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微暖,皎然的雪被曬得昏昏欲化。五級風放肆地吹了一夜,終於抵不過疲憊,黯然離場打道迴府休息,醞釀力氣準備晚上再戰。


    三個人不知道怎麽就睡下了,洞裏隻有兩張石床,一套被褥。兩個人自然不好意思占鳳長鳴的被褥,幸虧鳳長鳴打獵收集了一大堆動物的皮發和禽鳥的羽毛,於是兩個人胡亂了抱一堆,俞恪衷速度快,先占了另一張石床,然後胡亂一鋪,完畢之後得意洋洋地蔑視著朱文定。朱文定站著不動,目不轉睛看著他,等他鋪好了之後才施施然過來,拉著他的袖子羞澀道:“你給人家鋪床人家真是好幸福哦。”


    鳳長鳴渾身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頓時感到冷了許多。


    俞恪衷滿目奧火地盯著羞答答的朱文定,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這個字精辟生動言簡意賅,生動形象地表現了他當時內心的憤怒和厭惡:“滾!”


    朱文定吃了罵,形容委屈,抬手就要抹眼淚,抽抽搭搭地:“你……你竟然,竟然……”


    俞恪衷無可奈何地把頭一扭,抬腳便走:“我滾,我滾行了吧,真惡心……”


    朱文定朝一直觀戰得鳳長鳴做了個勝利的眼色,悄聲道:“搞定。”


    然後朱文定成功入駐俞恪衷鋪好的軟床,俞恪衷隻有把石桌子簡單收拾一下,蜷著身子窩在上麵,委屈了一晚上。


    鳳長鳴對朱文定的行為做法真是佩服,雖然節操盡碎,極不光彩,不過每次出擊都能占到不小的便宜,這看起來很誘人。然掌門說過,吃虧是福,不要總想著處處被某人鉗製是上輩子欠他們的,其實可以樂觀一點,想成現在受他們鉗製為了讓他們這輩子欠自己的,下輩子好受到自己理所應當的鉗製,雖然拗口,但道理清晰明了。果然,這麽一想心情頓時好受多了。


    鳳長鳴昨晚睡得很香,出奇地沒有失眠,他興高采烈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二人,朱文定的看法是,可能由於兩個人是木嬰族,有木神庇佑,他近朱者赤沾到了光所以才睡的香甜異常。鳳長鳴覺得在理,於是央求他們看看能不能把他也收入木嬰族,雖然他是如假包換的烈華族,但是花些錢改一下應該沒問題,這樣木神就能保佑他睡個安穩覺了,要不他們在留宿幾天也行,先把他失眠症治好了再走不遲。


    俞恪衷慷慨道:“好啊,你看看小兄弟留我們一夜心腸不錯,你就留下來陪小兄弟吧,我先走一步。”說完十分得意,想著終於可以甩掉那個惡心的家夥了,心中無比順暢,連笑也俊俏了些許。


    朱文定斜斜睨了他一眼,冷吭一聲,又轉過頭對鳳長鳴道:“小兄弟,我瞧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座孤峰上,也沒有個人來陪你,難道你不寂寞麽?”


    鳳長鳴點頭。心想當然寂寞,然而如果承認自己寂寞那豈不被人小看,傳說裏的絕世高手都是寂寞難當,然他並不是什麽絕世高手,所以嘴任性地說道:“不寂寞。”


    朱文定大失所望,長歎一口氣,道:“既然你習慣了一個人,那麽我也不便留在此地陪你了,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說罷就要作揖。鳳長鳴慌了,心想他怎麽扯到這個地方來了,不行不行,劇情照這麽發展那麽自己肯定又是一個人,於是在他一個揖將拜未拜之際趕緊改口道:“我寂寞。”


    他作揖的動作停住,隨即因做了一半而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撤下來,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意味深長:“我看小兄弟你骨骼驚奇,將來必成大器。可惜啊可惜,想不到竟被一座峰給束縛住了。這簡直是老天爺的失誤與嫉妒,真是,可惜,可惜啊,可惜。”


    他一連好幾個可惜,愣是把他說的激動萬分,當真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塊兒金子,蒙塵既久,此時此刻點金人造訪,他才突然脫穎而出。頓時自信心爆棚,隻是礙於謙虛的本能沒有表現出來,否則他定會抬頭挺胸,一句不可一世的“我早說老子不是一般人了”做結尾,以滿足自己蓬勃的自尊欲望。


    那隻老虎的胃口被調得痙攣泛酸,已經隱隱有了破籠而出的架勢。


    “其實……”鳳長鳴忙不迭給自己找借口:“我是來清修的,紅塵什麽的太無聊,我沒興趣。”說完還給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給這個借口做幫兇。


    朱文定有點兒驚訝,半張著嘴,盯著他半晌,忽而一笑,了然道:“昨天晚上,好像……我聽到什麽蘇若雪的……”鳳長鳴聽他這麽一說渾身一顫,臉上頓時燒紅一片。


    朱文定噙著不懷好意的笑,瞥到了他的小動作,話到此處忽然毫無征兆地轉了頭,看著俞恪衷詢問道:“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啊?”


