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瞧他半晌,緩緩道:“你是昨天來的那個,鳳長鳴?”


    鳳長鳴擦了擦鼻頭,緩慢走過來,嗬嗬道:“嗯,對,是我。”


    他哦了一聲,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好半天才:“我也是昨日聽仆人阿良對我說的,在下雙腿殘廢已久,行動多有不便,未能迎接實是抱歉。”


    鳳長鳴此時已經走到他的旁邊,與他相隔不遠,眼神注意到他蓋在雙膝的黑色毯子,心裏涼了一涼。其實他早該想到到的,他坐著輪車,必是雙腿有疾,而他隻顧著考慮怎麽溜走,竟然沒有察覺。此時知道後突然一陣同情,沒了雙腳一定很難受吧,就像失去羽翼的小鳥,沒了自由,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悱惻呢?


    鳳長鳴不經意觸碰到他的傷處,有些抱歉,看著他落寞的眼神難以啟齒似得:“呃,對不起啊提到你的傷處了。”


    他麵無表情,垂著眼簾看著黑色的毯子,無所謂地搖搖頭,寬慰道:“沒關係,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我這樣已經好多年了,習慣了自然沒什麽在意的了。習慣了,習慣了就好了。”他的話語透露出無限的釋懷,但是仔細體會又充滿著很重的無奈感。鳳長鳴同情地歎了口氣,一時間氣氛沉重。


    兩個人各懷心事停了片刻,玄衣男子忽然想起什麽,打破沉寂平靜道:“對了,我叫宋節,曾經也是督衛,周島主他老人家是我師傅。”


    鳳長鳴哦了一聲,情不自禁地開口:“你也是周島主的弟子,我見到候封也稱他為師傅來著。”


    宋節微微低了眼眸,輕輕嗯了一聲,說道:“嗯,他是我師兄。”


    原來如此,這家夥如果雙腿靈便的話,想必也是個高手,畢竟周案堂已經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候封雖然優柔了點,但是也沒有辱沒師名,單單論功夫還是很值得一誇的。唉,這樣一個人就這麽因雙腿而前途盡失,還真是天妒英才啊。


    宋節抬頭,遙遙的望著麵前靜如銅鏡的湖麵,波光蕩漾開無限的碎影。一般這樣的人都很感傷,哪怕曾經很活潑。我倒是沒見過哪個人生來沉默但是遭遇橫禍後突然變得活潑開朗有說有笑的。唔,也不能說是不存在這樣的人,如果承受不了打擊瘋掉的人一樣也會變得很活潑開朗,雖然這種活潑開朗不理智且不受人待見。


    感傷的人潛在力是個做文人的好胚子,把一肚子苦水兒用對仗押韻的形式寫出來,那麽就是一首很好的古體詩,若做不到押韻對仗,那麽篇幅冗長點兒也可以寫成一篇散文,但如果既做不到押韻而且肚子裏墨水有限篇幅又短,那麽現代詩好歹他也算個文學體裁。


    鳳長鳴不是幹這行的,體會不到這高深的境界,否則他肯定要慫恿宋節向文壇進軍,寫一本勵誌的書籍去安慰那些需要喝雞湯的心靈,斬獲人生的第二春。


    宋節正先天下之憂而憂地看著麵前的靜湖,他本來就不是個氣息文弱的人,不適合這種表情和氣場,但是偶爾這樣違和亂搭一下,意料之中的格格不入竟然出人意料地很合契,完完全全是個入畫的好素材。麵對這一派詩意的景象鳳長鳴竟然不知道拿支筆出來記下或者畫下來,反而還主動打破這種傷感的唯美氣氛,問宋節知不知道中陽山或者是環階灣的具體位置。


    中陽山中陽山,你滿腦子都是中陽山,信不信本筆者讓你這輩子都迴不了中陽山?你就不能換個地方,問下他知不知道無極峰會死呀!


    宋節從自己的小陰影裏走出來,不假思索地道:“沒聽過,這四周的山,也沒有聽過還有中陽山,至於環階灣我也沒聽說過,你倒不用失望,總有人會知道的,想必是我孤陋寡聞了。”


    鳳長鳴垂頭喪氣,宛如被掌門訓了一頓似得,半天攢不出一點兒精神。過了好久才:“那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這話問的宋節一愣。


    宋節的手自然地在大腿上,眼神鄙夷的看著鳳長鳴。鳳長鳴情不自禁的撓撓頭,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然而卻想不出來,疑惑道:“怎麽啦,你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宋節在這個疑問中凝視了他半晌,難以置信地重複道:“你說,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不是這裏的人?”


    鳳長鳴搞不懂他嘴裏的“這裏”是什麽寓意,無辜地看著他的眼神,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對呀,我不是這裏的人,你們都不知道中陽山的,在大順,沒有那個人不知道中陽山的。”


    大順?


