周圍的物什都看不大真切,不過妖眼子的餘光還能拂照到這裏,所以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鳳長鳴來到洞外,雖然心中忐忑可是麵上卻強硬,他四周望了望,抱著雙臂聲音不大,卻是清朗:“什麽人?”


    嘩啦啦的一聲,像是猛獸趟過草叢似得聲音。鳳長鳴側耳一聽,知道是人來了,待到要問時便聽見斜前方聲音起落處一聲激動的:“師傅?”


    呦?果真是這小子?!


    鳳長鳴看著聲音來處,隻聽著幾聲急促的腳步聲,於黑暗之中梁幀小小的輪廓漸漸勾勒出來,他慌慌張張地,一下子撲到他身前,顫抖而又害怕的:“師傅你……”


    “是你小子!”鳳長鳴打斷他在他頭上彈了一個栗暴,梁幀疼得要命,捂著腦袋呻吟起來。鳳長鳴又疼惜似得揉了揉他的頭頂,略帶嚴肅道:“你是怎麽摸到這裏的?”


    梁幀聞言抬頭看他,神采奕奕地:“我見識過通天蚓的能力,所以我猜順著它挖的地洞就能找到你。”鳳長鳴嚇了一跳,忽然警惕道:“你怎麽知道的?你剛才……”


    梁幀看著他,有些愧色:“其實剛才我和候封他們……”


    ——他居然說候封而不是候督統?


    “……一起來的,可是我怕見你,所以一直藏在後麵。”他說到這裏怕怕地向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看著他:“師傅你不要打我啊!”


    鳳長鳴放下伸到一半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嗬嗬道:“放心,我怎麽會打你呢?”


    梁幀半信半疑,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個事情,於是我就騙他們說那隻大蟲子很笨,隻會向東麵跑,沒想到他們信了,於是他們就向東麵追過去了。”


    鳳長鳴愣了愣,挑眉道:“向東麵?萬一我們正好在東麵怎麽辦?”


    梁幀輕鬆道:“那麽多方向,我就隨口一說,若是正好猜對了,那麽我的運氣也忒差了吧?”


    鳳長鳴十分受教,臉上浮現出佩服的神色。梁幀認真地看著他,uu看書 uukanh 有些心虛地說:“師傅,我……”


    還沒說完,便聽見光線微弱的洞裏傳來何憐月的聲音:“你們在外麵麽?”


    鳳長鳴攬著梁幀,答應道:“嗯。”又低下來對梁幀道:“走我們進去。”


    梁幀傻傻地答應一聲便被鳳長鳴攬著後背進去,其實這一路都在想:我剛才想說什麽來著?


    兩個人一路進來,妖眼子的光芒漸漸盛起,照亮了光禿禿的石壁。何憐月目不轉睛地看著兩個人進來,篤定地點點頭,平靜地看著梁幀道:“果真是你,你不是迴靈樞府了?”


    梁幀有些語塞,尷尬的連路都不會走了,雖然看上去是被鳳長鳴攬著向前走,其實是被他推著走的。何憐月的眼睛很漂亮,無欲無求地看著他,似乎是在質問。梁幀呆了一呆,望著何憐月極其慚愧地囁嚅道:“其實……我……我……”他我了半天,忽然畢恭畢敬地朝何憐月鞠了一躬,誠意滿滿地:“對不起!”


    鳳長鳴不大正經地驚唿揶揄:“啊呀呀,這是一拜天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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