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烤餉之事,若霹靂驚雷,飛快的傳向四麵八方。


    南京紫禁城。


    崇禎皇帝正在乾清宮中聚精會神的看著宮壁上貼著的世界地圖,這是朱慈烺根據萬曆三十年李之藻所繪的《坤輿萬國全圖》修改過的世界地圖。


    崇禎看過《坤輿萬國全圖》,也知曉世界上存在的那些國家,隻是太子所繪的地圖,與之前有不少出入,比如大明部分更精細了,隻是那朝鮮和日本國都變小了。


    “若有機會,朕定要去南洋看看,再去那泰西諸國瞧瞧......”


    崇禎依依不舍的收迴目光,繼續打量著乾清宮中布置。


    殿中最多的就是書籍,聽聞太子朱慈烺博覽群書,《資治通鑒》、《通鑒綱目》、《大學衍義》、《貞觀政要》、《皇祖明訓》、《帝鑒圖說》等典籍幾乎朝夕不離手。


    崇禎也是好學不倦之人,對這裏的布置非常滿意,也對朱慈烺的好學感到欣慰,算起來大明十幾代皇帝和太子,也隻有他們父子二人最好學了......


    最吸引崇禎注意的是龍案兩側的屏風,這兩個屏風上並非畫著山水花鳥圖,而是畫著曆史上曆代明君賢臣圖。


    “太子有賢君之姿......”


    崇禎心中暗讚了一句,又將目光鎖定在龍案後麵的那個屏風上。


    此屏風無一副圖,皆有文字組成,看著字跡,應該是太子朱慈烺所寫。


    “上攻韃清,下取南洋,遠洋以製泰西諸邦,進地而得鮮日之土,奴八旗,役白種,四海之內皆我炎黃子孫,蒼穹之下盡數華夏民族!


    得太平洋而牧魚蝦,占大西洋以練艨艟,種我粟麥於南亞美洲,飼我牛羊於漠北澳洲!得天地之遺命,奉宇宙之宗旨,趨天下一統,唯我皇明!”


    崇禎一臉懵逼的讀完,瞬間呆立當場,半晌無言,暗道這小子也太狂了吧!還有那些美洲澳洲都是什麽地方?


    比起太子的“宏圖大誌”,崇禎表示隻要能將南北一統,驅逐建奴恢複遼東,就此生無憾了。


    這時,王承恩將今日剛出刊的《皇明時報》送來了,崇禎習慣性的接過,坐在暖閣中認真翻閱。


    自從來南京後,崇禎過上了所未所的輕鬆日子,每日朝政依舊是太子處理,他給的理由是:“朕一路南下,舟車勞頓,需要休養。”


    在這清閑的日子裏,他最大的愛好便是讀書看報,同時暗中了解江南的情況,看看有哪些人是自己的忠實支持者......


    論起政治鬥爭,剪除權臣,收迴權力,崇禎有自己的手段,他很清楚隱忍第一,以靜製動,當年對付魏忠賢時便是如此。


    掃了幾眼報紙,一則充滿爆炸性的報道讓他難以置信:“闖賊烤餉,竟得七千萬兩白銀?”


    又看報紙上襄城伯李國楨等勳貴被拷出的白銀每家不下五十萬兩,崇禎整個人恍惚了。


    他登基後曾組織過數次募捐助餉活動,還是有借有還的,結果從勳貴百官那借到的銀兩不到百萬兩,前不久的那次募捐甚至隻有十萬兩......


    想起當時自己為了糧餉之事竭心盡力,文武百官個個推三阻四,崇禎恨恨道:“一群鼠輩,隻為私利,枉負皇恩不顧,死有餘辜,不足同情,流賊追贓助餉,追得好!”


    說著說著,他的雙眼浸滿了淚水。


    他已經輸的一無所有了,自己信任的那些官員如此嘴臉,江南即便有自己的支持者,他們值得信任嗎?


    這道消息如同暴擊,將崇禎最後的信念徹底擊碎。


    當日,崇禎僅帶著王承恩等一些隨從,獨自前往神烈山祭拜孝陵,在享殿中,在太祖朱元璋的神位前,他哭的很傷心,不停的懺悔認罪。


    迴到紫禁城,崇禎毅然走向了奉天殿。


    此時的奉天殿正在舉行朝會,朱慈烺詢問各省官員糧草儲備,商量著北伐之事。


    崇禎徑直走入奉天殿,護殿將軍徐盛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阻攔。


    眾臣望去,見皇帝突然出現,皆是一驚,紛紛暗道他怎麽來了,想做什麽?


    見崇禎走向禦座,朱慈烺站起身來走到一邊,心中也在疑惑,不明白皇帝老子今天發什麽瘋,莫非想正麵剛,強行收權?


    “父皇......”