    俞恪衷自然是不認識什麽蘇若雪,猜測也許這又是他的什麽幺蛾子,於是趕緊和蘇若雪撇清關係:“才不是我的老相好,我可不認識這個人,誰知道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作為蘇若雪真正老相好的人此時卻在中間聽著另外兩個人互相攻訐對方為蘇若雪的老相好,這種滋味我想不到有什麽能夠與之相媲美,不過這種滋味定是酸爽異常。


    朱文定和他在蘇若雪的問題上略微糾結了一會兒,然後假裝理虧,低頭敲了敲腦袋:“難道……是我幻聽了?”說完意韻非凡地看了鳳長鳴一眼,鳳長鳴感受到這灼熱的目光,立馬渾身從頭到腳一陣顫栗,宛如尿急。


    對於蘇若雪的問題,俞恪衷表示毫無興趣也不想染指,於是準備告辭鳳長鳴去大順國都啟良。朱文定嫌他性急,繼續不緊不慢地和鳳長鳴討論失眠與寂寞的課題。


    “小兄弟,對於你的失眠我深感抱歉,我畢竟有事,不能耽擱,所以不能請求木神保佑你了。”


    這話傳到鳳長鳴耳朵裏不亞於病危通知書。眼看著馬上就要對失眠說再見,沒想到還沒等到說再見就真的再次見到了,這種絕望就好比蓋世神醫一碗湯藥一顆丹地給你治病,在你感覺已經接近痊愈時他卻突然傷感地告訴你想吃點啥吃點兒啥吧,這就讓人接受不了。


    鳳長鳴真是接受不了,立馬擺出個悲愴的表情,如喪考妣地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俞恪衷已經收拾完畢要下山了,朱文定跟著他的節奏,略帶粗糙的給鳳長鳴下最後通牒:“事實上就是這樣。不過……”他突然轉了語調,話尾藏著濃濃的神秘感,令人憧憬十分。


    鳳長鳴害怕筆者公報私仇無恥地結束這一章令他煎熬,所以不等朱文定把最後“過”字的那個長音說完立馬接口問道:“不過什麽?”


    朱文定嘴角劃過一絲得意的笑,引誘道:“我們雖然不能留下,但是,你可以跟我們走啊。”


    是個好辦法。


    俞恪衷想著他若是能跟著朱文定走,時不時地拖一拖他,那麽自己領先他這件事便有機可乘,於是也不反對,反而積極地加入到朱文定策反的大軍裏和他一塊兒策反鳳長鳴。


    鳳長鳴被說得動心了,在山上清修實在是太煎熬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在中陽山的存在感趨於隱形,更何況他靈器已經練成,笛子更是嚐盡很多,所以早就對清修一事厭倦了,心想反正呆著也是呆著,不如下山玩一通,治好了失眠症也能多長長見識,一舉兩得。等等,他突然想到什麽,追問道:“東宇離啟良近麽?”他認真地問道,還帶著一點兒羞澀。


    “啊,近。”朱文定毫不遲疑地篤定點點頭:“近,當然近了。”


    一舉三得!至此,這次策反行動完美成功。鳳長鳴作為弱勢方對這次下山的決定很滿意,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三個人三拍即合高高興興地決定出發啟良。


    這件事斷不能讓掌門知道,如果他央求掌門下山的話掌門定會給他幾件登天之能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山這事對於掌門,得避著。


    鳳長鳴的意思是,他是打著清修的名號來的,因為這個年代沒有假條,所以下山這件事變得簡單,然而被發現之後的後果也是嚴重異常。所以如果被同門發現他不告而別離開無極峰並轉告掌門的話那麽自己不免吃不了兜著走。朱文定聽他訴說完苦衷不由得對他同門的誠實和忠信感到驚訝,u看書 .uans.co並對鎮妖師一族耿直的作風和大公無私的態度產生了濃重的崇拜之心。實則不然,鳳長鳴同門地這種並作風並不是誠實,而是對未知的渴求與向往,他們致力於將掌門摸透,那麽首先就要把掌門千奇百怪的處罰方式總結歸納,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免不了有炮灰來嚐試新鮮的處罰辦法。大家都樂意並努力讓別人充當炮灰,於是對揭舉他人錯誤的這項工作不厭其煩,久而久之同門都像是儲在後宮的佳麗一樣互相挑毛揀刺。鳳長鳴作為其中的一員,擔心的正在此處——目前尚未有一例是因為私自下山而受罰的,他也不想做炮灰。但是就這麽和二人坦白不免落得個不具有英勇大無畏精神的判詞,所以幹脆不說,決定繞大遠來個迂迴行軍以避開同門遍布全山的耳目,於是謊稱熟悉地形,強烈要求帶路。兩個人認為他太熱心了,於是打心裏對他又情不自禁地敬仰一番。這既保住了麵子又得到了欽佩,著實走了一招好棋。


    啟良在北方,按理隻需下了無極峰向北插過去橫越中陽山便可,由於鳳長鳴精巧高妙的戰略布局和行軍路線,三個人幾乎是貼著中陽山的邊緣以作切線的方式擦過來的,從南到北的直線愣是走成了以從南到北的直線為直徑的半圓,路程為無形中放大了許多,然而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的兩個人以為抄的是近路,所以都像占了多大便宜一樣合不攏嘴,並由衷的感歎中陽山的占地麵積實在太遼闊了,不對,應該用廣袤這個詞更恰當。鳳長鳴不好意思既欺騙他們的身體又欺騙他們的感情,無奈之下於是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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