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長鳴鉗著小一號的船槳卯足了力氣向環階灣劃。小船太小,他坐進去幾乎覆蓋了整個船身,得虧他不是女孩不穿裙子,否則裙子一遮離遠看便好像他飄在水麵上拿著小槳劃水似得,你說那場麵該有多滑稽。


    水麵泛著淺淺寒霜,那是被冷極了的水抱成團後的冰晶。這樣的海水讓人看得心裏發怵,很難讓人一湧戲水的衝動。嶙峋巍峨的礁石盤亙在水下,宛如蟄伏著的巨獸,隨時都能一個懶腰伸出來將鳳長鳴掀個人仰馬翻。他無暇去欣賞那些千奇百怪的礁石抑或這冬季的海,他歸鄉心切,一雙小槳被舞地生龍活虎,我真為那隻小槳擔心,萬一它不巧卡在礁石縫裏然後鳳長鳴一個霸道地倫起那麽這隻可憐的小槳從此便告別了劃船的日子。


    鳳長鳴正滿懷欣喜地向前劃,眼看著環階灣越來愈大,於是越來越用力。人最有動力的時刻有兩個,一個是在開始,另一個是在瀕臨結束。鳳長鳴瞧著眼前的環階灣越發覺得自己精力充沛,兩隻胳膊掄圓了,然而正在興頭上時,他忽然愣住了。


    想必大家都聽過海市蜃樓吧?鳳長鳴第一感覺便是可能遇到了海市蜃樓。眼前的環階灣仍在,隻是忽而變得飄渺,就像一幅立在海麵上的透明立體畫,被雪覆蓋的山頭房屋刻畫地淋漓盡致,不過終是漏了些光,透過綿延的山頭居然能夠將天邊的浮雲盡收眼底。他覺得詫異,停在原地不知道何去何從。忽而一陣風,卷起細細的浪花,整個環階灣竟然隨著浪頭上下搖動,仿佛真的是懸在上麵一樣,鳳長鳴突然不知道怎麽辦了。


    可是這個季節這個地點,不像是能夠出現海市蜃樓的樣子啊。他想著,像個孩子一樣毫無對策,想迴頭把鄧醺他們的大船叫迴來,但是那隻大船早就變得米粒一樣大小。前進不得退步不得,這個尷尬處境真是糟糕至極。


    他在心裏兀自糾結一番,於是把責任怪罪在自己的眼睛上,認為是自己的眼神出了問題,於是又忐忑地向前劃了劃,準備一探究竟。他倒真得希望是自己的眼睛壞掉了,否則的話他就要孤身一人在這茫茫大海上遊蕩了,想想就背後發麻。這冰天雪地的,劃著一葉小破船搖搖晃晃,雖然入畫挺有一番韻味的,但是你可曾想到畫中人的感受?這飄零的孑然一人,你要他何去何從?


    鳳長鳴越想越後怕,加快了速度,然而正真臨近環階灣時又不由自主地緩下來。人總是在麵對現實時希望時間變慢甚至靜止,然而時間無法改變,那麽認為將其變慢也是好的。


    漸漸靠近的環階灣近在咫尺,觸手可及。那個世界是如同結界一般的存在,看上去是立體的,然而事實上那不過是個虛幻的平麵,在海上隨著上下的波浪而搖曳生姿。透過那一道澄明的結界,他清楚地看見其後麵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沒有盡頭,沒有人煙。這個根本不可能是海市蜃樓,這個隻是人為的東西,說他是結界但是看上去又不像是平麵的,它就那麽上下蕩漾著,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巨大的環階灣的光影牆壁一立在他的麵前,鳳長鳴自己給自己鼓勁,向前使勁劃了劃,他整個人緩緩上前,突地向前一衝,整個影牆被劐開了一個口子,好像融合一般與之成為一體。從他的背後看去,隻能看見他的身子融了進去,而影牆的另一麵卻仍是無邊無際的大海,等他全融了進去以後,那邊仍是空空如也的平潮闊海,好像穿過了那道影牆,他就那麽憑空消失了一般。


    鳳長鳴此時整個人透了過來,麵前赫然是一處海灣,矮矮的灌木瘋長成災,擎天大樹鱗次櫛比,鬆沙飛鳥各自相安。他突然一驚,麵前的青山連綿,碧翠如玉,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冬天的地界該有的情致,這裏的夏天什麽時候來的這麽快?他狐疑地向後看,原本他身後影牆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消失地無影無蹤。他驚訝,伸手探了探,然而那邊什麽也沒有,隻是無邊的浪潮與空洞的地平線。


