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運來了。


    得知薛運來了,窮奇放聲大笑,仿佛這場戰鬥已經有了結果。


    “我就說,那半瘋為什麽不殺了梁孝恩,”窮奇慨歎一聲,“這迴卻看這老賊往哪逃!”


    徐誌穹沒敢有絲毫放鬆,薛運的修為,畢竟在怒祖之下。


    “誌穹啊,”窮奇打了個哈欠,“你先看他們打著,我睡了。”


    “你睡?你還敢睡?薛運是未神,怒祖是真神,薛運打不過怒祖,咱們得想辦法助戰。”


    “什麽叫打不過?這就是你不懂了,未神和真神隻差了一絲位格,這一絲位格與戰力沒有什麽太大幹係,


    若論信眾之多,波及之廣,根基之深厚,怒祖確實厲害,


    若是單純比較戰力,這世上,除了千乘國藏著的那位,能和半瘋猿猴匹敵的,隻有那隻白狸貓,怒祖絕不是他對手,


    你們道門到處樹敵,若不是薛半瘋能打,你們道門怎麽可能支撐到今天?


    怒祖有怒祖的本事,他要好好藏著,薛半瘋肯定找不到他。


    但隻要被薛運找到了,怒祖的劫數就到了。


    真神雖說不會隕落,我倒想看看,怒祖這次如何複生!”


    薛運的戰力在怒祖之上?


    窮奇是在胡扯吧?


    “薛運戰力在他之上,為什麽不做真神?”


    “未神之所以沒成為真神,有的因為不能,有的因為不想,薛運不是因為不能……”


    窮奇當真睡去了,他氣機消耗了太多。


    徐誌穹緊張的看著戰局,怒祖的神情比他還要緊張。


    “你我當真要在此交手?不顧你我身份,總也得顧及道門體麵。”怒祖在拖延時間,他在爭取逃走的機會。


    薛運微笑道:“我覺得這挺合適,能見你一麵,畢竟不容易!”


    “咱們且選個合適的時機……”


    “我就覺得現在這時機挺好,相請不如偶遇,咱們好好敘敘舊情!”


    薛運一揮長戟,月牙刃迅速變換著軌跡,在怒祖臉上鉤下來一大塊皮肉。


    怒祖顧不得傷勢,撤步後退之間,蕩起兩股氣機來夾攻薛運。


    薛運不躲不藏,揮舞鐵戟,將兩股氣機雙雙斬斷。


    氣機如雲霧般消散,薛運戟鋒前伸,長戟拉長一丈有餘,貫穿了怒祖前胸。


    怒祖沒有試圖從長戟上掙脫,因為他知道這實屬徒勞。


    他釋放出一個分身,分身立在十丈之外。


    他想和分身交換位置和處境,將身體的損傷交給分身承擔,他本尊則能換來十丈的距離,贏得逃跑的空間。


    薛運掃了那分身一眼,將意象之力化作利刃,頃刻將分身撕個粉碎。


    怒祖分身被毀,失去了逃跑的依托。


    薛運將鐵戟一掃,把怒祖齊胸斬成了兩段。


    怒祖兩段身軀化作了兩團氣機,想趁機擺脫薛運。


    薛運用意象之力貫通鐵戟,兩團氣機重新聚合,變成了怒祖的身形。


    怒祖氣機迸發,縈繞滿身,狀如盔甲。


    薛運橫劈豎砍,手中鐵戟突然出現了幾十條戟鋒。


    也不知是真變化了,還是薛運太快,導致徐誌穹看到了殘影,數十戟鋒來迴翻飛,把怒祖砍成了滿地血肉。


    碎爛的血肉不斷翻滾扭轉,每一塊血肉都化成了一個新的怒祖,身形體貌都與之前一模一樣。


    轉眼間,院子裏出現了數百個怒祖。


    幾十名怒祖攔住了白悅山,幾十名怒祖撲向了徐誌穹,餘下的怒祖繼續與薛運纏鬥。


    這一招委實狠毒,如果薛運在乎徐誌穹等人的死活,他勢必分心救人。


    如果薛運不在乎,他可以借這幾個人的身軀為依托,尋找逃跑的機會。


    接下來的一幕,讓徐誌穹產生了極大的困惑。


    薛運依然站在庭院中央,在一群怒祖的圍攻之下廝殺鏖戰。


    徐誌穹揮舞著鐵戟,正打算和眼前的怒祖搏命。


    但見一個怒祖的分身來到徐誌穹近前,兇悍的氣機逼迫著徐誌穹連連後退。


    在氣機壓迫之下,徐誌穹即將倒地,卻見那分身神情漸漸扭曲,隨即身軀炸裂消散,變成了一片灰塵。


    庭院裏的怒祖,一個接一個變成了灰盡。


    怒祖自爆了?


    這是什麽招數?


    是不是這灰盡有毒?


    徐誌穹急忙閉氣,隨手捂住了上官青的口鼻。


    可白悅山沒有做出任何防備,因為過於緊張,白悅山的唿吸反而加劇了。


    但他並沒有因為唿吸收到任何傷害,隻是在恐懼之下,無法對當前的局麵做出任何應對。


    灰盡是沒毒的,怒祖的眾多分身確實在不停自爆。


    他自爆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徐誌穹觀察許久,終於看清楚了一些細節。


    一個怒祖的分身,在自爆前夕會出現一些變化。


    先是喪失了行動能力。


    準確來說是因為四肢脫離了身體。


    有人砍斷了他們的四肢,但因為速度太快,徐誌穹看不清那人的身形。


    怒祖分身失去了四肢,但還有辦法反抗,他的軀幹依舊能散發強悍的氣機。


    他自爆,就是為了把氣機散發的更猛烈麽?