    宋節吃驚的望著他,結結巴巴地:“你,你說的東西,我怎麽都沒有聽過?”


    鳳長鳴被這句話雷了個外焦裏嫩。以牙還牙地用比他還結巴的口吻:“啊,你你別逗我,別告訴我你連大順都不不不知道。”


    從宋節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鳳長鳴慌了,這裏的人仿佛和他不生活在一個世界裏。他從來的時候就好奇,外界冰天雪地,他透過那道結界到了這裏竟然就變成了盛夏葳蕤,而且這裏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世界裏的東西,中陽山,環階灣,甚至連大順也不知道。他突然頓悟,莫非,這裏是另一個世界?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


    可是他又是怎麽進來的,這兩個世界的季節差異,柔曇酷似芳華木神的模樣,那道若隱若現的漂浮海上的環階灣結界,這都是怎麽一迴事啊?


    宋節若有所思,難以置信道:“雛蘿島四麵環山,外麵是無邊無際的海洋,莫非,你是從海外來的,海外還有其他的大陸?”


    他試探性的推理剛剛出爐便被鳳長鳴推翻,他雖在中陽山足不出戶,但是對四周的地理還是了解一點的,他們一路取東海而行,大順東海附近島嶼頗多,但再孤立的島嶼也算不上四周無邊無際的海洋以至於整個島的都和外界隔離開。這個島嶼,一定有蹊蹺。


    鳳長鳴凝眉,追問道:“你們叫它雛蘿島?難道從古到今從來沒有外人來過麽?”


    宋節也有點不可思議,連聲音都變得疑惑:“沒有,我從未聽海外有人來訪。靈樞府這些年也沒有接到類似消息。”


    “可是,你們靈樞府沒接到不代表就沒有外來的人呀!”鳳長鳴不想放棄,或者說是不想這麽接受殘酷的現實。


    “那是不可能的。”宋節毫無征兆的笑了:“雛蘿島四麵環山,上麵有些幫派,卻也不成氣候。中間是唯一的重鎮旗安鎮,四周零落些散戶,但也是少數。整個島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旗安鎮,旗安鎮的安全和大小事務一律由我們以周島主為首的靈樞府負責。任何事情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們靈樞府是一定要最先知道的。”


    鳳長鳴愣住了。宋節的話肯定了他的猜想,這個世界的存在果然蹊蹺。可能這個世界和他的世界真的不是一個世界,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和自己的世界毫無關係。這既叫人絕望又讓人興奮。


    黎明已經迫在眉睫,初晨的陽光溫柔而內斂。身後的花香淺淺縈繞,鳥啾和暢,一陣風,湖麵顫抖不止,帶著濃濃潮氣兜了鳳長鳴一臉。這是侵晨特有的美景,但是這美景還真讓人開心不起來。


    “鳳兄弟在你們的大陸也沒有聽說過雛蘿島麽?在我的記憶裏還真沒有海外大陸這一說。”說完覺得這話可信度還不夠,於是又加了一句:“甚至連傳說也沒有,我們一直以為整個世界隻有雛蘿島一塊大陸,是被海洋包圍的唯一一塊大陸。u看書 ww.kanshu.cm 海外世界,還真是頭一次聽到。”


    鳳長鳴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我不是什麽海外人,我覺得,我可能進入了一個結界,你們雛蘿島可能正是在這結界中。但是我又不敢肯定,這個事情我解釋不出來,因為我想不通。”


    宋節麵色不善,被別人說活在結界裏,任誰聽了也不會好受。好在宋節麵色雖不善,但是為人處世還是很有分寸的。他隻是略微在臉上顯露了片刻,隨即嗬嗬笑了兩聲,喃喃自語似得:“鳳兄弟,想象力還真是豐富。”


    鳳長鳴想解釋這不是他的想象力,而是一種推測,或者說是一種假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實都是由假說推測出來的,他依稀記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後會有個姓孟的種豆農夫,俗話說種豆得豆,但是他卻另辟蹊徑,忙裏偷閑觀察豆子的品性還創出了一套關於人類遺傳的假說,這套假說的價值很高,據說還很得當時人的傳頌。


    然而可惜的是鳳長鳴還沒有把他這套驚世駭俗的假說呈遞出來,宋節的仆人阿良就早早地來接他了。


    鳳長鳴無奈之下隻好把這套假說爛在肚子裏,和宋節辭行。宋節說如果有什麽不懂得完全可以過來問他,言辭懇切溫馨很是和藹。鳳長鳴心裏一暖,不禁拿他和候封作比較,候封這個人雖然是大師兄,但是和這個二師兄在性格上一比完全不是一個層次,候封那個樣子很是欠扁。


    阿良推著宋節離開,鳳長鳴站在原地麵朝水麵盡情地神了個懶腰,瞧著陽光還不錯,身後花開爛漫,感覺這一天是個不錯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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