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道門?”張九姑並不覺得稀奇,“這是徐誌穹告訴你的吧,他是我同道,我來找他正是為了道門的事情,你趕緊把他叫出來,別誤了正事!”


    “呸!誰和你是同道?你個沒羞臊的!”常德才啐了口唾沫,“賊婆,咱家不光知道你道門,還知道你這一道的心性,你這一道狡詐的緊,跟咱家說說,你心裏還藏著什麽壞主意?”


    張九姑嫵媚一笑:“小泵娘,你倒是猜猜看!”


    “小泵娘?哎喲,臊死咱家了,”常德才捂著嘴笑,“這還用猜麽?窮奇修者最奸詐,你這賊婆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說話這麽大動靜,你還帶著個修陰陽的幫手!”


    話音落地,常德才猛然迴頭,從身後的男子身上撕下來一片皮肉。


    男子痛唿一聲,抱著血淋淋的手臂連連後退,他藏在陰陽法陣裏,原本要從背後偷襲,沒想到常德才反應如此機敏。


    “窮奇配陰陽,這仗不好打!”常德才左右看了看著兩人。


    “不光不好打,你還有個累贅!”張九姑徑直衝向了施雙六。


    此時若常德才去救施雙六,那名男子必定在身後攻擊常德才。


    可沒想到常德才沒理會施雙六,揪住那男子,對著胸口戳了兩下。


    點指穿心,男子當即嘔血,如果再讓常德才戳中第三下,這名男子必死無疑。


    這就是常德才的戰術,如果張九姑執意殺了施雙六,常德才必須與她一換一,若是去救施雙六,肯定得把兩個人都搭進去。


    一換一之後,常德才有把握殺了張九姑,雖然沒護住施雙六,但這場仗算是大勝。


    戰術沒錯,可執行上出了問題,常德才沒有點出第三手,迴身踹了張九姑一腳,救下了施雙六。


    不是要一換一麽?怎麽會出現這麽嚴重的失誤?


    這不是常德才的錯誤,這是張九姑的技能。


    撿迴一條命的男子用陰陽術隱身,準備再次偷襲。


    常德才看著陳九姑道:“差點忘了,這是你六品技,障目!”


    窮奇惡道六品技,障目,能讓對方被雜念幹擾,瞬間忘記戰局,做出不分主次的行為。


    現在那個會陰陽術的男子已經隱身,戰局對常德才極為不利。


    張九姑一直散發著惡念,常德才的注意力很難集中。


    施雙六的狀況也不好,她意識到常德才剛才並不想救她,在惡念的驅使下,對常德才萌生了些許恨意。


    不能再打了,此刻若是再中了陰陽家的手段,萬事休矣。


    常德才迴身猛然提起施雙六,往門前衝去,陰陽修者突然從背後現身,一道陽氣直撲常德才後心。


    常德才猛然閃過,一隻手抓著施雙六,另一隻手和兩名敵人周旋。


    一隻手怎麽可能周旋的過兩名敵人?


    何況兩名敵人的修為不低,技能又如此詭異。


    沒想到的是,這兩名敵人沒用技能,和常德才比起了拳腳。


    除了殺道,任何一個道門都不該和宦官比拳腳,這是最不明智的打法,可張九姑與陰陽修者都犯下了嚴重錯誤。


    這是宦官的九品技——服侍周全。


    別看是九品技,卻是宦官最強的技能,這一技能最符合宦官的心性,隨著宦官品級的提升,技能的效果還會不斷加強。


    在“服侍周全”的影響之下,敵人會不自覺陷入宦官的戰鬥節奏,在宦官的“服侍”之下,享受“戰鬥”的過程。


    徐誌穹每次遭遇宦官,總想著和對方拚拳腳,關鍵時刻總是忘了用技能,就是受了“服侍周全”的影響。


    但一時忘記,不代表一直都會忘記。


    陰陽修者打過幾招拳腳,又被剝了一層皮,痛楚之下,清醒過來,開始布置陣法。


    張九姑也迴過神來,再次施展障目之技,幹擾常德才的判斷。


    常德才不敢戀戰,帶著施雙六跳出了院牆。


    張九姑想要追趕,麵前突然冒出一支掃把,對著張九姑劈頭蓋臉打了下來。


    張九姑奮力將掃把撕碎,再看常德才已經跑的沒了蹤影。


    陰陽修者接連嘔血,陰陽法陣散了,院子裏的霧氣消失了,聲音也傳了出來。


    “徐誌穹何時請來了這麽強悍的幫手?”


    張九姑道:“我昨晚來看過,隻知道他和那個會陰陽的都不在家,誰知道這個婦人還這麽兇惡!肖司徒,你不要緊吧?”


