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究竟睡了多久才醒來她是一點也不知道了,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他。


    本以為是必死,卻沒想到還能睜開眼睛看到那麽美的日出,讓她一時恍如夢中,以為是死後見到的美景。可是隨即看到身邊那人蒼白的臉色,先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出來。


    那人臉上從不曾如此蒼白,在見她醒來後,露出了好溫暖的笑容,那抹笑,令天地也為之失色,東邊日出的萬丈霞光在那樣的笑容下也黯淡了,而文斂在看到那笑容後,心仿佛被鈍鈍的東西在拉扯,忘了言語。


    她落崖時已知生無望,現在居然能再次醒來,不知他花費了怎樣的一番努力――這一點,她很快就知道了。


    雖然醒了過來,可是能開口說話卻是好幾天之後了,在無言的這幾日,她親眼目睹了這個人,為了她的性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每每在為她輸入內力到力竭時,雖然走路都已成問題,他卻依然掙紮著出去為她尋藥。而在她日後自己可以出去看看這周圍的環境時,才知她每日喝的藥是他千辛萬苦,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采來的。期間她因為他憔悴的麵容而曾經拒絕過接受療傷,知道那樣耗損內力對練武之人是多麽有害而危險的事,每當這個時候,他便是靜靜地望著她,眼裏的哀傷令她無法直視,然後再做不出任何抗拒的動作。


    在有一次治療畢即將陷入沉睡中的前一刻,聽到他有如耳語般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十八年前失去的我無法迴,現在我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了。”


    她意識模糊:想,十八年怕隻有一歲吧,那個時候生了什麽令他痛悔一生的事嗎?耳邊似乎還聽到一句什麽,她卻睡了過去,沒有聽清楚了。


    夢裏,爺爺就站在麵前祥地微笑,可是她伸出手卻怎麽也抓不住,就那麽微笑著越離越遠,不顧她拚盡全力地唿喚;娘親倚著門翹而盼的身姿,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道道風霜,而爹隻看得到一個忙碌的背影;再有那煙花燦爛時,星空下一張張洋溢著快樂的笑臉。一張張,一幕幕,在腦海裏不停閃現。


    忽一切歸於沉寂隻有大片大片的黑暗,然後男一女兩個瀟灑出塵的身影背對著她越走越遠――即便是在睡夢裏,她亦是胸口處如被重擊,臉上隱有痛苦之色,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


    一切光亮也:著那兩人遠去。兩人牽著手。迴頭對她一笑――刹那間便忘了唿吸。怔怔看著喊。喊不出動。動不了那樣望著兩人離去地背影無法思考。忽然間。女子地另一隻手從袖子裏伸了出來。手上。拿著一把寒光閃閃地匕。她向著後麵一迴頭。一張臉突然變成猙獰地鬼麵。對那個縮在角落裏蒼白瘦弱地孩子咧嘴一笑。然後。舉起了手裏地匕――


    “不。不要……爹…………不可以……”


    那樣無望地唿喚。即使在最深地夢裏也很少出現。像是迴到了從前。迴到了那個被人遺棄在角落隻能等待著死去腐化地孤單身影。


    “醒醒。快醒醒。你是在作噩夢。不要怕。沒事地。沒事地。”


    陷在可怕地噩夢中不能醒來地文斂。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好溫柔好溫柔地嗓音。她慢慢睜開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地懷抱裏。而上善瓏正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


    眨了眨眼。似乎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上善瓏輕輕拍著她。一邊為她擦拭額上地汗珠。一邊安慰道:“別怕。沒事了。你隻是在作夢。”


    作、作夢麽?文斂笑了笑,是啊,那些事都已經久遠得她想不起來了,如果不是夢魘,又如何會在她記憶裏重現?


    上善瓏也不問她夢到了什麽,隻是為她理了理額際淩亂的秀,輕聲問了句:“好些了嗎?”


    文斂點點頭,終於有了力氣可以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轉頭看了一圈後,她現他們是在一個山洞裏。


    “這是哪裏?是因為我才被困在這裏,還是找不到出去的路?”雖然身體依舊虛弱,文斂卻在醒來後馬上恢複了正常思考,以上善瓏的武功,在落崖時因為用身體護著她而擋去了大部分的衝力,從而也受了不輕的傷,但應該也不至於受困於此,在能清醒思考後,她腦海裏第一個便閃過了這樣的惑,而唯一的原因恐怕也是在她身上


    上善瓏對著她微微一笑,“這裏是癸丘境內,我們被水衝去了許遠,已經不在定州了。


    文斂眉頭一皺,她無知無覺,兩人在落崖後竟是在水裏泡了一段時間?那雁迴峰的崖底竟是一條河嗎?她動了動,想


    坐起來,全身霎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五髒六腑更像裏烤一樣,一時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不要動,”上善瓏臉色微變,連忙製住了她,“你受傷很重,現在還不能有大的動作。雖然毒已除去,但已經傷了元氣,需要養些時日。”


    文斂乖乖躺在他懷裏――其實是她再想動一根手指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轉動著眼珠將周遭再仔細打量了一番後,略為無奈地說道:“我們在這裏呆了多久?你是找到了出路了吧?”


