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白衣人是當朝太子?


    徐誌穹很震驚。


    太卜手裏的茶壺掉在了地上,他和徐誌穹同樣震驚。


    “殿下,居然還去安淑院?”


    武栩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他不去,誰還會去?”


    太卜攥了攥拳頭:“千戶,這事你卻不管麽?”


    武栩搖頭:“皇家的事情我管不了,也懶得管。”


    太卜緊盯著武栩:“你可知這裏有多少冤屈?”


    武栩一笑:“享盡世間榮華富貴,受點冤屈也是應當。”


    太卜皺眉道:“你可知殿下這多年來,擔驚受怕,朝不保夕?”


    武栩道:“你知何謂朝不保夕?我認得一名匠人,天寒地凍,在集市蹲了三天,賣了九十一個瓦罐,十二個瓷瓶,買了兩袋米,兩隻雞,還給他閨女買了一件新衣,走在路邊,離他家隻剩百步之遙,被慶王的馬給踩死了,這才叫朝不保夕。”


    太卜道:“你就為這件事殺了慶王?”


    武栩道:“他攜惡仆十二人,醉酒縱馬,在鬧市狂奔,踩死三十六人,傷二百餘人,卻不該殺?”


    太卜長歎一聲:“昔日之事,本以為是你和慶王有私怨。”


    武栩點點頭:“這等狗賊,生來便與我有私怨!”


    徐誌穹在坐在身邊,想著自己進入判官道時的誓言:“生殺裁決,全憑善惡天理。”


    看著武栩,他相信這個世界真有天理。


    太卜沉默許久,對武栩道:“若是安淑院的事情,也關係著大宣蒼生呢?”


    武栩沉默片刻道:“先幫我破了梁玉明的蠱術,安淑院的事情,若非隻是皇家私怨,武某願助太卜一臂之力。”


    “好!”太卜揮手,用幻術演示戰術。


    眼前出現了龍腳鬼市的畫麵,一條街,空空蕩蕩,兩排商鋪,殘破不堪。


    太卜問道:“你要殺賊,還是要救人?”


    武栩道:“賊要殺,人也要救!”


    太卜默然良久,在幻境之中點點畫畫:“這卻要花一番心思,不是一朝一夕能算出來的,另外有件事情忘了和千戶說,之前算日子的時候,我算漏了一步。”


    武栩訝然:“此話怎講?”


    太卜緩緩說道:“按此前推算,四月二十一是養囂絨最好的日子,昨夜重新推算一次,四月初七也是個好日子。”


    我套你……


    兩個日子差了半個月,這讓武栩怎麽應對?


    四月初七先在龍腳鬼市埋伏,若是梁玉明不來,四月二十一再去一次?


    有那麽簡單就好了!


    四月初七若是撲了個空,事情就敗露了!


    太卜氣定神閑:“無妨,今日三月二十七,離四月初七還有十天,我再仔細推算一下,看看哪個日子更好些。”


    武栩緊鎖雙眉道:“你且快些算,我召集人手也要時間。”


    ……


    皇城司正堂,鍾參麵色鐵青,看著武威將軍史勳:“陛下命我一個月內破案,我把案子交給你,如今大半個月過去了,你查出個甚來?”


    史勳趕緊迴應:“屬下捕獲人販四十六人,皆當眾處決,武威營每日巡城四次,但有風訊立刻緝捕拿人,百姓交口稱讚……”


    “我特麽讓你邀功來了是怎地?說這些扯淡的話有甚用處!”鍾參暴跳如雷,清晨朝會,他再次遭到吏部彈劾,禦史台跟風而至,奏章疊起來有一尺多高。


    按照大宣官場的一貫規則,皇城司很快會受到群臣圍攻,先就事論事,而後引申發揮,先說皇城司辦事不力,再說皇城司散漫瀆職,再說皇城司驕橫跋扈,再說鍾參人品有問題。


    把陳年舊事全都抖出來,扣帽子,打悶棍,然後再下黑腳,讓皇城司永世不得翻身……這些手段,鍾參都見識過。


    現在他很著急,快急瘋了。


    “你且跟我說,兩天走失了三十名女子,這事怎麽解釋?”


    史勳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是按照鍾參的吩咐辦事,這方法不靈,史勳認為這不是他的錯。


    “屬下已竭盡全力,這半月來,鞍不離馬,甲不離身,未敢有半分懈怠,此非屬下之過!”


    鍾參冷笑一聲:“不是你的錯,都是我的錯?”