    這名男子就是肖司徒。


    男子搖搖頭道:“我卻傷的不輕,先到你家裏歇息片刻。”


    “這事情要告訴大司馬麽?”


    “告訴他作甚?那廝狠毒的緊,肯定不會輕饒我們!既是找到了家門,就不怕找不到他,且等這廝迴來,咱們另做埋伏!”


    老乞丐貼著牆根,坐在巷子裏,一動不動。


    他就是個要飯的,隻要假裝睡著了,就不會有人留意到他。


    ……


    徐誌穹跟著一群力工又走了一天,黃昏時分到了皇家獵苑。


    大宣一共有六處皇家獵苑,這是離京城最近的一處獵苑,也是最大的一座獵苑,被稱之為破奴苑,


    破奴苑有東南西北四片森林,中間圍著兩片草場,三條河流穿梭其中,麵積堪比一縣之地,大宣武宗皇帝在此大破圖奴,因而得名。


    這獵場太大了!


    皇家獵苑,戒備森嚴,尋常人等不得進入,一路走了十幾裏,不見個人影,倒是有不少飛禽走獸出沒,嚇得眾人膽戰心驚。


    一名苦修工坊的匠人笑道:“我跟你們說,幹活的時候別到處瞎跑,被大蟲吃了可沒人給你們收屍!”


    走到了獵苑西北角,眾人看到了行宮。


    獵苑之中原本就有一座行宮,如今在獵苑旁邊又新修了一座宮殿,謝勇看著宮殿,笑著對徐誌穹道:“你還說國工大人騙了我們,宮殿不是就在這麽?這都快完工了,估計讓我們來幹幾天雜活就能迴去。”


    徐誌穹幹笑一聲,沒說話。


    這一天下來,他和韓辰一直在勸說周圍人跑路,可沒有人相信他們。


    一名中年男子道:“這宮殿都修完了,還叫我們來作甚?莫不是幹了兩天就讓我們迴去?這恐怕連一吊錢都賺不到!”


    一名匠人在旁道:“怎地?還怕少了你活幹?隻怕你幹不動的時候要叫苦!”


    謝勇笑道:“叫苦的不是好漢!你有一百天的活,我就在這幹上一百天!”


    眾人在旁邊叫好,徐誌穹低聲道:“兄弟,幹上一百天,垛兒就嫁人了,迴去先跟著你哥趕車,湊夠了學費再去學陶工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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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人,任地羅唕!”謝勇惱火了,“我哥哥走了!那晚去北垣趕車,遇到了那個邪星,連人帶馬都沒了!我也想著學陶工,可誰養家呀?”


    徐誌穹一驚,沒想到,他哥哥竟然是兩萬多死者之一。


    謝勇咬咬嘴唇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人,怕我被騙了,可朝廷的榜文若是還不信,我們還能信誰?”


    旁邊一個中年男子道:“你總是勸我們走,你自己怎麽不走?想在這吃獨食呀!門都沒有!”


    “剛才那位兄弟說的對!要是有一百天的活計,我們就在這幹上一百天,掙他二十兩銀子,咱們不住北垣了,去城東買宅子住!”


    “等掙了錢,我給我媳婦打一條金鏈子,省著她總說我一件首飾沒給她買過!”


    “就是,咱們爺們就得會養家呀!”


    “有了這本錢,我老頭子也娶個媳婦,不用再到街上討飯了!”


    眾人笑鬧一片,徐誌穹也跟著笑。


    韓辰神色越發凝重,羅盤的血腥氣越來越重了。


    一名匠人過來喊道:“走,先進行宮裏去,給你們換身衣裳,瞧你們穿的這破破爛爛的,像什麽樣子。”


    眾人進了宮殿,這宮殿和徐誌穹見過的不太一樣。


    大殿非常寬敞,兩千多人站在裏麵不算擁擠。


    地麵是石製的,這在大宣很罕見,大宣的宮殿以木製居多。


    不光地麵是石製的,牆壁也是石製的,就連屋頂都是石製的。


    而且屋頂非常平整,連個接縫都看不見,好像是一整塊石頭打磨出來的。


    這座行宮顯然不是最近才動工的,如此宏偉的行宮花費得有多少?


    徐誌穹東張西望,正覺得稀奇,國工呂慶明站在眾人麵前,對眾人道:“從今天起,你們就是皇家的匠人了,雖然隻是力工,可也得把皇家的威風抖出來!幹活的時候不能含湖,學手藝的時候也不能含湖,以後就跟著咱們苦修工坊吃皇糧!”


    眾人聞言連連咋舌。


    “還教我們手藝?”


    “我們算是苦修工坊的人了?”


    “以後能吃上皇糧?”


    眾人歡唿雀躍,幾十名工匠走到人群之中,每人發了一個布袋。


    “把你們身上這破爛衣衫都脫了,這成什麽樣子?不給皇家丟人麽?趕緊脫了,都裝袋子裏留個記號,一會給你們發新衣裳!”


