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一行人坐在酒樓裏,呆呆地望著對麵的女子,全都該做何反應。


    ―那一杯一杯如喝白開水般的人,那仰頭而飲姿態瀟灑的人,真的真的是一名女子嗎?


    雖說飄香嗜酒的名聲他也有聽聞,可是今日見了,實在難以與那日侃侃而談的人扯上關係。其實莊笙還好,最多隻是微微皺眉,另外一些人,如莊築宮倩兒之類的,瞪著人家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飄香飲酒的動作不單瀟灑,還很迅速,不過人家喝一盞茶的工夫,她卻是解決了一壺酒。


    夙淵看了也不禁為之側目。


    眼看著她執起第二壺酒便要繼續,宮如暖忙勸道:“姑娘,酒多傷身,況且一會兒還有正事相商。”


    飄香斜眼向她看來,這個別人做不得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別有一股嫵媚的風情,似笑非笑地向其他人看去一眼,最後將目光定在宮如暖身上,“怎麽,你怕我喝醉,一會兒壞事?”


    宮如暖正是如此擔心,可她不敢說出口,遂道:“我知姑娘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但畢竟酒喝多了有損身體,姑娘年紀輕輕,應該多為自己著想才是。”


    “那按你說我這樣喝下去,遲早是個短命的主兒?”飄香一晃手裏的酒壺,還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縱是宮如暖平素多智,此時也不知要說什麽。


    飄香向她傾身過去。定定看著她。很認真地問道:“那你是什麽意思?或者。你就是怕我喝醉誤了你們地事兒?”


    “姑娘。我想你誤會了。”莊笙見宮如暖受在一旁為她解圍道。“如暖隻是為姑娘身體著想。”


    “誤會?”飄香向他瞥去一眼。“你是說我現在已經醉到分不清楚別人話裏地意思了?是說我醉到如此田地了嗎?”


    莊笙無語。他不知道沾了酒後地飄香如此難。


    宮倩兒總算見到比她更不講理地人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飄香地鼻子道:“喂。你這人怎麽這樣不講理。笙哥哥和曖姐姐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怎麽如此不領情!”


    飄香對她卻是看也不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徑直倒了杯酒慢慢湊到鼻端。露出一臉陶醉地樣來。這樣**裸地無視。真真比任何言語更來地傷人。宮倩兒怒氣衝衝就要搶步上前去教訓她。還好宮如暖手快將她拉住。


    “好了,倩兒算了,姑娘喜歡飲酒,旁人本不該幹涉太多。”


    “說得好!為這一句當浮一大白。”飄香舉著杯子向宮如暖晃了晃,臉上是顯而易見地喜色,“此話深得我心,宮小姐,飄香今日對你有不敬之處,請見諒了,我自罰一杯。”說著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看得其他幾人很無語――依這人嗜酒如命的程度,這喝酒――能算是罰嗎?


    宮倩兒重重地哼了一聲重又坐下,飄香仿若未聞,取過桌上的筷子,敲著酒杯竟是旁若無人地唱了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曲唱罷,滿座之人皆靜默。他們本是在二樓一安靜處,上來時特意交待了不要讓人打擾,所以樓上的人很少,但飄香那一嗓子唱下來,連樓下近處都有人聽到。然而,除了最開始時有人往這投來幾眼,飄香那又敲又唱的,卻是沒幾個人理會了。待她一曲終了,他們這一桌寂然無聲時,樓下有好幾道聲音響了起來。


    “這家女,又在發酒瘋了。”


    “可不是,翻來覆去地都是唱同一首,她唱著不累,我們聽也聽煩了。”


    旁邊有第一次聽到的人問:“她唱的是什麽呀?”


    “誰知道呢,我賈秀才讀的書可用牛車來拉,卻沒聽過那樣似詞非詞,似詩非詩地古怪東西。呐,那什麽陳王,我翻遍史書也不曾見過――定是她胡編亂造自己拚湊出來的。”


    “說的也是,我隻聽說過澎河,可壓根沒聽過什麽黃河――咦,你說她是胡亂拚湊怎麽還特意去查了史書?”


    “……”


    ……


    莊笙將一切聽到耳裏,此時注視她地目光便與先前不同了,他雖不是大文豪,但方才飄香所唱,以他粗淺的學識,也知這一曲,乃是絕唱!


    宮倩兒可不懂這些,她隻聽到樓下那麽多人批飄香方才所唱,不覺出了口惡氣,得意洋洋向飄香看去,語帶不屑,“看你唱什麽亂七八糟的,根本沒人聽懂嘛。什麽牛啊馬啊的,什麽岑夫子,丹丘生啊,看來你真是喝醉了,已經在胡言亂語了。”


    “倩兒!”這次是莊笙出聲喝止,有一


    是容不得半絲汙辱地,哪怕是言語不敬也不可。


    一向喜歡與宮倩兒抬杆的莊築,從上樓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宮如暖察覺到他的異樣,向他看來,卻隻見他呆呆地看著飄香出神。


