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殘照悠長。鳳長鳴一行人被孫思竹帶領著前往用飯地點,餘暉把他們的影子扯得老長,就像舍不得他們所以拚盡全力想留住他們似得。


    涵江上下充滿了鄉村的風土氣息,和赤月教的玉宇樓閣沒得比。孫思竹也是去過赤月的人,她對赤月教的格局構造很是欣賞,她的想法是以後有機會一定也要把涵江建設成赤月教那樣才算對得起自己的一雙眼睛。


    既然鄉土氣息濃厚,自然頗有風塵。涵江原本便是土路,土路的特點是:晴日尚逐兩丈塵,雷雨更沾八車泥。而不巧的是剛剛還天氣尚好諸事皆宜,等三人一出來便怪風瑟瑟,輕而易舉地便掀起一整層的地表灰,而風似乎還不滿足,又異常激奮地洋洋灑灑將這些灰塵蕩地漫天都是,頓時日隱山頭視線昏沉,嗆得人睜不開眼。


    “這是要下雨?”何憐月在麵前揮了揮袖子妄圖驅趕風沙,而風勢不停,將她的袖子鼓吹起來,唿啦啦地作響。


    孫思竹一不小心眯了眼睛,一邊專心致誌地揉著眼睛一邊喃喃道:“什麽鬼天氣嘛!剛剛還好好的。”


    鳳長鳴心中一股不安的情緒暗暗湧動,確切地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天色無由地忽然變糟,似乎隱隱地暗示了什麽東西,他可能已經猜到,可是卻不敢承認,他期望這種預感最好是他的多慮,因為這件事情的開端他並沒有告訴過這兩個人,比如他們所在的地方其實是個幻境,比如這個幻境正在崩塌,比如天妖可能會侵犯到這裏。


    他都沒有告訴他們,他隻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這東西說出來沒有幾個人會相信,反倒讓他轉移涵江一事舉步維艱。


    所以現在除了默默挨著也的確沒什麽辦法。


    “可能是吧?”鳳長鳴有些遲疑地迴應道。迎麵的風確實不小,他默默地邁了兩大步,又微微挪了挪身位,如此他整個人便擋在了何憐月和孫思竹的麵前。


    孫思竹正揉著眼睛,忽然感到麵前的風絲弱了下去,她以為是老天開眼收了這妖風,然而一抬頭便看到鳳長鳴那熟悉的背影。


    她心中微微有些幸福,雖然她知道這幸福不是屬於她的。她好奇地挪了下目光瞥向何憐月,那時候她依然橫手遮在唇前,翻飛的衣袖雖然在幅度上有所減緩可是依舊翻飛地熱烈,而在袖子被風拂開的瞬間,她清楚地瞧見了一抹含蓄的笑正蕩漾在何憐月的嘴角。


    真是叫人嫉妒呢。


    好容易到了吃飯的地方,然而出乎鳳長鳴意料的是這居然隻是一個不大的小屋,這也沒什麽,重要的是孫本通居然不在這裏。


    沒有孫本通在場孫思竹便十分稱職地盡起了地主之誼,她有模有樣地招唿唯一的仆人端菜,又搬來幾把椅子,十分開心道:“我陪你們一起吃,你們不會介意吧!”


    何憐月看著她搬來的椅子,眼神落在她的臉上,聲音緩緩:“你爹爹呢?他不來?”


    孫思竹不假思索:“管他呢!他事務纏身向來飲食不規律,可能還沒忙完,我們吃我們的不用管他。”


    何憐月指著她搬來的椅子:“你這樣肯定?那你為何就搬來三把椅子?還是說你就知道你爹爹他肯定不會來?”


    真是遇到高手了,孫思竹隻感頭大。想不到何憐月這麽機敏,自己的這個小漏洞自己都沒發現卻是叫她發現了。想她孫思竹在涵江可是一等一的聰明,可不料如今也有出現紕漏的時候,實在是丟人。


    孫思竹臉紅了一紅,不過反應到也快,她十分親昵地拉著何憐月入座,安頓好何憐月又去安頓鳳長鳴,口中解釋道:“那有什麽的,他不來就不來嘛!”


    這麽大一會兒辦事效率頗快的仆人已經傷好了碗筷,菜也上了大半。孫思竹將二人全部按入作為這才不慌不忙地入座,拿起筷子旁若無人地夾了菜嗬嗬道:“你們快吃呀,我都餓死了。”


    說完,她低著頭,硬著頭皮把這口菜送到嘴裏,隻感覺兩道淩厲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叫她十分難受。於是嘴上的動作也微微有些遲疑,不過自己裝的蒜,含著淚也要吃完。她努力努力再努力將這輩子最難咽的一口菜咽下去,隻覺得那兩道目光越來越犀利,已經到了她不能承受的地步,她臉上終於掛不住,於是咬著筷子頭認錯似得抬頭羞愧望向二人,極為勉強地笑了一笑。


    坐在椅子上的何憐月抬了一下手臂端正做好,那漸次垂落的白色的廣袖就像蝴蝶張開的翅膀,她目光冷漠,臉上波瀾不驚,隻是那樣看著她。孫思竹被那種眼神看地有些不好意思,她明知道怎樣卻執意裝傻,繼續咬著筷子頭:“你們怎麽這樣看著我,怎麽了啊?”