    這裏和外界格格不入,好像已經是另一番世界。


    鳳長鳴劃船上前,一股熱浪撲麵而來,他頓覺熱氣打臉,然而衣服脫了又沒處放,所以隻能忍著,想著先上了岸在做打算。


    到了岸上,他先將外套棉衣都脫了,隻穿了件中衣,找了處鬆軟的草地坐了上去,從衣服裏搜出了朱文定給他的地圖。他從沒來過環階灣,想著也許這裏正是環階灣,環階灣本來就有一層影牆,這個可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大家見怪不怪,但是他不知道,所以才驚訝。他胡亂編了一通勉強說服自己,然後興致勃勃地看起來朱文定的地圖。


    朱文定銀針使得好,作圖功底也不錯。這一張圖地點標注地很是詳細,方位也標誌地無可非議。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朱文定每次用通心總喜歡從植物嘴裏了解一些私密的故事,最可氣的是他竟然還用小楷翔實地記錄在地圖上麵。這張地圖篇幅巨大,但是真正畫圖的地方卻隻有巴掌大得一塊兒地方,其餘的版麵都是這些毫無相關的內容,有逗樂的還有煽情的,宛如一本活生生的再敘《山海經》。


    鳳長鳴本想將其撕了免得拿著費事,不過轉念一想,這東西留著也無妨,閑著沒事也可以逗個悶子,於是又折好放起來,將厚衣服打成了包裹,輕裝上陣,穿著件中衣出發,按圖索驥尋找上岸後的第一個參照標誌。


    然而這一找就出了問題。


    本來地圖說向前行就能找到一棵參天古木,旁邊的灌木相形見絀,但是他向前走就隻遇到了斷崖,別說是參天古木,就是一棵像模像樣點兒能砍來做房梁的樹也沒見到。鳳長鳴無奈,以為朱文定隻顧著鑽研私密故事無意將斷崖這一茬略去了。所以將通天蚓召了出來,翻過斷崖繼續向前,然而走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找到,這個和地圖上的完全不是一個樣子。


    莫非自己走錯了?他靜等日頭偏西,重新確認自己的方位,東西南北的的確確沒有搞錯,即使和地圖存在誤差也不可能這麽大。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呢?


    他懵了,幹脆坐下來撐著下巴凝神細思。在那個還沒有穿越二字的時候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身處何處,更不可能創造一個新詞來描述這樣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由結論推已知,最後將罪名怪在朱文定的地圖上。可能朱文定繪製的地圖是假的。


    可憐不知情的朱文定此時還在船上優哉遊哉,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好人沒做成,反而被扣了這麽大的一頂歪帽子,真是想想就心寒。


    鳳長鳴現在已是走投無路了,原本以為朱文定得地圖隻有這巴掌大的一塊兒地方有用,uu看書 .uukanshu現在想想他錯了,其實相對有用的還是他記錄在冊的鮮為人知的無聊故事。


    人這種動物都是向前看的,向後看的那準是瞅見漂亮姑娘了。想當初魯濱遜也曾漂流到孤島照樣自力更生,況且他現在還沒有像魯濱遜那樣孤立無援。不要問我魯濱遜是誰,我隻能告訴你他和以筆代刀的民主戰士魯迅先生沒什麽關係。


    利用這段時間,他大致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狀況。擺在麵前的首要問題是地理環境不熟悉,四處找不到人煙,所以現在重要的便是找到一個人家,先搞清楚了這是個什麽地方,這個是大事。


    於是他扛著自己的包裹在頂著炎炎烈日擇了一個方向便大步流星地走去,希望老天開眼能讓他找到半個人。然而可惜的是老天那會兒剛好打了個盹兒,眼沒睜開。


    站在宏觀的角度,鳳長鳴宛如一隻小螞蟻爬啊爬,在這片土地上他走的每一步其實都是那麽微不足道,然而他還堅持著。幸運的是這裏生物倒挺繁多,他打了隻兔子,晚上生火烤了吃,還分給白寶而一隻大腿,白寶兒喜滋滋地啃著冒油的兔腿開心的不得了。鳳長鳴第一夜便是在荒野靠在白寶鬆軟的身體上講將就的。但是動物繁多也帶來了一個弊端,便是一夜之間他被蚊子親了好幾個萌萌噠的小紅包。


    第二日鳳長鳴整裝待發,繼續徒步找人。這個森林就像是一個永遠也走不完的綠色世界,他走的極其煩躁,在加上高溫的熏陶,他覺得自己快要掛掉了。


    老天最喜歡在你得意的時候給你一巴掌,也擅長在你絕望的時候給你一塊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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