    史勳搖頭道:“屬下絕無此意。”


    “你既然沒錯,還留在我正堂作甚?這豈不委屈了你!”


    史勳趕緊施禮認錯,鍾參要動真格的了。


    認錯也晚了,鍾參喚來文官,吩咐道:“擬文書,革史勳武威將軍之職,留任前軍校尉。”


    武威將軍是正五品官,武威營前軍校尉是正七品。


    史勳連降兩級,從武威營的首領,變成了一個中層軍官。


    這麽大的事情,不用通過吏部麽?不用告知內閣麽?


    不用,這是皇城司指揮使的特權,除了兩名副指揮使,皇城司其餘人升降任免,都在指揮使的掌控之下,不需要經過任何人允準。


    多說無用,史勳含淚離開了正堂。


    薑飛莉有些吃驚,沒想到鍾參出手這麽狠,但她並不為史勳感到惋惜,史勳擅長鑽營,可才學不濟,薑飛莉認為他配不上武威營的職位。


    眼下史勳被貶,薑飛莉主動請纓:“還有半月時間,請將此案交予屬下,屬下定能給指揮使一個交代。”


    鍾參看了看薑飛莉,搖搖頭道:“薑少史,你先去吧。”


    “指揮使……”薑飛莉不明白為什麽鍾參信不過她。


    “去吧,去吧,莫再多說!”


    薑飛莉負氣而去,大堂裏隻剩下了鍾參和武栩。


    鍾參命人擺酒,武栩隻顧吃喝。


    “伯封啊,”鍾參給武栩添了一杯酒,“你看這案子,可怎生個去處?”


    武栩冷笑一聲,把酒喝了:“我哪知道什麽去處?我是那沒心計的武夫,隻會給你惹是生非罷了。”


    “小氣,你小氣了!”鍾參又給武栩倒了一杯,“咱倆之間打鬧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情,卻還與我計較些什麽,你且說說,這案子到底怎麽處置?”


    武栩又喝了一杯:“說了又有何用?卻還不是要交給武威營麽?”


    鍾參放下酒壺道:“你不就等我一句話麽?罷了,此事交給你掌燈衙門就是!”


    武栩拿起酒壺道:“既是交給了我,我所作所為,你不得幹預。”


    鍾參咬了咬嘴唇,他就知道武栩會提這樣的條件。


    他知道案子非同小可,也知道背後可能涉及一些大人物。


    可既然選擇了武栩,這就是他必須承擔的後果。


    “罷了,隻要你別把皇城翻過來,剩下的事情都由著你。”鍾參答應了。


    武栩又道:“我還缺些幫手。”


    “武威營、青衣閣,包括我正堂在內,人手隨便你用!”


    “事成之後,你須給我些好處!”


    鍾參一拍大腿道:“我舉薦你做副指揮使,慶王的事情過去這麽多年,陛下肯定不追究了,以後皇城司就是咱們兄弟兩個的!”


    武栩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愛官。”


    “官我也給,錢我也給!”


    鍾參拿起酒杯,武栩把酒滿上,兩人這就算是說定了。


    又喝幾杯,鍾參歎口氣道:“你得空,去看看薑少史。”


    武栩詫道:“我看她作甚?”


    “你且替我告訴她一句,不是我看輕了她,是這件案子她處置不了,我是真心護著她。”


    武栩笑道:“這話,你為何不自己去說?”


    “我說她能聽麽?你去安慰她幾次,有個三五次就夠了。”


    武栩放下筷子道:“還三五次?你當我是什麽人?”


    “三五次怎地?你在鶯歌院,可是把十個閣主給……”


    武栩一錘桌子:“我的名聲都讓你這種人敗壞了!”


    鍾參嗤笑道:“你那名聲還用敗壞?白天看春畫,晚上睡閣主,你當我不知道麽?勻兩次給薑少史,卻還吃了虧麽?


    我聽說你那有李沙白的真跡,這李沙白的畫,確實是好,但贗品也多,你抽空拿來我看看,我給你鑒別一下真偽。”


    ……


    畫舫之中,梁玉明置備一桌上等酒菜,與韓笛小酌了幾杯。


    “前日,韓姑娘說武千戶與吏部郎中孫繼登不睦,這事我去查過,孫繼登確實彈劾了皇城司,但卻是彈劾武威營辦事不力,似乎與武千戶沒什麽幹係。”


    韓笛笑道:“世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鍾指揮使早就有意把案子交給武千戶,今日已經下了文書,把史將軍降職為前軍校尉,現在主持查案的,正是武千戶。”


    梁玉明慨歎一聲:“武千戶為人,我素來敬仰,上次險遭奸賊周開榮所害,其中也有我一些過失,時至今日,仍覺過意不去,孫繼登這廝若是彈劾皇城司,我自不去理會,但若找了武千戶的麻煩,我卻不能答應!”