    “你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中間偶有醒來,卻也不是完全清醒,算起來自我們落崖,到現在差不多三個月時間了。”


    “三個月?”文斂一激動下頓時又牽動傷勢,鬥大的汗珠冒出,然而她隻是抓住上善瓏的衣袖,緊緊地盯著他,氣息不穩地問道,“過了這麽長段時間,那外麵――外麵的局勢――”


    “不要擔心,一切都好。”上善瓏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人到崖底來尋過,自然什麽也沒現,所以你身邊的那些人還是抱著一點希望,也沒有出什麽事情,大都留在定州城,看來是想等你出現。”


    文斂怔住,漸漸平靜下來,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那――暗月教?”


    上善瓏對著她露出安心的笑容,“放心吧,他們現在忙於應付索愁湖和朝廷的人,自顧尚是無暇,應該不會去找別人的麻煩了。天命流的人也是如此,所以你大可放心。”


    文斂愣愣地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上善瓏不急不緩地向她解說,似乎她所有的憂慮他都能解決。而他們現在雖說是被困此處,但並不影響上善瓏向外傳遞消息,也不妨礙他了解外麵的情勢變化。文斂呆愣地看他片刻,忽然向他問了一個本該在第一眼醒來時就該問的問題,“你為什麽要跳下來?”


    上善瓏默然注視,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不會死,也不想你死。”言雖輕,卻讓文斂低下頭,良久無語。


    她一直以來因為上善瓏的身份而對他多有抵觸,甚至在雁迴峰頂時,她一度懷那樣的局也有他參與其中。


    青越國自國後便一直繁榮昌盛,文家數百年下來相安無事,可到了文解明這一代,不僅朝廷對其虎視眈眈,暗月教問道這兩個敵對的勢力居然也聯合起來對付他,小小文家能得如許關注,他們是不是該好好自豪一番呢。


    究其原由,文姓與上善姓倒是有那一則預言:上善王,文氏亡。


    星辰變,命軌遷。也是因為這個,讓她以為與上善皇族之間始終無法友好共存,所以才對上善瓏的出現那樣敏感。可是,那畢竟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當今天子英明神武,難道會因為這樣一個荒謬的原因而對自己的子民下手?更別說大哥文震如今戍守邊,三哥文[<在朝為官,都是在為國效力,皇帝又怎會殺戮對國家有功之士,自毀長城?


    至於暗月教,更是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原因,她曾經聽爺爺提起過,暗月教極力反對天元帝一統天下,而他們又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認為文家會助其統一,所以要阻撓天元帝的大業便要除去文家的人――或準確的說,是文氏繼承人。


    而在其中最讓她感到難以理解的則是問道,或說是天命流,也是這些人到目前為止與文家衝突最大,可以說是文家當前的主要大敵。他們抓走文解明,或許本來是想逼文解明就範,令其交出王戒以及文家身後的無數財富。可後來知道,文解明竟然將所有的東西交給了他十三歲的孫女,根本不受他們威逼,於是隻能轉而以文解明來脅迫自己聽話。與天命流的人幾次交手下來,她幾乎是完全處於被動,爺爺被擄走她無能為力,後來又是嫵嫵中蠱,李先生身死而她隻能保住李羨白和格桑的女兒胭脂,最後落到現在她自身也難保的地步。


    她最初以為的盟友問道,其中天道流無力幫她,天命流與她為敵,而她時時戒備的上善皇族,到頭來卻是成了救她命的人――文斂突然怔住,慢慢地抬頭向上善瓏看去――或許不是上善這一個姓氏,而隻是因為那一個上善皇族就是眼前這一個人吧。


    猶記得他說那一句話時的神情。


    “是否有害國家,從來不是自己說了算。”


    說那句話時的上善瓏,神情無比寂寥,眼神無比空寂。也是從那時起,她慢慢降低了對他的防備之心,然後,防備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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