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在許多人眼中,和過去的無數個夜晚一樣,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明月、寒風、安靜的世界。


    這一切曾屬於無數個夜晚,也將還會有無數個夜晚這樣度過。


    但對於宋秋、對於道真和尚、對於道虎、對於青城派、對於北邙山這些牽涉到這場動亂中的人和勢力來說,這無疑是一個不平靜的晚上。


    而對於穿著羊皮裘衣的老人來說,今夜不算平常,但也不是很不平常。


    他自幼讀書,至今已破百萬卷,對於過往萬古長夜經曆的無數劫難來說,今夜真的很平常。


    所以,老人能夠有興致從懷裏摸出一壺小酒來,端在嘴邊,細細品嚐。


    月光攀上中天,又朝下移落,原本躲在樹蔭下的老人現在已經暴露在月光裏。


    老人不喜歡光亮,但絕不代表他不能出現在有光亮的地方。


    此時,他沐浴在月光裏,借著微醺的醉意,從棋盒裏抓起一枚棋子,大力地敲打著厚實的檀木棋盤,左手在空中漫無目的地胡亂揮動著,大聲地嘟囔道:“天地為棋盤,世人為棋子,黑白成亂柯,獨吾掌乾坤。”


    “宋秋將要被青霞子重傷,青城派也遭受了極大的折損,這算是對子。那兩名和尚也都已經重傷,不過老夫的兩隻狸力同樣也快死了。”老人斜靠在大樹上,毫無風度地翹起一隻腿,渾濁的醉眼裏帶著幾分惺忪,舉著手中那枚棋子,盯了半晌,喃喃說道:“青城山上、錦官學院這兩邊都是勢均力敵,都已陷入死戰、決戰,隻差最後一根可以壓垮駱駝的稻草來一錘定音了。兩者隻能救其一,江風寒啊江風寒,你會選擇哪一個地方呢?”


    安靜的樹林裏,老人突兀響起的聲音驚起了成群的宿鳥。


    “唔,有趣,有趣,真有趣。”


    ……


    ……


    一名長發青衫的年輕男子負手走在沒有路的山路上。


    令普通人畏足難行的荊棘灌木,到了他的腳邊,就好像成了路邊可以隨意踐踏的花花草草。隻是輕輕地一跨,也不見他有意邁大步伐,就跨越過了數丈距離。陡峭難行的山路,在他這裏,仿佛如履平地一般,輕鬆異常。


    長發青衫的年輕男子背負雙手輕鬆模樣,就像是一名春天時候前來踏青的遊客,隻是此時正是初冬時節,寒已至了,春卻還早,又哪來的青可踏?


    所以他踏的不是青。


    而是青。


    兩個青字雖然寫法一樣,但意義不同。前者指的是青青野草,而後者則指的是青城山。


    行走在山間,麵前湧出來的幽鬼幽魂越來越多,年輕男子視若無睹地繼續走著,就連步頻都沒有絲毫變化。


    但奇特的是,每當有幽魂進入他身畔十米內的位置時,那些幽魂都會瞬間茲茲地燃燒起來,發出痛苦的嘶叫聲音,就像是碰見了不可抵抗的太陽一樣,瞬間消變成升騰的蒸汽。


    隨著年輕男子的愈漸深入,他遇見的幽魂也就越來越多。而這些幽魂無一例外,全部都成了無蹤無影的飛灰。


    也不能說年輕男子殘忍冷漠,因為這些幽魂早已經不可能重入輪迴道,所以消滅它們成了最好的選擇,即了結了他們永生永世不得超脫的痛苦,也給這個世界紓解了壓力。


    青城山很大,uu看書 .ukanom 但對於一些人來說又很小。


    而這名年輕男子很明顯就屬於後麵那種人。


    花費的時間並不算長,他就已經走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幽邃陰森的洞窟。


    洞窟裏沒燈,漆黑一片,從洞窟底部傳來的陰冷幽風讓年輕男子止不住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年輕男人從腰間取下酒壺朝嘴裏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喉間生出一股暖洋洋的感覺,這種感覺從喉間蔓延向身體各個部位,這才勉強止住了咳嗽,可時不時地仍舊要接連咳嗽幾聲,看年輕男子毫不在意的樣子,倒像是一個老病舊疾。


    沒有亮光,可是年輕男人前行的步伐依舊很穩很有節奏感。


    黑寂的洞窟裏,除了地底傳來的風聲,和周圍幽鬼燃燒時發出的聲音外,就隻剩下年輕男人鞋子和石梯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洞窟的底部是一扇緊緊閉合的石門,石門上掛著一道已經開裂的褪色桃符。


    年輕男人背負雙手走下最後幾級台階,伸出手掌撫摸了一下桃符,手指輕輕一勾,輕描淡寫地摘下石門上的桃符,從袖袍中取出一對嶄新的桃符,重新貼了上去,微笑說道:“要過年了,這桃符有些舊,我換一副新的。”


    剛剛說完話,他又開始咳嗽起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大概任誰也不會想象到,就是這樣一個病殃殃的男人,會是世間第一修仙門派昆侖天宮的當代大弟子,修仙界公認的未來領袖,也是那個羊皮裘衣老人一直在尋找的人。


    他叫江風寒。


    今夜,他以新桃換舊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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