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義迴到內院,見上善瓏負手立於花前樹下,午+他雪白衣裳上,清泠泠令人覺得分外清冷――主子總是如此,再曖的陽光照在身上也覺不出曖意,不僅如此,連那籠著整個人的金燦燦夏日豔陽,似乎也降溫冷了許多。


    花開得正豔,但人的心思顯然不在上麵,妄自傾情綻放絕豔一舞,到底是孤芳自賞無人一顧。


    趙子義輕手輕腳走過去,低下頭,聲音也壓得比平時低,像是稍微一大聲就驚了眼前這如雪的人,“主子,他們已經走了。正如主子所說,段中正臨走時塞給屬下二百兩銀票,打聽主子停留的時間。”


    前麵的人沒有說話,他也不敢稍動,靜靜候著。直到那日常照在身上有微微痛感,才聽得一聲歎息隨風而去,上善瓏長發飛揚,衣帶飄飄,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出塵之味。


    “江湖多風波。原以為複雜莫過於朝局,卻原來江湖也是一灘濁水,無論朝野都已盤根錯節,再難解開。今時之局已布,未知將來還要牽扯多少人進去。”


    趙子義半晌不敢出聲,微微抬頭看向上善瓏的側麵,一不小心便瞬間被晃去了心神:瑩瑩如玉,光華流轉,淡淡金光襯托,便有了神人之姿,凡人見之隻有目眩。


    上善瓏背對著他麵露悵然,視線微錯,看到了那枝開得最豔的花,跨前兩步將之折下,凝望著手中花枝低語:“花期有盡,當折須折,莫待花落,空折一枝。這一枝花,我若不折,不知又能開到幾時――子義。”


    趙子義一愣之下清醒過來,“是,主子。”


    “傳令下去,讓宣、淩二人速速趕來定州。”


    “是!――那個,主子打算收網了嗎?”


    “我布局多年。是到收網之時了。”上善瓏翩然轉身。飄然而去――腳下那一片白衫拂過處。露出一枝開得正豔地花。棄置於地。無人顧惜。


    趙子義尾隨於後。內心抑製不住湧現激蕩之情。三年前主子是牛刀小試。現在卻是要大刀闊斧地動真格了。


    抬頭看了眼天上炎陽。這一年地夏天。會很熱啊。


    玄啟城。皇宮。


    “還沒有消息?”華服男子端坐於榻。漂亮地眼睛微微眯起。神情並不多陰沉。然而下麵跪著地人。卻雙手微顫。連聲音都有些哆嗦:“迴、迴殿下。那邊說七天前已經動身。可能、可能路上耽擱了。”


    “沒用地廢物。”一腳踢過去。那一腳力氣不大。而臉上沒顯示怒意。語調也未變分毫。“一個人地行蹤都掌握不了。我養你們何用?”


    他將全身伏在地上,一絲也不敢動,“殿下饒、饒命,奴才辦事不力,請殿下恕、恕罪。”


    一揮衣袖站起,冷眼看向他,“多興,我是濫殺之人嗎?用得著如此害怕?”


    多興拚了命地控製住牙齒的發顫,保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奴才不敢。”


    “哼,不敢才好。”


    從他身邊跨過去,徑直出了殿門。確定腳步聲再也聽不到時,多興全身鬆軟下來癱瘓在地,後背全濕,額上冷汗到此時才敢滑落。


    一路走去,路上所見宮女太監無不跪伏磕頭,不敢抬頭相看。直走到一所宮殿,裏麵正在打掃的眾人見太子駕臨,慌忙扔下手頭活計,在他腳邊跪了一地。


    不耐煩的一揮手,看向其中一個宮女問道:“準備得如何?”


    宮女麵色微白,“迴殿下,已經整理完畢,隨時可以入住。”


    四下一掃,滿意地點點頭,一殿地人頓感壓力減輕不少,在心裏唿出一口氣。走到香爐邊,傾身嗅了嗅,眉頭微皺,“怎麽是香?氣味太濃,之前不是吩咐你們用清淡些的香料?”


    “奴婢該死!”綠茵大驚失色,雙腿一軟再次跪了下去。


    皺眉,臉色微有些不快,像是想到什麽,冷冷道:“換上檀香,下次不要給我再犯,我不想動怒。


    “謝、謝殿下。”


    再細細檢視其他物件,身邊的人全都大氣不敢喘,緊張到極點。正當有人要承受不住這巨大壓力快要昏倒時,太子殿下地隨侍太監多公公跑著來到殿裏,多公公來找殿下本沒什麽值得高興的,隻是這迴與以往不同――多公公他,竟然是一臉喜色!


    眾人悄悄抬眼看去,猜到了些什麽,心裏沒來由的一鬆。


    “殿下,來了……來了……”多興跑得氣喘籲籲。


    臉上喜色一閃,一把將他揪過來,語氣裏有掩不住的焦意,“當真?人在哪裏?”


    “在……就在宮門外,馬上……要到這裏了……”可憐地多興被揪住領口,話也說不完整。


    可沒心思再管他,往地下隨手一扔,已經大踏步走了出去。多興不等喘過氣,忙爬起來急匆匆跟了過去。


    有個新來的宮女看得滿頭霧水,挨到綠茵身邊問道:“姑姑,這殿收拾著是


    人住的?殿下好像很緊張那人呢,是新納的妃子嗎?


