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排開的陣勢,黑壓壓的一片如同成群的烏鴉停落。頭上的抹額,腰間的長劍,幾乎人手擎著火把,那樣的裝束,鳳長鳴如何不識得?


    “嗬嗬,東癭王,好身手。”那些督衛中有人冷笑道,這聲音傳到鳳長鳴的耳朵,就像是一隻螞蟻鑽了進去,癢癢的。這聲音他是如此的熟悉,雖然時間已相去甚遠,可是命運在冥冥之中總是給人以驚喜,是重逢也好,邂逅也罷,有時候故事沒有完,你和他差著一筆舊賬,那麽平行的軌跡一定會在某一天碰撞到一處,想躲也躲不開。


    那人站在隊伍前麵,一頂黑色的帽氅遮住了臉。夜風匆匆而過,胡亂的撩起帽氅的邊沿,在那微不足道的空隙裏,一個人的臉半遮半掩地浮現出來,欲語還休的樣子,像極了夏夜濃雲閃電背後,隨時都能落下的鏗鏘沉雷。


    鳳長鳴一愣,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東癭王此時早已站穩腳跟,身上狂躁的戾氣雖然有了絲收斂,可是仍然兇神惡煞,聽著那黑衣人略帶嘲笑似的話語,它把矛頭調向他,語氣中帶著殺戮的殘忍:“候封!雖然你們靈樞府現在和我是盟友,但是我仍然隨時都能殺了你!你最好給我放乖點。”


    候封嗬嗬笑了笑,道歉似得道:“怎敢怎敢,我豈能在妖王您的麵前造次呢?”


    候封說話的時候微微欠著上身,看上去有些虔誠恭敬,其實那樣子更像是笑彎了腰。


    鳳長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視著候封,急迫而又氣急:“候封!你們靈樞府居然和天妖做了同盟!”


    為表明自己的立場,一旁的何憐月微微向鳳長鳴靠了靠。


    候封沒有說話,可是分明能夠感覺到他的氣場驟然冷了下去。麵對鳳長鳴的質問,候封默不作聲,似乎是在醞釀某種情緒。鳳長鳴看他不說話更是氣憤,勃然道:“迴答我候封!你不認識我是誰了麽?”


    好像遠古的記憶漸次喚醒,候封冰冷的麵目忽然解了凍,就好像在隆冬中托出一朵蓮來,他勉強地笑了笑,可是情緒裏卻一點兒欣喜的意思也沒有。幹澀的笑聲結束,他終於懶散地開口道:“鳳長鳴……你居然沒有死啊。”


    聞言何憐月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鳳長鳴,她想這句話可能會惹怒他的,可是鳳長鳴卻好像根本不關心候封的這句話,他指著候封好像抑製不住心中的怒火,聲音淩厲道:“我的死活不需要你來掛念,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和天妖站到一處!”


    “嗬嗬,你的死活當然需要我的掛念。”候封的聲音有些悲涼,好像曆經滄桑,被風霜侵襲過似得。他緩緩地將帽氅扯下來,低沉的語調如同怨恨的詛咒:“你可還記得我啊。”


    候封的臉緩緩呈現在他的麵前。那是一幅挺標致的臉,隻是由於情緒,深邃的眼神藏著點點怒意,腮上的肌肉也繃得緊緊的。當初的抹額尚在,隻是現在看去少了絲俊秀卻多了絲威武,這和他麵上的傷疤有直接關係。他自然知道那傷疤是怎麽弄的,麒麟神告訴過他,那是被他的淩空鑽傷到的,他還知道他的右臂因為那夜再也無法使劍。


    “為什麽你還活著!”候封猛然朝他吼,聲音震得火苗搖曳欲熄。鳳長鳴一怔,他就倏然衝過來,左手快速地拔出腰間的霄魂。濃濃夜色裏,霄魂出鞘的白光如同一道閃,撕破了這鋪蓋在眾人麵前的黑。隻是一瞬間,鏘的一聲,霄魂劍霸道的向鳳長鳴刺來,鳳長鳴慌張防禦,何憐月卻先他一步踏了出去,手中的玄妃劍如同靈蛇吐信,將霄魂劍的劍勢生生攔住。


    候封一愣,有些嘲諷似得看著麵前的絕色少女,不屑道:“怎麽?如今又換了相好,當初的……”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神偶然間瞥到何憐月手中的玄妃劍,他瞳孔驀地睜大,好像極難相信似得,停頓在那裏囁嚅半天:“……這……是玄妃劍?!”


    “那麽你是……”候封訝然看著何憐月,麵色恍然。何憐月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快,她冷冷的看他:“說下去。”


    候封不知所以,何憐月提點他:“什麽叫換了相好,當初的什麽,你還沒有說完,說下去。”


    候封先是愣了愣,隨即在僵硬的臉上緩緩釀出一絲笑來,他看著何憐月,似乎有些得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候封!”鳳長鳴暴吼一聲,衝上來拎起他的領口:“為什麽要和天妖聯手?你們瘋了麽?”