    何憐月沒有說話,隻是若有若無地看了鳳長鳴一眼,鳳長鳴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注沒注意到何憐月投來的目光,他有些惱火地看著孫思竹:“思竹,別人不曉得這件事的重要性你不可能不知道,今早麒麟神的話你可是聽見了?”


    孫思竹的臉上劃過一絲苦澀,半天才艱難地悶聲啊了一聲,算是迴答。


    “可是你為何不勸勸你爹爹,反倒要在這裏耽誤時間?”


    可能是這句話的語氣太硬,亦或是孫思竹心中的不滿超了負荷溢了出來,她賭氣似得咬著筷子頭,眼中泫然,淚花朵朵宛如花瓣上隨時滑落的露珠。


    鳳長鳴神經大條沒有看到,何憐月卻是敏感,她冷厲地看了鳳長鳴一眼,似乎在斥責:“你怎麽這樣說她?”


    沒人為她說話還好,以她的性格說不定緩緩就沒事了,可是一旦有人撐腰則不同,有人撐腰那麽就沒人會再傻乎乎地選擇堅強。隻見孫思竹吸了吸鼻子,眼淚吧嗒一聲就掉在桌子上,何憐月眼睜睜地看著那滴眼淚落在桌子上,眉頭忽然皺起一片陰鬱,就好像是積了一層烏雲。何憐月急忙起身過去安慰孫思竹,如此一來孫思竹更委屈,抽抽搭搭地再也無法忍住。何憐月責備地看了鳳長鳴一眼,雖然沒有說話可是那眼神卻已經將鳳長鳴罵了個狗血淋頭,鳳長鳴無奈地看著她:“憐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何憐月冷冷打斷他,也不顧鳳長鳴那錯愕的眼神:“不過我知道她還是個孩子,你何必和孩子這樣較真?”


    她的話語裏充滿著淡淡的哀傷,就像是看待一個同病相憐的人。鳳長鳴知道她的過去,她正是因為小時候的環境才變成如今穿著厚厚偽裝的人,所以她才會那麽護著小孩子,她打心裏不想讓再有小孩子步入她的後塵,所以她才會那麽嗬護孫思竹。


    她還問過他喜不喜歡小孩子。何憐月有時候那麽冰冷,有時候又那麽溫婉,其實這都隻是片麵的她,其實真正主宰她的,隻不過是那一顆敏感而又善良的心罷了。


    鳳長鳴自覺理虧,他垂著肩膀看著兩人,語氣散漫:“好,是我錯了好吧?”


    何憐月正彎著腰一隻手搭在孫思竹的背上安慰她,聞言忽然一愣,她抬頭冷冷地看著鳳長鳴:“你這是什麽語氣?”


    鳳長鳴一指自己,莫名其妙地迴看著何憐月:“你說我?”


    原本是一句疑問句,可是何憐月卻理解出了挑釁的味道,尤其是鳳長鳴明知故問的表情更深深地刺激到她,她冷冷笑了笑,移開眼神慪氣似得:“那就是說我咯?”


    鳳長鳴氣的抓狂。剛剛對這個女人有了些改觀,以為將她女性化的一麵激發了出來想不到她還是那副老樣子,不順心也不明說,一個難看的臉色甩過來剩下的你自己猜,好像人人都欠她錢似得。


    對於涵江的事情他是身在其中所以無比著急,情緒也有些不受控製,尤其是在何憐月說出這話之後他更是按捺不住,不由得和她針鋒相對。他好笑地看著她,頗為無奈地:“和你這種人真是無法交流。”


    何憐月嘴唇動了動,uu看書 .ukashucm 似乎想還擊,孫思竹卻瀟灑地一抹眼睛,擦掉了零星的淚珠。這動作將兩個人的焦點吸引過來,她眼睛略微有些紅,眼眶還濕漉漉的,眼神卻是堅定,她看著鳳長鳴:“我是不想離開,我們涵江上下都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家,我們憑什麽說走就走,事情來了一起扛就好了,為什麽要逃?”


    這話說得確實中肯,隻不過中肯地有些過頭。鳳長鳴無奈地搖搖頭,重重地從鼻子裏唿出一口氣:“你不知道接下來的是什麽,你怎麽敢這麽說?”


    孫思竹越加堅定:“是天妖嗎?我不怕的,我們涵江人都不會怕的。”


    何憐月寵溺地抱著孫思竹,近乎柔到骨子裏的語氣:“好妹妹,你說的好,無論何時姐姐我會向著你的。”


    鳳長鳴心情差到了極點。天妖所到之處生靈塗炭,她們不了解天妖的殘暴自然不知道害怕。若是此地隻有他鳳長鳴一個人縱是百萬天妖到來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可是如今涵江上下還有這麽多無辜百姓,他豈能袖手旁觀置這些百姓於不顧?他惱怒地看著何憐月:“憐月你不要在這裏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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