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嫂端了一隻紅漆的鏤花托盤上麵擺滿果品、月餅、茅豆、赤石榴等食品分放在一碟碟古色古香的哥窯小盤裏。


    望了一眼漢辰羅嫂暗示地提醒:“大爺都備妥當了。”


    自從嫻如去世羅四兒也從過去一口一聲的“姑爺”改稱漢辰為“大爺”有時也跟了下人叫“老爺”。


    漢辰也不在像當年一樣戲稱她“四兒”也隨了大家一起喊羅嫂隻小乖兒還是喊“羅姐”或“四兒姐姐”。


    露露堆出笑乖巧的伸手去接那托盤上捧的果碟羅嫂卻驚惑的向後退了兩步露露也尷尬的沉下臉自責地說:“怪我又忘記了。”


    露露垂下頭眼睫也低垂似是做了錯事。


    漢辰忙解釋道:“金小姐不知者不怪這盤東西是供品不是用來擺席的。”


    露露這才抬起頭又望了羅嫂笑笑自我解嘲說:“露薇不開眼被這裝果品的盤子吸引了。若露薇沒有看走眼這是哥窯瓷薄如紙壁還有隱隱的褶紋。先時豫王府裏也是有的不過都沒能舍得拿出來盛果品。”


    “金小姐好眼力。”漢辰讚道:“這是先逝的七叔生前心愛之物。因為七叔生前還酷愛養菊花賞楓葉所以每年中秋、重陽漢辰都不忘帶了這些物件奉些果品去祭奠他。”


    露露這才自然些如釋重負般少了些戒備和歉疚附和說:“先父在世時也是極愛把玩這些古董玉器除去愛古董他老還極愛養鳥。家裏的籠子都是細線金絲籠。家父還在家裏養了很多菊花一到中秋節花園裏的楓葉火紅。飄散如離人淚落在菊花叢中。那景色即淒美又奪人。家父常講菊花是花中隱君子藏而不露香色自在懷中。這春花夏葩都不及它半分。”


    露露忙打住話側頭擦淚。似乎覺得自己的話說遠了。


    “說起來金小姐來得巧七叔醉楓閣下那些名貴的綠菊出了花蕾那幾棵醉紫噙紅也開得正豔可有興致共去賞花?”漢辰背著手溫和地話音似乎在寬慰露露解開心結。[]


    露露詢問的目光望向玉凝玉凝揉著挺起的腹部笑道:“我們母子就不去附庸風雅了。妹妹是不知明瀚他最愛菊花總說是七叔愛菊花。怕他自己更甚十分。那老宅子都廢棄多時了隻七叔地醉楓閣和生前那些菊花都五年了始終如一日的讓人精心料理。”


    露露忙婉拒道:“露薇在這裏陪姐姐。不去了。”


    “妹妹不必客氣若是喜歡就去看看。…在你姐夫眼裏。你姐姐就是個俗不可耐地人。哪裏懂得風月。這些吟風舞月把酒賞花的事。姐姐是做不來。你們去迴等你們迴來小弟和亮兒也就快迴來了。”


    露露隨在漢辰身後在胡伯的引路下踩了一地蒼苔走向醉楓閣。


    常年未修葺的樓閣已經有漆皮剝落的痕跡隻是樓窗開處淡黃色地窗幔在風中飛卷。


    漢辰將果盤奉在供桌上點了三隻香拜了拜閉眼禱告些什麽露露也不得而知。


    露露的目光四下巡視看著這布置雅致的小樓書架上纖塵不染桌案上也是文房四寶錯落有致。


    露露輕輕翻了桌案一疊書其中一本書被錯誤的插在另一本厚厚的書中似乎是主人或是打掃書案的仆人疏忽了。


    露露小心的抽出那本厚厚的《漢書》將夾在其中的那本書緩緩抽出那是一本手抄本線裝書露露驚喜地叫道:“《飲水詞》怎麽逝去地七先生也愛納蘭詞?”


    漢辰提了長衫襟擺幾步過來又放緩腳步不忍責怪地說:“這是七叔辭世前桌案上曾讀過的書。”


    露露慌忙歉意地解釋:“我是見這本《飲水詞》夾在了《漢書》中似乎是夾了很長時間你看這書頁的顏色……”


    又將手中地書雙手遞給漢辰。


    漢辰也為這個“小秘密”驚訝翻了幾頁嘴角噙了淺笑道:“先父生前最恨子弟在這些不上進的雜書上花心思偏是七叔看地文最雜。[]當年業師在時也沒少為看閑書責打七叔不想七叔臨終還是如此任性看來是先父未曾察覺這卷藏在《漢書》中地納蘭詞不然怕要鞭屍了。”


    “怎麽會?”露露難以置信悵然道:“納蘭詞是古今少有的才子詞當年露薇也是極為癡迷。當年在美國露薇曾背這些詞給edde聽他起初不喜歡後來也迷上。”


    露露望了眼漢辰在手裏翻開地《飲水詞》誦背道:“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待漢辰又翻了兩頁露露又誦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漢辰漫卷詩書踱步到床邊望著樓外垂柳牆高楓葉微紅菊影暗暗清聲讀道:“……迴廊一寸相思地落地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經十年蹤跡十年心……”