    梁玉明這番豪言壯語,是為了掩飾自己調查武栩的目的,韓笛看似聽得認真,時不時讚歎兩句,可實際上她根本不在乎。


    她不在乎梁玉明是什麽目的,她隻在乎自己能得到什麽好處。


    梁玉明自然不會讓她失望,兩枚玉基丹送上,聊表心意。


    ……


    送走韓笛,梁玉明叫來了內侍郝全,問道:“時至今日,還差多少女子?”


    郝全迴答:“還差三人。”


    “不要再在城中搜羅,且從我侍女中揀選。”


    郝全麵露難色:“若是被王爺知道,恐怕不妥……”


    “父王那邊,我自有主張,你今夜帶上一群人,去青竹棋社,把孫繼登揪出來,痛打一頓,事後抹在掌燈衙門身上。”


    郝全想了想,問了一句:“青竹棋社,好像不是正經棋社,孫繼登會去那種地方?”


    梁玉明笑道:“你卻當他是正經人!”


    郝全問道:“是要孫繼登的半條命,還是讓他變成廢人?”


    “打個鼻青臉腫就好,下手不用太重,且讓他給武栩好好找點麻煩,武栩麻煩多了,我們麻煩就少了。”


    郝全道:“武栩隻想著交差了事,我們還用得著防備他麽?”


    梁玉明搖頭道:“不可低估了武栩,多加些防備,終究沒有壞處。”


    ……


    當晚,孫繼登被打。


    翌日,吏部十幾名官員抬著孫繼登,到掌燈衙門前叫罵。


    又過兩天,吏部大小官員,來到掌燈衙門,從中斡旋。


    武栩誰都不見,全都交給鍾參打發,鍾參指望武栩破案,也隻能替武栩支應。


    梁玉明的馬車經過掌燈衙門,看著鍾參疲於應付,世子笑了。


    武千戶,等你忙過了這場風波,什麽事情都過去了。


    放下馬車門簾,梁玉明悄無聲息的走了,殊不知武栩在閣樓上一直看著他。


    “少年郎,交手幾迴合,你終於犯了一迴錯!”


    梁玉明第一次犯錯,這個錯誤是致命的。


    武栩問徐誌穹:“你知道孫繼登被誰打了?”


    徐誌穹道:“被梁玉明打了。”


    “你知道梁玉明為什麽打他?”


    “抹黑咱們衙門,牽製住千戶大人。”


    “你可知他為什麽錯了?”


    “該查的都查過了,藏女子的地方,千戶知道,養蠱的地方,千戶也知道,現在再想牽製千戶,已經晚了。”


    “說得好!”武栩笑了,“梁玉明向來謹慎,如今卻親自派人打了孫繼登,稍有不慎,事情就會敗露,你說他為什麽冒這個險?”


    徐誌穹道:“因為他著急!養蠱的日子就快到了!應該就在這幾天!”


    “說得好!”武栩又稱讚了一聲,“你能想到這一步,在梁玉明麵前也能走過幾招!”


    梁玉明犯下的致命錯誤,是他暴露了養蠱的時間,這是武栩最想要得到的消息。


    他急著利用孫繼登絆住武栩,證明養蠱之期已經臨近。


    以此推斷,養蠱時間就在四月初七,他替武栩解決了一個難題。


    “梁玉明做事如此慎重,為什麽這次會大意了?”武栩還有些納悶。


    徐誌穹不敢迴答,此事楊武功不可沒。


    全靠楊武傳遞了這麽多假消息,導致梁玉明對形勢出現了錯誤判斷,以為武栩玩物喪誌,以為武栩疲於交差,以為武栩還在私怨之中糾纏,以為靠著孫繼登就能牽製住武栩。


    武栩吩咐徐誌穹:“今夜去趟陰陽司,找太卜,把消息告訴他,問問他準備到什麽地步了。”


    徐誌穹撓撓頭:“我一個人去?”


    武栩劍眉一立:“怕什麽?他若是敢動你,莫說他那把老骨頭,我卻把陰陽司一並給他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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