    綠茵本是看著太子離去默默出神,聞言向那宮女狠狠瞪去一眼,森冷道:“要命的話就管好你的嘴!弄明白哪些事該問,哪些事不該問。”向其他人冷冷掃去一眼,“你們也給我記住,做奴才地辦好主子交待的事就好,在這宮裏頭,做事隻做主子交待地事,主子沒問的最好不要胡亂開口!”


    宮女呆住,綠茵姑姑從來沒有這樣疾言厲色地對她說過話。


    “殿下馬上會再來,趕緊做好你們手上地事。


    ”綠茵再看眾人一眼,也不多說,自去取檀香來換上。


    疾步而行,遠遠地終於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心裏連著幾日地沉鬱一掃而空,聲音裏有抑製不住的喜悅,“虞妹妹。”


    那華容絕豔地女子走近,麵色平靜,婀娜拜下,“虞搖拜見太子殿下。”


    往前衝的腳步微頓,既而上前幾步將她扶起,口中責道:“虞妹妹何必多禮,我不是早說過,你見了我不必行禮。二年沒見,虞妹妹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虞搖低垂著頭,很好地掩飾了眼角地抽搐,聲音低柔不失恭敬地道:“殿下寬和,但是虞搖又豈敢失禮。”說著,不著痕跡地退開幾步。


    怔然看她半晌,歎氣道:“小時你喜歡跟在我後麵叫我太子哥哥,如今長大了卻如此生疏,若是因這太子之位的緣固,我寧願――”


    “殿下!”虞搖驀然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虞搖剛及進宮,還不曾去見過陛下與太後。待虞搖去向陛下和太後請安後,再來與殿下暢敘離別之事。”


    微微眯眼,沉默片刻方道:“父皇身體抱恙不見外人,連我也已七天不曾見過父皇。不過皇祖母聽說你要迴來很是歡喜,你去向她老人家請安吧。”


    “是,虞搖告退。”轉過頭對剛才領自己進來的太監嫣然一笑道,“有勞公公帶路。”這皇宮雖然來過無數次,但她畢竟不是皇宮裏的人,不可一人在宮裏行走,有失宮規。


    那小太監不過十六七歲,進宮一年,平日雖也見過好幾位國色天香地娘娘,可眼前女子的隨意一笑,卻讓他晃花了眼,出現片刻失神。


    愣了愣後看向欒豫,欒豫臉上看不出表情,淡淡看他一眼,點頭。


    小太監被那一眼嚇得打了個冷顫,卻不明白怎麽迴事,向欒豫行禮後領著虞搖往皇太後的住處走去。


    默默看著虞搖地身影越去越遠,臉色也越來越陰沉,旁邊侍立的多興心裏發寒,作聲不得。


    “多興。”冷然出聲。


    多興嚇了一跳,忙上前幾步,頭垂得低低的,恭敬應道:“是,殿下。”


    “那名小太監,我不想再看到他出現虞搖麵前。”


    多興打了個哆嗦,頭垂地更低,“是……奴才明白了。”


    漠然盯著他,“做地幹淨點,不要傳到她耳朵裏。”多興點頭應聲。豫朝那個方向再看了幾眼,轉身往迴走去。


    多興駐立原地,麵色發白。有些事,他做再多次也還是不能習慣。不過,即使是害怕,讓別人去死,總好過讓自己喪命。


    虞搖來到太後殿,太後已經頭發全白,平日無事連殿門也不出的了。宮裏不少人暗自思量,究竟會是太後白發人送黑發人比皇上多活一些時間,還是會先皇上一步而去。當然,這種想法大逆不道,被人知道是抄家滅族地罪。不過大夥兒都心知肚明,這國家,這宮裏,什麽事都是太子爺說了算,而太子爺的想法麽,那自然是越早越好,越快越好,他們隻要一意向太子殿下表現忠心與誠意就好了。


    太後知道是虞搖來,打起精神坐在榻上,待虞搖來了摟著她在懷裏“小虞兒、小虞兒”地喊個不停。這也難怪,因虞家與皇室的關係,虞搖小時在皇宮裏呆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的小虞搖粉嘟嘟異常招人喜歡,又調皮搗蛋,偏生一張嘴比抹了蜜還甜,讓皇太後又是頭疼更是心疼。後來稍長一點搬離了皇宮,也是時不時地來看看她,陪她說說話,可是最近幾年見麵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尤其這一次,足足有兩年不曾進宮來,這讓太後怎能不激動了,這激動得沒掉淚還是因為人老了,淚腺不如以前發達的緣固。


    虞搖好不容易等太後情緒平複下來,陪著老人家說了這兩年來地一些事,又被留下吃午膳,直到老太太實在累得坐不住了,這才放她離去。


    坐在榻前凝視著那張慈祥的臉,閉著眼睛,喜悅之情還沒有完全消褪,臉上尤自掛著一絲興奮,然而更多地,卻是疲累。虞搖起身,吩咐宮女們好生照顧太後,緩步行出殿門外。


    看著前方重重宮殿樓宇,默立良久,長歎息一聲向著某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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