    露露笑了滿懷歉意:“楊司令都是露薇不是怎麽惹得楊司令傷秋了。姐姐還等了呢快迴去吧。”


    漢辰也笑笑帶了露露下樓來到菊園指點著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綠菊對露露解釋著這些菊花品種的由來和品性又端過遠處一盆金黃色開得如銀針亂放的菊花給露露講解。


    漢辰長衫的前襟搭落在沾了露水的菊花上露露小心地為他提起漢辰感激的一笑。


    露露的笑意卻頓然全消黯然道:“edde曾說。中秋節請胡司令為我們主婚生米成了熟飯重陽節菊花黃地時候。他就買上幾盆馮老喜歡的菊花名種從上海空運些毛腿蟹。帶我去馮府請罪。他說馮老不會固執到不認我們他說……”


    漢辰見露露忽然神傷身上要去安撫又礙於男女有別撤迴手。聽她嗚咽一陣規勸說:“小盟就是活著他也不忍見你如此心傷。你知道我七叔去世地時候他也有位在美國相戀幾年的法國女人叫娜娜。”


    “我見過的在美國我認識娜娜的她也很可憐。”露露嗚咽著。


    漢辰說:“七叔本可以同娜娜遠走高飛可他在美國學來了一身本領他不忍就這麽拋棄了國家民族的危難不顧。所以他迴來了受了孫先生地邀請迴來。他去了東北想改變些現狀。他去了軍校隱姓埋名給胡子卿當老師成了胡子卿的摯友良師。後來。娜娜追來了中國。七叔答應同娜娜出國可那個時候楊家遭臨滅頂之災。七叔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迴龍城。這一留下再沒能離開等到娜娜再來龍城找他七叔已經成了地下的白骨。他對不起那美人卻沒有辜負家國。所以男人一生要背負的負擔是你們女人想像不到的別怪小盟他的選擇是對的。”


    “楊大哥”露露將頭貼到漢辰的肩頭抽泣無助而淒美地眼神令人辛酸不停的說:“露薇明白露薇理解可是露薇就是傷心”


    漢辰對露露這出人意料的“親昵”動作驚得周身一顫旋即又生出一陣心疼但還是不露痕跡地扶住露露地肩頭推開露露保持著一臂的距離對視沉著地對露露說:“露薇漢辰日後就叫你露薇拿你當自己地親妹子小盟去了但是你身邊還是有親人。沒有人因為小盟離開的緣故而疏遠你。別傷心了眼淚不能召迴一切無論小盟也好七叔也好都是為了他們執著堅守地信念而去。”


    露露胡亂的頻頻點頭抬起臉慘噎的春容雨打梨花一般嬌柔。


    “那晚月半彎。ede拉了我的手在沈陽一條大河邊望月亮。他對露薇說那次龍城大水眼見就要潰堤了。所有人都嚇得要躲避要放棄是楊司令先跳到了缺口裏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那口子。士兵和民眾才有了信心隨了楊司令跳到河水裏。edde說如果沒有了楊司令鋌而走險的義舉怕不知道多少無辜的貧民百姓要送命。所以如果能用一人的生命去挽迴無數人死於戰亂他也會去。露薇自私起先還怨恨胡司令現在露薇理解edde。但是露薇還是不能胡司令為什麽edde付出了生命去達成的局麵他卻不能維護他為什麽不一槍就丟了東北河山edde若是地下有知……”


    露露哭得癱軟在地上漢辰扶了她說:“露薇怎麽又叫楊司令了?以後叫大哥吧起來堅強些。你的眼淚根本換不迴東北的江山也不能讓子卿知道你起來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我今天聽說你在幫小魏他們的射日班改戲文唱《千忠戮》這就很好也能喚醒民眾不是嗎?”


    露露擦了淚點點頭隨了漢辰漫步迴到小樓。


    看到露露紅腫的眼睛玉凝慌了問:“這是怎麽了?”


    漢辰給玉凝使個眼色又搖搖頭示意玉凝不必多問。玉凝自然猜出同碧盟之死有關。


    “小弟和亮兒還沒迴來?”漢辰問。


    “我也奇怪呢每次出外也不見迴來這麽晚。”玉凝罵了說:“皮子癢了你若今天打小弟我定是不攔了。”


    漢辰冷冷的笑了幾聲:“昨天去燒金蟾大舞台我就沒時間同他們計較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帳。”


    “他們也是愛國。”露露幫腔說。


    正說著漢威、小亮、蕭蕭、小黑子一頭大汗的跑迴來。


    “做什麽去了?”漢辰問。


    “去八國駐龍城領事館請願去了!”小亮理直氣壯的迴答少有的底氣。


    “領事館?什麽請願?”


    “遞請願書請國外輿論支持中國!我們還找來了很多東北難民的慘狀照片還有日本人欺負中國人的證據!”蕭蕭幫小亮補充。


    漢威說:“大哥現在不對日宣戰不行了我們必須要借助國際上的力量共同討伐日本。萬寶山事件的真相田村間諜案的真相小盟哥的血不能白流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日本人給我們帶來的苦難。”


    話音未落漢辰的臉色已經大變。


    “你們去領事館了?那今天往領事館裏扔墨水瓶、磚頭也是你們做的?”漢辰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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