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與月姬當天一起住了下來,將竹舍打掃幹淨,桌椅牆壁擦的一塵不染,以前在墨家總壇,這些粗活自然有專門後勤弟子負責清理,她們很少親自動手,此時打掃一番下來,倒覺得很新鮮,女人幹起家務來很有天賦。


    韓月如未到雙十年華,如今又是第一次離開墨家總壇,出山辦事,對外麵的俗世並不熟悉,夜間無事,燃著油燈,好奇地問著大小姐當年下山遊曆的事。


    曾經滄海難為水,迴到充滿迴憶的地方,總是讓人多出一份感慨和滄桑。


    墨蘭打開往事的閘門,有選擇地講述出來,似乎是說給月姬聽,也似乎說給自己,緬懷那一段段的記憶。


    四年前,墨蘭剛滿十七芳齡,老鋸子即將閉生死關,要將鋸子傳給弟子,縱觀墨家內宗,論起天賦和劍術隻有墨蘭能勝任,而且她還是內宗嫡傳弟子,墨子的後裔傳人,身份在內宗本來就是高層,由她擔任也是無可厚非。


    墨家有規定,鋸子在出任之的前,要在出山在塵世磨煉三到五載,感受世俗百姓的愁苦,堅定墨家的理想,否則閉門造車,不了解世間苦難和不平等,隻能空談兼愛。


    早在十多年前,墨家早已選好了接班人,一位出類拔萃的內宗俊傑,奈何在出山之後遊曆天下時,卷入了秦始皇統一六國的紛爭之中,遭到了陰陽冥宗的暗殺,使這位指定的接班人隕落,十年來,沒有合適的人選,老鋸子破格將鋸子之位傳承給了墨蘭。


    陰陽冥宗的教義源於陰陽家的流派,“陰陽”之說,最早見於《易經》,“五行”概念最早見於《尚書》,到戰國時代,陰陽和五行漸漸合流,形成一種新的觀念模式,便是以陰陽消長,五行轉移為理論基礎的宇宙觀。


    這種陰陽學說與道家陰陽五行、八卦太極很相近,卻著重於風水秘術以及五德學術、陰陽魂說等,與道家最早講究“無為、師法自然”不同,更偏向於奇門遁甲之術,縱橫家鼻祖鬼穀子觸類旁通,無所不精,總結陰陽五行與魂術著下《本經陰符七術》,陰陽秘術大成,所傳授的五百弟子中有人專攻此術,直到一百多年前,縱橫流派弟子內鬥,因修術不同分化成兩個宗門,就是鬼穀宗和陰陽冥宗。


    鬼穀宗仍保留著縱橫家的學說,秉承了鬼穀子的宏願,四處尋找天賦極高的孩童領迴雲夢山鬼穀禁地傳授門中精義和學術,被視為縱橫派鬼穀正宗。


    而陰陽冥宗同樣組織嚴密,專攻陰陽五行、魂咒巫術,擅於操控人的精神,由於劍法師承鬼穀子,冥宗用劍高手如雲,處處透著詭異和神秘,同時吸取不少陰陽家的士子弟子,融合成了當世的陰陽學宗。


    如同墨家一樣,作為諸子百家之一的學派同時,也是一個嚴密的組織。


    相反兵家、儒家、醫家、農家、法家等,就是指的一種學說流派,沒有什麽組織,代表的是諸子一家的思想和學術,習之者,自然就是其家的士子了。


    竹舍內,燈光如豆,朦朧的炙光下,兩個女子坐在竹榻上,光暈映頰,美如天仙。


    墨蘭講完她與衛公子、雁水寒的相逢和交往,並沒有逾越道德禮線,也沒有過多地涉及兒女私情,清淡如水,但其中的情愫和迴憶卻足以令人畢生難忘,不禁讓人生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慨!


    月姬聽完,不禁響起了那個曾有一麵之緣的韓信,心想也不知他有沒有順利抵達漢中,以他的才能定然會披甲掛帥,日後衛軍與漢軍對戰,或許隻能在沙場上見麵了,心中淡淡的惆悵,唏噓不已。


    墨蘭輕輕一歎,起身推開竹窗,聽著江水的聲音,還有山澗的啼鳴,三年前的夜晚,也是在這裏,自己被雁大哥照顧著,除下衣衫敷藥,想到一些場景,臉頰不禁暈紅起來,隻可惜,沒有實現先祖遺願前,隻要自己身為鋸子,就不能涉及兒女私情,那些迴憶隻能塵封起來,或許在幾十年後,彼此都成為了[天境高手],生命延長,接近長生,再有攜手雙修之日吧。


    ………


    在湯巫崖一處峭壁岩石上,立著兩個男子的身影,夜幕之下,無法看清二人的相貌,一人身形高瘦,身後背著一隻古琴,另一人身材挺拔偉岸,佩帶著一把寶劍,並肩而立,衣衫拂動,神色古井無波,目光不約而同地望著竹舍。


    “是當世墨家的鋸子,墨子後裔子孫,墨蘭!賢弟,你不去見一見她嗎?”背著古琴的男子氣度從容,淡淡地問道。


    被叫賢弟的男子,隨意站立著,但氣勢如山,全身的每一個部位都似乎在與周圍精氣溝通著,而且彼此之間唿應聯係,整個人渾然一體,煉氣合神,返璞歸真,男子輕歎道:“不是我不想見她,而是,她已經不是曾經的蘭兒了,她這次代表墨家出山,要動用潛伏兩百年的內宗所有力量孤拋一擲,來為衛國造勢,助其複國安邦,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這是墨家的理想,隻是操之過急了,如今的時代背景下,這種理想根本無法實現,或許幾百年後,甚至幾千年後,皇權淡化,民智大開的時候,才能真正實現吧!”


