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在五樓。為了使電梯內狹小空間顯得大一點, 四麵都是鏡子。成片的玻璃是很貴的,電梯裏的鏡子是一片一片裝貼的, 有些地方不夠平整,讓人顯得四肢這裏長了一截, 那裏又短的像個侏儒。鏡子魔力並沒有發揮作用,又或許是因為西澤個子太大的緣故,兩人稍稍一動手腳, 就碰到了電梯的牆壁,顯得內部空間更逼仄了。地上鋪著紅色地毯, 因為潮濕,通風又差, 踩上去有種可疑的黏膩感。


    西澤低頭看著女孩兒, 女孩兒在低頭研究那半個巴掌大小的紙包。略厚的紙漿質地, 上麵印刷著藍色英文字母:“super ready!”


    右下角很含蓄的標注了一個“l”。


    中間凸起個比二十五美分略大一圈的小環, 她捏了捏,有點莫名的問,“有胳膊那麽長的彈性,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但是仔細想想, 又有什麽用呢?”


    “……”西澤想了會兒,說,“也許他們以前是生產氣球的。”


    她“哈”地一聲。


    西澤說,“你可以試試。”


    她偏過頭看著西澤。


    西澤說, “……我是說試試吹氣球。”


    “三十美分可以買十隻氣球。”


    “沒關係, 這隻本身也沒用。”


    淮真抬起頭。


    兩人視線在鏡子裏相會。


    “小了。”他說。


    “……真的嗎?”她問。


    “真的。”


    淮真想起上小學時, 有天男同學在打水球仗,裝水的是個顏色很怪的氣球——棕黃色,半透明。到了十多年以後,她恍然想起那一幕,才驚覺那天下午體育課滿操場亂竄的玩意兒究竟是什麽。


    她深吸一口氣,拆了一隻叼在嘴上。


    電梯不知為什麽開了這麽久,突然門叮咚一聲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穿連衣裙的電燙卷發白人少女,門內一個年輕白人和戴鴨舌帽的亞裔少年,少年鼓著腮幫子,一隻半透明棕黃氣球吹得比他腦袋還大。


    兩對人都是奇怪的組合。


    八目相對了一陣,誰都忘了按電梯鈕,一瞬間時間好像靜止了。


    樓下似乎有人撳扭。


    電梯門合上前那一瞬間,鴨舌帽少年鬆了嘴,那隻棕黃氣球“咻——”地一聲從門縫飛出去,在狹窄陰暗的走廊裏四處亂竄,有一次甚至拍到中年男人屁股上,最後終於像失掉了生命一樣,迴複它原始的形狀,奄奄一息的躺在紅地毯的邊緣。


    西澤伸手擋了一下,用手握住電梯門,再度按了一次四層按鈕。


    門開了,所有人都像剛欣賞完一場演出,進場的進場,退場的退場。


    電梯門在身後合上。


    淮真說,“對不起,讓你被迫成為一名同性戀者。”


    西澤無所謂的說,“跟你在一起之後,已經挑戰了從前幾乎百分之八十的‘絕不可能’。”


    淮真說,“另外百分之二十是什麽?”


    他說,“在你開發出來之前,我絕不會告訴你。”


    淮真“嘁”了一聲,躬身將地上的安|全套拾起來,在走廊裏逡巡半天也沒找到垃圾桶。


    西澤用鑰匙將房門打開,往裏瞥了一眼,說,“房間裏應該有。”


    淮真兩隻指頭拎著長條輕薄橡膠,先於他快步鑽進房間。


    西澤在立在門口將燈打開。


    稀疏的紅色弧光燈從百葉窗後頭亮起來,照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層嫩粉色。在這種稀疏的紅光照射下,什麽東西都是粉紅色,它們原本是什麽顏色已經不重要了。


    粉色的窗簾,粉色的衣櫃,擺滿物件的床頭櫃,粉色的雙人床上正中擺著深紅色桃心形狀的法蘭絨枕頭。十幾片透明玻璃鑲嵌在浴室的門板和牆框上,裏麵的白到發藍的弧光燈也亮著,從外麵就能看到裏麵的構造:牆上鋪滿瓷磚,扣掉的六麵瓷磚裏嵌著一麵鏡子;浴室裏有淋浴設備和抽水馬桶。


    房間裏並沒有垃圾桶。淮真直奔浴室,在盥洗台下麵找到黑色垃圾桶。然後她被抽水馬桶吸引了。水箱上像疊羅漢似的疊著十八卷衛生紙,馬桶的水箱上貼著一張紙,上麵用很粗(“而且很醜。”西澤說)的英文寫著:


    notice:


    no trash disposal here!


    including cigarittes,sanitory towels,beer cans,cartons and abortion infants.


    (請勿將垃圾扔進馬桶!包括香煙、衛生巾、啤酒罐、紙盒和流產的嬰兒。)


    盥洗室正對房間那一麵玻璃後麵掛著彩虹的簾子,簾子隻有到淮真肩膀那麽高。這意味著,如果有人害羞的話,他隻能遮住從腳底往上不到一米五的高度,但好像也足夠了。


    因為要更換衛生巾,她趁機用了一次馬桶。她沒有刻意去拉窗簾,其實坐在馬桶上,外麵也什麽都看不到——頂多看到兩條小腿。但她能看到西澤,視線好像有點不知如何安放,最後背對她,低頭研究起了床頭櫃子上擺滿的那堆東西。


    “what are these?”她問。


    “some…something like liquids and apparatuses.”他迴答得很模糊。


    “apparatus!”


    “ok…”他妥協了,用了更通俗那個詞,“organs.”


    緊接著淮真感覺震了一震,抽水馬桶突然發出劇烈的隆隆抽水聲,簡直可以用震天巨響來形容,連帶牆體內的水管都發出歇斯底裏的哀鳴。


    西澤迴過頭來。


    淮真並沒有動。她說,“不是我,是隔壁的抽水馬桶。”


    巨響消失之後,水箱蓄水聲又響起來。


    淮真側過身,按了按自己身後那隻馬桶,隻有涓涓細流流淌出來。


    西澤聽見響動,先笑了起來,絕望的總結:“看來水管與馬桶水箱都是跟隔壁共享的。”


    淮真聳聳肩。


    在馬桶上膽戰心驚的坐等了一陣,等蓄水聲終於停下,謝天謝地,隔壁沒有中途斬斷她的生命之源。


    她已然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所謂的organ都是些什麽,一出盥洗室,便奔去西澤身旁。


    西澤伸胳膊撈了一下,將她截在懷裏轉了個彎,連哄帶騙地問,“餓不餓?”


    她說不餓。


    西澤說,“我還沒告訴你路上遇到了什麽……”


    她注意力被成功轉移,“遇到了什麽?”


    西澤扶著她的肩膀,一邊往外走一邊走,“那我們先去casino,然後去吃點kebab,附近有很多土耳其烤肉店。”


    淮真覺得這提議還不錯,被他裹挾著往外走的途中,突然想起什麽來:“我吃了kebab會消化不良。”


    “會嗎?”


    “也許是肉質的緣故。你們也許不會,但亞洲人的胃沒那麽好消化土耳其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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