    一眾人麵麵相覷,還有些不好意思。


    呂慶明喝一聲道:“還愣著作甚?脫呀!”


    眾人七手八腳開始脫衣裳,徐誌穹看了看韓辰:“脫麽?”


    韓辰轉過臉道:“兄弟,能不能別看著我?”


    光脫衣服還不打緊,關鍵是身上所有東西都得裝袋子。


    一個老乞丐道:“老爺,這是我報名時賞的三百文錢,您就讓我帶在身上吧!”


    匠人笑道:“老東西,誰能搶了你的不成?若是丟了我再給你三百文!趕緊裝袋子,一會我叫人把上麵的虱子殺幹淨,到時候還給你就是了!”


    老者不情願的把錢塞進了袋子裏,從匠人手裏要來了畫石筆,也不會寫名字,隻能在袋子上畫了幾道留作記號。


    謝勇脫光了衣服,整齊的疊進袋子裏,把錢袋小心放好,還把垛兒給他的絹帕疊的整整齊齊,放了進去。


    匠人們推來了幾十輛大車,把眾人脫下來的衣衫送去了外殿。


    徐誌穹和韓辰遲遲沒脫衣服,不是怕羞,是不能脫,徐誌穹的衣服裏有議郎印、主簿印、牛玉賢打造的軟甲和之前搜羅來的發絲。


    韓辰就更不能脫了,一堆陰陽法器全都藏在衣服裏。


    匠人上前催促道:“你們兩個等什麽?趕緊脫呀!”


    國工呂慶明喊道:“你們倆先別脫了,到外殿去給眾人看著東西,一會再來換衣裳。”


    謝勇在旁對徐誌穹道:“兄弟,幫我看好了包袱,我在包袱上畫了一朵花。”


    韓辰長出了一口氣,徐誌穹心裏有些犯滴咕。


    為什麽就讓他們兩個出去看東西?還有不少人衣服沒脫光。


    走出內殿大門,徐誌穹發現內殿和外殿的隔牆也很奇怪。


    這是木牆,很薄的木牆,好像是臨時做的隔牆。


    兩人來到外殿,站在一堆布袋子旁邊,少頃,所有人都脫得幹幹淨淨,包袱全都堆在了外殿,呂慶明道:“都在這等著,給你們拿新衣裳去!”


    一眾匠人離開了大殿,紛紛走出了行宮,呂慶明來到徐誌穹和韓辰麵前,笑道:“你們兩個,有修為!”


    徐誌穹一驚,正要對呂慶明出手,呂慶明一踩腳下石板,一座鐵籠從空中墜下,將兩人關在了裏麵。


    這可真是笑話,一道鐵籠也想困住我?


    徐誌穹上前要將鐵籠扯開,發現欄杆隻是微微變形。


    呂慶明笑道:“好大力氣,有殺道六品了吧?這麽好的修為,為什麽來這作死?”


    徐誌穹還在撕扯欄杆,呂慶明道:“別白費力氣了,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膽子,敢找苦修工坊的麻煩!這風景不錯,葬在這裏算你福分!”


    呂慶明轉身走了,把行宮大門關上了。


    徐誌穹對韓辰道:“韓大哥,你有辦法脫身嗎?”


    徐誌穹有的是辦法脫身,可不能把韓辰扔在這。


    韓辰丟出一片銀針,插在了地上,做了一道法陣。


    銀針發光,可法陣沒有生效,地下有阻止法陣的工法。


    “不愧是苦修工坊,這工法真是精湛!”


    韓辰加了把力氣,拚上四品修為,把陰陽二氣盡數注入到銀針之中,銀針化作煙氣,陣法啟動,兩人連同一堆包袱,全都消失不見。


    再度現身,兩人已經到了三裏之外的樹林裏,透過樹木還能勉強看到行宮。


    羅盤上,血腥之氣噴薄,韓辰道:“不好,他們要動手了。”


    徐誌穹道:“我先拖住那群匠人,你去救人!”


    兩人剛要衝出樹林,忽聽一聲巨響!


    宮殿屋頂墜落,濺起一片煙塵。


    徐誌穹呆在原地,半響無語。


    他明白屋頂為什麽是石製的,為什麽是平的。


    這根本不是什麽宮殿,這是苦修工坊做出來的碾壓機!


    他在煙塵之中似乎看見一片血沫,兩千多人,頃刻被壓成了肉泥!


    “這幫畜生!”韓辰眼睛一紅,拿上法器,要去拚命。


    徐誌穹拉住了韓辰。


    一陣夜風吹來,帶著點點腥氣。


    一個布袋在身後散落,布袋上畫著一朵花,裏麵掉出來一條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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