    徐誌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必須在下次自爆之前做好防備。


    看過片刻,他發現情況和他想的不一樣。


    怒祖在自爆之前,有一隻手,摸了他的頭。


    那隻手僅僅閃現了一下,隨即便消失了。


    和此前的情形一樣,怒祖分身的五官出現了嚴重扭曲,隨即炸裂成了飛灰。


    這是誰做的?


    薛運?


    可在徐誌穹眼中,薛運一直在院子中央和一群怒祖廝殺,似乎從來沒動過地方。


    有其他人幫他?


    不可能。


    院子裏除了來自怒祖的威壓,也隻有來自薛運的意象之力。


    如果真有這種強大的存在,徐誌穹至少會有一些感知。


    薛運也分身了?


    按照窮奇的介紹,分身這種事情,對於神這個層級,倒也是常見的手段。


    可徐誌穹感應不出分身和本尊之間的變化,類似的變化在怒祖身上就很明顯。


    到底是什麽狀況?


    徐誌穹正在思索,處在庭院中央的薛運突然來到了徐誌穹麵前。


    “用真身,打分身,能防止分身再出分身。”


    說完,薛運又出現了在了庭院中央,還在和一群怒祖廝殺。


    薛運語速很快,徐誌穹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


    用真身打分身?


    薛運用自己的真身,打怒祖的分身。


    整個庭院之中,隻有一個薛運。


    他沒有用分身,他在用徐誌穹無法理解的速度,在庭院之中迅速移動,逐一消滅怒祖的分身。


    這到底是多快的速度,徐誌穹完全看不到薛運的行進軌跡,卻出現了滿院子都是薛運的錯覺。


    徐誌穹看不清,怒祖也看不清。


    眨眼之間,院子裏的分身被打掃幹淨,隻剩怒祖的本尊,看著薛運,步步後退。


    在怒祖的臉上,長出了一片指肚大小的疙瘩。


    每一個疙瘩上都有一個米粒大小窟窿,窟窿裏,似乎有東西在蠕動。


    確實有東西在蠕動,徐誌穹看到一個疙瘩裏鑽出來一條黃褐色的蠕蟲,帶著滿身黏膩的油脂和分明的環節,在怒祖的臉上不斷扭動著身軀。


    不多時,怒祖臉上鑽出了上百條蠕蟲,蠕蟲從疙瘩裏鑽進鑽出,帶動著怒祖的臉頰來迴顫動。


    徐誌穹感到一陣暈眩,薛運喊一聲道:“閉眼,這廝外身破了。”


    外身破了!


    這就意味著怒祖要現出原身。


    神的真實模樣,不是徐誌穹這個層次能直視的。


    徐誌穹趕緊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了陣陣嘶吼,他感受到威壓在加劇。


    他覺得自己的魂魄正在和軀體剝離。


    這不是他魂魄出竅,依附在老鼠身上時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體魄要被某種力量瓦解了。


    威壓之下,上官青在掙紮,徐誌穹趕緊捂住了他的眼睛,對著白悅山喊道:“別讓洪華霄睜眼!”


    威壓層層疊疊交織,幾十吸的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年。


    徐誌穹突然聽到一聲咆孝:“何必如此?為何偏要如此?為何偏要在此決個生死!”


    這聲音淒厲而扭曲,徐誌穹聽不出其中的聲調,也辨別不出聲音的方向。


    薛運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和往常沒什麽分別,一如他在京城罰惡司罵大街時的語調。


    “因為你賤,我就看不得你這賤人活著!”


    薛運的解釋,讓怒祖不知該如何迴應。


    “你道門生殺裁決,要看天理,你且說我所作所為,何時違背過天理!”


    這是要作甚?怒祖還想開嘴炮麽?


    類似的話,梁孝恩也曾說過,薛運當初要殺了他,他說他脫離凡塵之後沒有殺過人,罪不至死。


    可薛運沒有和他打嘴戰的興致:“上天且在此看著,你違了多少天理,上天知曉,你我也知曉,又何必在此饒舌?”


    一聲咆孝,怒祖似乎在做著最後的反抗。


    一道純淨天光籠罩了整個罰惡司,徐誌穹緊閉雙眼,仍覺雙眼劇痛,自己的意識和思緒仿佛都消失在了明澈的天光之中。


    待天光散去,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怒祖的威壓消失了。


    薛運的意象之力也消失了。


    徐誌穹小心翼翼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置身於兩界州之中。


    天色明暗不定,風向四方遊移,森寒清冷之中,到處都有煙霧繚繞。


    這樣的荒涼,是兩界州荒原之上最常見的景致。


    “兄弟,你總是捂著我眼睛作甚?眼珠快被你摳出來了!”


    上官青蘇醒了過來。


    徐誌穹放開了上官青,上官青四下尋覓了一番。


    “寒鍾罰惡司呢?”上官青一臉驚駭道,“兄弟,咱們這是到哪了,你把我們帶到了什麽地方?”


    徐誌穹沒有說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腳下的泥土。


    那泥土仿佛如灰盡堆積而成,比沙子柔軟,卻又不如土壤富有質感。


    寒鍾罰惡司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就這樣被從兩界州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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