    當初的小孩子,有著倔強的眼神與非凡身手的小孩子,如今已是這般大小,竟然能夠與他齊頭並進了。候封被他這一拎,不禁心生惆悵,半天才極艱難地笑笑:“天妖?你說的是東癭王?你若有本事打敗它,我自然承認我瘋了。”


    鳳長鳴的臉上露出一絲心虛的愧疚,可是手上卻是不軟。候封笑罷,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起來,像是瞬間在裏麵長出了毒刺,他看著鳳長鳴的眼睛:“整個旗安鎮百姓的性命換一頭老虎作為朋友,你認為這筆賬不值麽?”他說著,又在臉上泛出一絲奸詐:“況且梁幀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你在涵江上,而且和麒麟神有著直接的關係。東癭王正好需要知道麒麟神的下落,我們隻不過是將這個消息送給了它罷了,一條消息換全鎮人的性命,這筆賬很值當。”


    “候封!”鳳長鳴恨得咬牙切齒,他眼中迸出怒火,似乎要將候封吞沒。可是候封隻是那樣笑著,笑容奸詐而猙獰。他看著鳳長鳴,可是話語卻是對著東癭王:“妖王殿下,這兩個人您準備如何處置?我看他倆都是麒麟神的親信,想得到麒麟神的消息,這兩個人斷不可殺,可是現在這樣他倆又著實固執,嘴硬的很抵死不鬆,依我之見需要讓他們吃些苦頭,挫挫銳氣才好。”


    候封的話音剛落,東癭王的衝天殺氣便在鳳長鳴的身後驟然蓬起,候封借著他失神的功夫猛然從他手裏掙脫,極快地向後掠去打算避開戰團。鳳長鳴也無暇去管候封的去向,迅速轉身麵前東癭王,此時的何憐月已和東癭王正麵交鋒,東癭王氣勢淩人,本來就人高馬大此刻更顯魁梧。何憐月一劍刺出,東癭王毫不避諱,伸手握住劍身。候封見狀啞然挑眉,據說玄妃劍的鋒利程度可削金斷銀,東癭王居然就這樣毫不猶豫地抓上去了?


    他當然不知道東癭王的盔甲乃是紫璞鐵所造,堅硬程度足以抗拒玄妃劍的劍刃。何憐月見它握住了玄妃劍,下意識的迴抽劍身妄圖將玄妃劍抽離出來。東癭王的握力驚人,何憐月本來就是一個弱女子,況且現在身體虛弱本沒什麽大力氣,如此一抽之迸出千萬前火花,金屬撕裂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傳來,攪得耳膜一陣癢癢的刺痛。鳳長鳴此刻也衝了上來,雙掌運上元力,如同兩把鐵錘,毫不客氣地向東癭王胸膛拍去。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東癭王也學了乖,但見他雙掌齊齊拍來,東癭王身軀向前猛然一震,一股妖瘴由心口向外彈了出去。這股妖瘴隻為防禦,卻傷不得人,鳳長鳴的元力碰上這層妖瘴,就像是雪花遇到開水似得,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他一愣,隻覺得這股妖瘴著實雄厚,雖然不傷人卻是和城牆一般,根本打不破。而這時鳳長鳴的力道已經徹底消失,這一過程隻在轉瞬之間,快的如同針梭。下一刻反激之力傳過來,鳳長鳴借著這股力量騰地老高,整個人都飄在天空,好似白鶴展翅欲飛,雙手在小腹快速結著契印,翻飛的手勢華麗而迷眼。


    何憐月當時還沒有把劍完全抽出來,而鳳長鳴的暫時離開叫東癭王得了空閑,它便可以轉過頭來安心對付尚在身邊未脫身的何憐月。何憐月很少有這樣驚慌的時候,可是東癭王隻不過在那樣近的距離扭頭看了她一眼而已,她就頓時臉色蒼白花容失色,而大腦更是在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能力,她半張著嘴,眼神空洞如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天幕。東癭王毫不憐香惜玉,攥著玄妃劍猛的向自己一拽,何憐月力量不支頓時被它拉了過來,東癭王渾身上下瀉出的的殺氣就像九霄穹頂落下的湍急河水,uu看書 .瞬間傾盆,都澆在她的身上,叫她心尖兒倏然一顫,東癭王另一隻手上的黑色妖瘴就毫不客氣地砸了下來。


    幹淨利落,此時此刻暴戾的東癭王簡直就是一代殺神!


    何憐月已經忘記了如何反抗智久,她被嚇傻了,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著東癭對她攻了過來。她的大腦就像被抹了白灰霎時空白一片,甚至連唿吸也忘記了,仿佛死神就在不遠處笑嗬嗬地看著她,而她放棄抵抗放棄掙紮,如此沉著冷靜地赴難一樣!


    轟的一聲!


    黑色的煙霧被震得四散飄飛,絮絮亂亂遮住了視線看不見人影。變故在轉瞬之間,何憐月心裏猛的一咯噔,但覺玄妃劍那頭的力量忽然小了下去,她想也不想頓時抽出玄妃劍,沒想到力量大了,身體不由得向後倒去,她就向後碎步邁了兩下穩定身形,而剛退了一步她就猛的撞進一團溫熱裏。


    他看不見那團溫熱,可是瞬間,腦海裏猶如電流通過,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心疼得要死,好像千百個小鉤子鉤在了心口處,她瞬間轉過身去,差點就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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