    飄香卻不管他人反應如何,渾若無事地再倒了杯酒,隻是這杯酒,她喝得有些慢。


    正當眾人都不知說什麽好時,夙淵忽有所感,朝樓遞口望去,沉聲道:“主人來了。”


    一時間,這一桌的人全都往樓道望去,連將酒杯舉到唇這的飄香也放下了杯子,向著那個方向遙遙看去。這一望之下,眾人表情各異。


    莊笙等人因之前見過文斂一麵,乍看之下都吃驚不小,反倒是飄香,看到夙淵口裏的主人隻是個半大孩子時,臉色異常平靜,一雙眼睛卻出奇地亮。


    文斂慢慢走近,她身後跟著一臉漠然的赫。她就那樣一步步走來,讓莊笙迴憶起初見這個小姑娘時的情景――那時地文斂,他已覺沉穩鎮定的不像個孩子。現在文斂隻是尋常般地向他們一桌走近,隨著距離地縮短,對文斂隻是個孩子的認知一點一點淡去,等她在身邊坐下時,在場眾人,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隨之而來。


    莊笙掩不住內心震驚,愕然看向她,連一直沉默著地莊築也被驚醒,看她一眼後麵露驚詫。


    “怎麽是你?你是門客棧的那個小――”瞪視著文斂,小姑娘三字竟是無法說出口。


    文斂隻是微一點頭算打過招唿,坐定後,一眼看向那左手執壺右手執杯地女子,“飄香。”


    飄香眼也不眨地看著她,臉色平靜,一雙墨黑的眼睛裏卻翻滾著複雜地情緒,似悲,似怨,又似喜,文斂竟一時竟也無法分辨,乍見之下,更是略有愕然。


    “我該稱唿你什麽?主人?東家?小姐?――無論哪一種,我其實都不大願意。”飄香沉默片刻後地開口,令其他幾人失色,尤其夙淵,已自很不滿地瞪向她。


    文斂微微一笑,看了她手裏的酒杯一眼,“隨你,隻是稱唿罷了,你要願意,叫我名字便好。――你方才敲的,便是這一隻酒杯麽?”


    飄香其實還有很多不滿要向文斂發泄,卻被她這突如其來地一句問愣了神,怔怔地點頭。


    “果然是應景隨心,一人一杯,能將‘將進酒’唱出如此味道來,很好。”


    飄香神色一動,瞬間將其他拋開,“你知道這首曲子?曲名是‘將進酒’?”


    文斂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那又如何會唱?還有,這不是曲子,是一首古詩。”


    “古詩?”飄香皺起眉頭,“我無意中聽人唱過,覺得好就記了下來,至於是曲是詩,我就不知道了。”


    文斂心下一動,能知道這首將進酒的,這世上應該沒有幾人,正如她很久之前看過的那本叫西遊記的書,同樣也沒多少人知道。文斂望她微微一笑,“我本不是很明白其中地意境,今日聽你一歌,卻讓我暢快不少。我聽你一曲,送你此詩之名,倒也是雅事一樁。”


    “你又是在哪裏看到的?此詩載於何本書上,作者為誰?你既能知曉詩名,應該也知道更多吧?”飄香認真看著她,以更加認真的語氣問道。


    文斂微一聳肩,“不知道,我隻比你多聽到了一個名字而已。”說著斂容往莊笙看去,“莊大公子,幸會。”


    莊笙從方才起便一直在靜靜打量這位傳說中的文氏後人,見她與飄香討論詩詞,心裏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厚,現在又轉瞬間變成另外一個人―這人小小年紀,卻是恁般看不透啊。


    心裏在想著時,同時對文斂微一抱拳,道:“文家小姐,不想我當日眼拙,竟未認出鼎鼎大名的文家小姐來。”


    文斂但笑不語,她這一支文氏藏於曆史之中而不被淹沒,能讓各方勢力退讓三分,但那畢竟是老祖宗地遺澤,爺爺或有大名,她卻不過是才入江湖的一介孩童,哪來鼎鼎之說。


    文斂向站立一旁的夙淵看去一眼,見他幾不可察地微一點頭,轉首注視對麵兩人道:“言歸正傳――今日我來見你們的目的,想來你們也很清楚,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莊大公子,你要查什麽事,我並不想理會,所以如果你需要采取什麽行動,可以不必顧忌我,當然,也請不要將我牽連其中。”


    莊笙聞言一愣,眼中精光一閃,牢牢盯住她,“你地意思是說,將來無論我們怎樣處置,你都不會插手,不會有異義?”


    文斂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不幹我的事,我何需置喙?倒是你們動作快,莊大公子如此問,看來已經不用我再多說些什麽了。”


    “事情其實――不是我們自己查出來的,就在我們來地路上,有人送了這樣一封信來。”莊笙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紙包遞了過去。


    文斂淡淡掃一眼,卻不接過,“既然和我無關,你們如何查出的,我也沒興趣知道。那麽莊公子,看來我們之間地事已經談完。


    我便不打擾各位用餐了。”


    說著站起身,淡淡看了飄香一眼,然後就那樣領著赫向樓下走去,夙淵向在座之人掃一眼,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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