    崇禎沒有說話,幾步登上禦階,隻是瀟灑的一揮手,示意朱慈烺不要說話。


    他坐在禦座上,看著滿朝發愣的文武百官,還是沒開口。


    這時,左都禦史李邦華率先反應了過來,立即行參拜大禮,高唿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旁的朱慈烺也是躬身行禮,緊接著群臣也紛紛行禮。


    崇禎看著南京各部文武官員,也有各地還未離去的總督巡撫們,終於啟口道:“國困民乏,流民四起,大半江山淪喪,皆朕之罪也......”


    眾臣麵麵相覷,暗道皇帝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間主動認錯了?


    崇禎悵然道:“年來闖賊荼毒河山,禍亂百姓,清軍屢屢入關侵擾,越演越甚,各省災情並起,致使無數饑民背井離鄉。”


    “朕每念至此,俱是肝膽欲碎,痛不可當.王朝衰敗,賊寇蜂起,肆逆滔天,竊據萬裏,皆是朕之過!””


    稍微停頓了一下,崇禎的神情漸漸變的痛苦,眼角有淚水流下,他沉聲道:“朕,德不足以邀天眷,恩不足以安民心!”


    “朕,每日三省吾身,痛定思通,銜恥含憤,愧對先靈!”


    “朕,不敢自我寬容......”


    奉天殿中一片寂靜,皇帝當庭罪己自責,滿朝文武震驚之餘內心十分複雜,李邦華等幾個老臣已然掩麵哭泣。


    朱慈烺亦是感動了,曆史上崇禎多次放下一個皇帝的尊嚴,下罪己詔,昭告臣民,甚至不惜給自家臉上抹黑,更不怕“敵對勢力”用來攻擊大明的製度設計,在第三次罪己詔時口無遮攔,來了個官場腐敗大揭底。


    然而問題揭露出來了,但他還是無法改變腐敗的官場,更無法逆轉局勢。


    自曆史上第一位下達罪己詔的漢武帝之後,中國曆史上四五百位皇帝,敢下罪己詔的隻有寥寥數人,即便有些皇帝做的再差,也會為了保全自己的臉麵避而不談。


    曆史上下過罪己詔的幾個皇帝,一種是推崇的,一種是批判的,而推崇的似乎比較多,像崇禎這種致命的自我批判,實乃罕見。


    更何況崇禎的自尊心極強,也很脆弱,他能六下罪己詔,足以說明他內心是真想中興大明,也很努力。


    崇禎自禦座上慢慢站起,看了朱慈烺一眼,又麵向滿朝文武,道:“太子朱慈烺,有神武之略,上聖之姿,南征北討,佐朕監國,格於皇天,功存納麓......今朕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


    奉天殿中立時炸了鍋,文武百官相顧而視,臉上皆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楊士聰也是一臉懵逼的看著禦座之上那人,心中暗道:“皇帝平時不是這樣的人,莫非他被太子威脅了?”


    看皇太子也是一臉懵圈的樣子,楊士聰又暗暗搖了搖頭,否定了這種猜測,皇太子既然將他接到南京,就沒必要威脅他禪讓了,左右都沒權,脅迫隻會反弄一身騷......


    不管什麽情況,楊士聰總算鬆了口氣,在場百官們心中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父皇,您這是.......”


    朱慈烺這次是真懵了,按照他的了解,皇帝老子愛權,不會這麽快就讓位的,最起碼也得等幾個月,甚至幾年,直到美好的日子磨平了他的棱角,才會心甘情願的讓位養老。


    然而,這一切就這麽突兀的發生了,簡直是措手不及!


    崇禎歎息道:“以往朝中佞臣鼠輩,為亂朝綱,多圖自保,鮮思守疆,朕多番哀痛國朝無魏征陳湯之臣輔佐朕,然上天賜給朕一個好兒子!”


    他看向朱慈烺,認真道:“朕丟了大明半壁江山,銜恥含憤,愧對先祖,已不適合繼續統禦萬民了,接下來的擔子便交到你手上了。”


    朱慈烺連忙道:“兒臣不敢受。”


    崇禎看向眾臣,坦言道:“你們也別搞什麽三辭三讓了,直接勸進吧,朕希望你們君臣一心,共攘大業,救國家於危難,倒萬民於水火,早日重振大明,南北一統,複我大明萬裏河山!”


    群臣相顧而望,不敢壞了這自古以來的謙讓之禮,兩廣總督楊士聰當即出列,高聲道:“陛下英明神武,臣等領旨!”


    他又看向朱慈烺道:“臣請殿下繼承大寶,即皇帝位,解救天下億萬庶黎!”


    有楊士聰的帶頭,百官們紛紛跪下勸進:“臣請殿下繼承大寶,解救天下億萬庶黎!”


    看著大家一臉認真的樣子,朱慈烺自然不會去做那種虛假的三讓,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他直接走下禦階,正了正袍服,行大禮接旨:“兒臣慈烺,敬告天地上蒼,勢必收複河山,廓清四海,造中興之運,讓天下盡歸我漢土!”


    朱慈烺這麽一表態,群臣又是齊身唱喏:“臣等誓死追隨殿下,再造大明朗朗乾坤!”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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