    “不錯,剛畢則折,欲則不達,墨家如果真想借助此次衛國興起複國而妄想實現墨子的宏願,就真過頭了,秦始皇統一天下,結束了數百年的戰亂紛爭,平定中原,並車道、改舊製,統一衡量和貨幣,本是一件大功業,奈何秦始皇好大喜功,嚴苛暴政,窮奢極欲,使千瘡百孔的江山社稷麵臨崩潰邊緣,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又恢複了群雄混戰的局麵。”背琴男子感慨橫生。


    “秦統一六國,本來各國的貴族遺民和王族後裔就無比仇恨秦王,紛紛活動準備複國,而秦始皇不但沒有采用懷柔的策略,反而推行暴政,大肆鎮壓,這樣一來,秦國肯定無法統治下去,亡國也是遲早的事!”佩劍男子歎道。


    背琴男子又道:“目前中原混戰,秦王族後裔全被項羽斬殺幹淨,其它六國王族也在相互討伐中,不久就會元氣大傷,等這些王族都拚到兩敗俱傷時,便是漢軍出兵逐鹿中原之時,隻要利用好形勢,大漢國或許能完成統一大業,抵抗匈奴北狄的重任,將落在漢王的身上!”


    佩劍男子問道:“漢王人如何?”


    “為兄曾親自到漢中查探過,漢王人中之龍,的確有些帝王之運,而且目前漢中和巴蜀推行一係列變法,竟然將法家、儒家、道家、墨家很多精華思想融合在了一起,律法嚴明,崇尚禮儀,民風樸實,隻要加入漢戶籍後,便享受漢人的權力,受律法的保護,也要奉守漢人的義務。


    “雖然也提倡身份差異,官爵和等級,但大多數百姓都是平等的,要獲得爵位,需要為朝廷做出貢獻,或者擔職為官,戰場殺敵、明創造等等,即使有了爵位,也要受到律法製裁,不可胡作非為擾亂律法,眼下中原混戰不斷,但漢中和巴蜀正在休養生息,蒸蒸日上,開墾荒田、興修水利,鼓勵經商,富國強兵,還辦了學院,集合諸子百家的先進理念進行傳授,相互討論,取其精華,比起那些隱世學派閉門研究學問更開明了,試想這樣的大好形勢一旦進入中原,必然得到中原百姓的擁護,到時候天下歸心,其它諸侯失去了百姓根基,還拿什麽跟漢軍爭雄?”背琴男子越說越激動,顯然對蜀漢的展十分推崇。


    “既然高兄如此看好蜀漢,水寒也異議,我們就選擇這一方了,本來你我都是隱世之人,但匈奴鐵騎靠近了長城界,燕國岌岌可危,華夏大地即將遭到浩劫,我等修士及習劍之人,若不有所作為,就是練到劍聖巔峰又如何?難道要活在匈奴狄人這些毛血蠻族的統治之下嗎?”男子熱血方剛地說道,周邊樹葉因他劍氣外放,蕭蕭落木齊飛,在他周圍方圓數丈之內,隱然有一個無形的小氣場空間存在,將他和身旁的高先生包裹住,漫空紛飛的落葉無法透入。


    “走吧,此次棋盤山論證會,鬼穀宗門主蓋聶先生親自招集各大潛伏的勢力和宗派參加,百家爭鳴,劍手雲集,墨家和陰陽冥宗這兩大勢力都會前往,隻怕此事不止論辯國學和各家思想那麽簡單,如果被人操縱或利用這股勢力,就太可怕了,你我當前往,以觀其變!”高先生急忙說道。


    佩劍男子雙目隱斂電光,罩住了竹舍,目光似乎能透過竹壁,落在墨蘭如雪蓮般的絕美頰腮上,靜賞片刻,輕輕一歎:“高兄,走吧。”說完身子帶風,躍下了崖壁石岩,沒入了夜幕中,背琴男子隨後躍去,遠遠離開了。


    就在二人身影離開的一刻,竹舍內的墨蘭似乎有所感應,完全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渾身一顫,忍不住轉望向極遠處的山崖峭壁高端,一股熟悉的氣息似乎就在那邊,卻有變得稀薄了無。


    “他來過了?不可能,如果雁大哥迴來,見 到房內有燈光,一定會來看的!不是他?那為何這股感應如此微妙?”墨蘭心中猜疑不定,搖了搖頭,不去想它,上榻合衣輾轉睡去。


    三日過去,墨蘭沒有等到雁水寒,心中掩不住幾分失落,在竹舍內環顧一周後,和月姬退出了房門,離開了蘭花叢和籬笆竹牆,未走出多遠,墨蘭站在易水河畔,忍不住迴相望;三年前人花相映,花前月下相言甚歡,如今蘭花依舊絢麗多姿,卻不見了昔時知己,有感而,幽幽歎道:“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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